三條樓船成品字形,懸浮在離地百丈的低空,速度極慢的向前飄行。
下方山林中,大羣黑鳳軍士卒手持重盾,在外圍嚴陣以待;一隊隊的大澤州軍好漢們膽戰心驚的,拎着沉重的工具,將一株株數人合抱粗細的古木砍倒。
巨木伴隨着巨大的聲響倒在地上,大隊大隊從大澤城徵召的民夫圍了上來,三下五除二的將砍倒的巨木砍掉枝椏,颳去樹皮,喊着號子運去後方加工待用。
隨後有精通土石法術的修士涌了上來,迅速施法平整地面,將地下巨木的龐大樹根整個的撈上地面,用法術將地面平整後化爲堅固的岩石,再在岩石地基上雕刻各種防禦大陣的陣基,佈置各種陣器。
後方山林中煙火沖天,一個個高有百丈的巨大熔爐矗立在山林中,通體散發出可怖的高溫。
一塊塊精挑細選的巨石,連同大量的金屬礦石被投入了熔爐中,在法力火焰的熔鍊下迅速化爲粘稠的漿汁,經過長時間的法力攪拌後,通紅的漿汁被注入巨大的模具,等到凝固後,就變成了一塊塊造型各異的模塊化施工材料。
模具中已經預先雕刻了大量的陣紋符紋,這些一塊塊的建造材料只要按照圖紙拼湊在一起,上面的陣紋、符紋自然就能組成完整的大陣禁制。
這些最小也有數丈方圓的模塊化施工材料被運去山林中,在雕刻好陣基的岩石地基上迅速的堆積在一起,一塊塊巨大的模塊材料之間用金屬汁液黏合。
短短三五天時間,一座方圓數十畝的堅固戰堡就能在山林中成型。
這些戰堡防禦力極強,戰堡上架設了大量的小口徑純陽極光炮,架設了大量的連環重弩,還有射程極遠、殺傷力極強的重型牀弩等戰爭利器。
每一座戰堡都能輕鬆監控方圓數十里內的風吹草動,一座座戰堡連爲一體,就能逐漸的蠶食山林,壓縮木精一族的生存空間。
山林中不時可見極其矯健的嬌小身影急速掠過,這些身影猶如鬼魅一樣在一株株大樹之間穿來穿去,身形不時的融入樹幹中,然後突兀的從遠處的一株株灌木中竄出來。
偶爾一支箭矢順着樹林中的流風,無聲無息的向黑鳳軍的士卒射來。
黑鳳軍的士卒們有着豐富的戰鬥經驗,他們迅速舉起手中重盾,輕輕巧巧的就把箭矢擋了下來。
有了巫鐵提供後勤輜重,加上這些日子巫鐵、裴鳳逐漸從樞機殿艦隊中敲詐來的大量軍械,黑鳳軍的將士們已經是鳥槍換炮,身上的裝備精良了許多。
普通的木精三三兩兩的偷襲,已經無法對黑鳳軍士卒造成威脅。
但是經歷了之前那一次天崩地裂般的覆蓋性打擊,木精一族的高層,再也不敢聚集大量族人發動集羣攻擊。他們只能依靠種族天賦,三五成羣的在山林中打游擊。
而游擊戰,根本無法對穩紮穩打的大晉正規軍造成太大威脅。
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上百座戰堡錯落有致的分佈在山林中,一座座戰堡遙相呼應、互爲羽翼,猶如一張大網,將這一片山嶺徹底的分割開來。
木精們從未遭遇過這樣的敵人,他們經常一不小心,就有一部族人被突然建起的戰堡切割分離,還不等他們被圍困的族人脫離包圍圈,巫鐵帶領大軍四下合圍,輕輕鬆鬆就能擊潰他們的反抗。
木精們擅長弓箭,這是他們最強的地方,也是他們最弱的地方。
只要在戰鬥中射光了備用的箭矢,木精們的戰鬥力就會急速削弱七八成,面對全副武裝的重甲士卒,他們絕大多數都在被耗盡了法力後束手就擒,成了巫鐵的俘虜。
一個多月的時間,巫鐵麾下士卒居然抓捕了三萬多木精俘虜,這樣的戰果讓裴鳳是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曾經何時,木精們打得黑鳳軍頗爲狼狽。
但是有了足夠的輜重,足夠的戰兵,足夠的糧草,優哉遊哉穩紮穩打的戰術,對木精們居然有如此好的效果。
“窮!”心裡惱火的裴鳳拎着兩罈子烈酒找到了巫鐵,氣惱的抱怨着:“你的戰法,比起司馬侑他們也高明不到哪裡去。這樣用戰堡步步推進,完全就是用裝備欺負那些倒黴的木精。”
“我不會用兒郎們的性命開玩笑。”巫鐵大口喝着酒,笑呵呵的朝着裴鳳說道:“你看,兒郎們玩的開心,打得順利,那些木精俘虜身上,多少都有些好東西……或者是老年份的靈藥,或者是珍貴的寶石、玉石……”
“打一仗,兄弟們多少都能發點小財……而且好吃好喝的,這山林裡的風景也不錯,就當是郊遊練兵,多好的日子啊?”巫鐵笑得燦爛異常:“尤其是,一切軍費開銷都是樞機殿的……樞機殿花錢幫我們練兵、立功,這種美事,你上哪找去?”
裴鳳呆了呆,也笑了起來。
雖然心裡有點不平衡,但是眼下的這種美滋滋的好日子,真是舒坦啊!
黑鳳軍的士卒們一個個都養得壯實了許多,有了足夠的修煉資源,平均修爲都提升了一檔。木精們不斷的襲擊,不斷的反抗,也給了黑鳳軍的士卒們足夠的磨練機會。
傷損不大,但是戰力、戰意、戰鬥意識提升很快。
就連剛剛加入黑鳳軍的那些新兵,舉止氣度都快追上那些老兵了。
黑鳳軍正在涅槃重生,而一切開銷,正如巫鐵所言,都有財大氣粗的樞機殿買單……這種好日子,放在大半年前,裴鳳想都不敢想。
“就是效率差了點,速度慢了點。”裴鳳指着旗艦前方茫茫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山嶺,喃喃道:“這條秘徑,按照這個速度,我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打通啊?”
“不急,不急,要有耐心……這條秘徑關係重大,若是打通了,對我們有極大的好處。多耗費點時間,也是值得的。”巫鐵淡然道:“這是你我壯大實力的大好機會……越是往前開闢秘徑,需要的戰士數量、民夫數量就越大,對大澤州的後勤壓力就越大,大澤州也同樣需要更多的人手……”
“我們可以不斷的擴軍,不斷的向樞機殿索要人力補充。”
“用樞機殿的力量,幫助我們擴充實力,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巫鐵看着前方莽莽山林輕笑道:“搞不好,等到這條秘徑徹底開闢後,你我麾下大軍,都堪比半支神威軍了……到時候你我聯手,呵呵!”
裴鳳呆了呆,笑了。
她舉起酒罈子,和巫鐵碰了碰酒罈,然後一飲而盡,白淨的臉上驟然出現了兩團酡紅。
相隔數百里,一條極其狹窄的深深山谷中,數百名木精正在狼狽的急速逃竄。四周雖然有無數的樹木藤蘿,但是虛空中一股巨力隔絕了所有的木系元能,他們根本無法藉助木遁逃走。
十幾條只有十幾丈長的微型飛舟張開兩舷猶如羽翼的風帆,好似靈巧的蟲子一樣在山谷中飛翔着。
身披一套六煉仙兵甲冑,手持一張六煉仙兵重弩,麪皮酡紅的司馬侑站在一條飛舟船頭,眯着眼看着前方數裡外狼狽逃跑的木精。
“嘿嘿,還是你們會玩……打那些沒腦子的四足畜生,哪裡有狩獵這些木精來得過癮?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司馬侑,也是一名神箭手嘛!”
司馬侑大笑幾聲,重弩激發,連續十二指拇指粗細、一尺半長的金屬弩矢破空飛去。
前方數百名木精身體靈巧的左右晃動,險而又險的避開了弩矢的射擊,好幾支弩矢幾乎是擦着他們的身體急速飛過,弩矢帶起的勁風在他們身上拉開了一條條深可及骨的傷口。
弩矢沒入了遠處的山崖,大片山崖崩塌,亂石橫飛,嚇得木精們失聲尖叫,聲音悅耳,猶如一羣鳥兒在鳴唱。
司馬侑眼看自己一輪弩箭落空,因爲醉酒而變得酡紅的臉劇烈的扭曲起來。
這些木精已經被他身邊的大能護衛破去了遁法,只能依仗體術在山谷之間蹦跳逃竄,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以六煉仙兵級的重弩射殺,居然沒能命中一個目標。
咬着牙,低聲咒罵了一句,司馬侑張開手,正要用法術殺死這些逃竄的木精,突然一聲低沉的梆子響,一條微型飛舟從他後面追了上來,司馬釁、司馬虎等人站在船頭,臉色一個個都很難看。
“侑哥,司馬狼連續傳了三道密信過來……他問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幹掉霍雄……他說,如果我們不下手,他就要親自過來了。”
司馬釁、司馬虎等人一臉的無奈。
之前司馬狼也對他們說過,他要親自出手幹掉巫鐵。爲此,他還向司馬釁、司馬虎等人索要高額的報酬。
結果司馬狼還沒動手,趙貅已經在樞機殿做出了一連串的部屬。有樞機殿出面,司馬狼一時間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加之司馬釁、司馬虎等人並沒有給他一個銅子兒,所以司馬狼暫時按下了殺意。
司馬狼畢竟也是司馬氏的宗室,而且是最核心的皇族,是最有可能繼承嵢王寶座的王世子。
所以司馬狼很快就知道了樞機殿的謀算,他惱怒之餘,也就期待着司馬釁、司馬虎等人能夠給他帶去好消息,畢竟大家都和巫鐵有仇嘛。
可是等了好幾個月,司馬侑一夥人居然沒有半點兒消息傳回去。
‘霍雄’也活得好好的,每天精神抖擻的帶着軍隊在山林中抓木精,大片大片的抓木精。
看着這樣的發展勢頭,不要說弄死‘霍雄’,搞不好他還要成爲大晉軍部的戰鬥英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司馬狼忍不得,所以這幾天都在連續的發公文,逼迫司馬侑等人出手。
司馬侑悻悻然的收手,用力一跺腳,飛舟頓時懸停在了半空中。
司馬釁等人的飛舟追了上來,他們輕鬆跳到了司馬侑的飛舟上,將三枚血色玉符遞給了司馬侑。司馬虎沉聲道:“侑哥,怎麼辦?司馬狼那小子,算是我嫡親的堂兄,我知道他的脾氣,他要是發飆……他名字裡帶個狼字,可是他的性子,和瘋狗沒差別啊!”
司馬侑嗤笑了一聲,指了指司馬虎,懶然道:“理他幹什麼?這廝真把自己當做一個人物了?”
昂起頭來,司馬侑指了指南邊方向,冷聲道:“記得我們這次最大的任務是什麼?殺死霍雄,只是附帶……重要的是,我們要開闢這條秘徑。”
“你們會打仗,還是霍雄能幹?有他幫我們頂在前面,我們兄弟省了多少事情?規避了多少風險?”
“殺了霍雄,是你們親自上陣,還是我親自帶兵去鑽林子?”
“得了,給司馬狼回個信,就說,我們正在努力的籌謀幹掉霍雄……但是,霍雄身邊也有百萬精兵強將,我們一時半會難得下手。敷衍過去拉倒……讓霍雄繼續幫我們賣命,多好的事情啊?”
怪聲怪氣的笑了一聲,司馬侑悠然道:“等我們真個將這條秘徑開闢了,到時候再幹掉霍雄……嘖嘖,新組建的征討大武的新軍團,我們起碼也能弄個一軍主帥噹噹……到時候,哥哥我的烆王之位,怕是就有五六分的把握了,只要幹掉我大哥……嘿嘿。”
用力拍了拍司馬釁、司馬虎的肩膀,司馬侑笑道:“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能虧待了你們?”
司馬釁、司馬虎相互看了看,同時點了點頭。
距離他們百里外,這條山谷的盡頭,數百倉皇逃竄的木精迅速的跳上了一座山峰的頂部,恭敬的跪在了一個發須極長,幾乎拖在地上的老人面前。
“大長老……我們沒能引來敵酋……那廝,太奸猾了。”
木精的話語清脆悅耳,措辭用句,居然和巫鐵等人使用的語言有五六分相似,顯然是源出一脈。
老人輕輕的點了點頭:“不上當,也沒關係,我們退讓了這麼多天,叢林的雨季即將到來。他們馬上就會知道,雨季的叢林有多恐怖。”
“他們來了,就不要回去了。他們,會是我們獻給山川諸神最好的祭品。”
老人微笑着,身上的每一根毛髮都放出淡淡的綠光,他的氣息,隱隱和四周山林融爲一體,一呼一吸之間,好似整個山林都在隨着他的呼吸而輕輕的搖擺。
如此氣勢,堪稱恐怖。
大隊大隊的木精從山林中悄然顯出身形,向老人深深鞠躬行禮後,就迅速沒入了山林中,三三兩兩的分散着消失不見了。
司馬侑不知道他無意中逃過了一劫,一路嘻嘻哈哈的,和司馬釁等人返回了大後方的軍營中。
他們的飛舟剛剛進入營地,高空中突然有幾點拇指大小的水滴落下。
隨後晶瑩剔透的水珠連成了一條綿綿不絕的水線,猶如一條條巨大的鞭子從高空狠狠的鞭撻下來。
整個山林瞬間被水霧籠罩,這一片蠻荒山林的雨季,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