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老屋前。
白衣少女捧着大茶杯,微微交叉着兩條裹在雪白褲子裡的大長腿,呵着熱騰騰的水汽,一副“老幹部保溫杯裡泡枸杞”的養生樣兒。
她站在樹下,而對面是個經過的桃花縣巡捕。
“老田,大娘最近身子好些了嗎?”
“多虧了白姑娘你,我娘身子好多了,你給的那藥可真靈,比到藥鋪抓的還要管事。”
“老田,不過是些養生的藥粉,主要是大娘自己心情好了,這纔好起來的。”
“我娘怎麼會心情突然好起來呢?”巡捕抓了抓頭。
白妙嬋喝了口熱茶,笑道:“當然是因爲盤山盜沒啦!這麼一來,你們的日子的也要好過點兒了。之前大娘肯定是怕你在外面出了事,但現在好了,縣子太平了,她心結也解了。”
巡捕道:“原來是這樣...還是白姑娘看得透。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一會兒就要公佈一件大事了。”
白妙嬋笑道:“給你自己惹麻煩的話,就別透露給我了。”
巡捕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白姑娘是我們巡捕房的好朋友,別說這事兒透露了沒關係,便是有關係我不也得說幾句?”
白妙嬋笑意盈盈,眉眼彎彎好似天上新月,她低着頭,繼續喝茶。
巡捕道:“古霜原知道吧?”
白妙嬋點頭,“古大人嘛,天翼府供奉,來桃花縣後,爲了剿滅盤山盜,可謂是煞費苦心。之後更是派了兩名弟子潛入後方,而他自己則是領軍深入不歸峽,與盜匪大戰,雖是戰死,卻是個真正的好男兒。”
巡捕一拍大腿,急忙道:“別說什麼好男兒這樣的話了。”
白妙嬋愣了愣,疑惑道:“怎麼了?”
巡捕壓低聲音道:“這古霜原是隱士會的人。
隱士會是天下第一號的逆賊勢力。
這古霜原藏在朝廷裡,自然是居心叵測。
他那兩個徒弟古瀚和古檀娘說的話自然不能當真,他們藏身在盜匪窩裡,肯定是另有目的。
然後,上面循着這條線查了查,乖乖,這還真查出來了,原來根本沒什麼山神和虎大仙剿滅山匪的事。
真相是白姑娘你那義兄收拾殘軍,趁夜突襲,半路恰遇到獸羣,趙大人以‘秘法’驅策獸羣,而讓獸羣衝了盤山盜大營,他們從後掩殺,這才獲得大勝。
真正的英雄,是趙大人。
而那古瀚和古檀娘不過是後來趕到那兒,想要混淆視線,製造謠言。”
白妙嬋徹底愣住了。
巡捕道:“白姑娘,你別不信,這事兒那兩個天翼府的巡捕都認了,還有些難民也都認了...
根本沒山神,沒虎大仙,這都是隱士會的人造的謠。
巡捕和難民都是被逼無奈才撒了謊。
真正的英雄是趙懷嶽趙大人。
這趙大人立下如此大的功勞,怕是要再上一步咯。”
白妙嬋笑道:“那可真是要恭喜他了。”
巡捕道:“可不是嘛,先不說了,我還得趕着去做事。”
說罷,他匆匆離去。
白妙嬋眸子動了動,又喝了口熱茶。
...
...
入夜。
宋家內宅。
“古霜原是隱士會的人?
山神,虎大仙是隱士會造謠?
古瀚,古檀娘被押入大牢?
其他人還作證?
真正的英雄是趙懷嶽?
他用驅獸秘術,夜襲了盤山盜山寨?”
白山一口氣反問了六個問題。
白妙嬋點點頭,應了聲“嗯”,然後又柔聲道,“可是我只相信你,他們哪怕一萬個人十萬個人說,我還是隻信你。”
白山只覺有些好笑,他盤膝而坐,夜色裡,他不再控制力量,一股魔的氣息升騰而起,坐忘十息,深吸一口氣。
這口氣就好似庭院的空間破了個洞,一切氣流都向他飛速而來,待到一口氣吸定,白山微微仰頭,指了指院中十步之外的老樹,繼而一口氣吐了出去。
氣成白箭,好似一條白龍從他口中游出。
啪嗒。
樹枝直接斷了,落在地上。
白山頭再微微一動,虛空裡,那白龍便是矯健遊動,從上到下嘩啦出一條極長的軌跡。
啪啪啪啪...
樹枝紛紛跌落,斷口處極其平滑,好似被神兵斬中。
白山隨意將氣吐去。
這是他這幾天閒着的時候琢磨出來的法子。
屬於“龍吐珠”的進一步應用。
“龍珠”是近距離的一個“炮彈”,而若是稍加控制,則可讓“龍珠”變成“龍劍”,吹氣殺人,宛如神兵破空。
原理很簡單,假設丹田裡的氣是水,“龍珠”是炮彈口,那“龍劍”就是狹小的水管。
在同等力量下,水管自然能射的更遠,點殺威力更強。
但這個比方並沒有那麼恰當,事實上,“龍劍”在整體威力上或許差了“龍珠”一點,但在攻擊距離上卻是得到了很大提高。
白山問:“我需要撒謊麼?”
白妙嬋跑過去撿起樹枝看了看,又摸了摸光滑的斷口,這種直觀的力量所帶來的震撼力是最強的。
白妙嬋就沒見人有這本事過。
她驀然回首,只見那坐在月下的少年一改平日裡書生秀氣,而是周身昂昂着一股攝人心魂的恐怖氣息,好似實質般的狼煙與纏爬的鬼魂。
而那一雙眸子,更如照耀大地的燈盞,明亮而使人不敢逼視。
坐在那兒的明明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可若你閉上眼,卻會感到自己仿是陷入了黑森林裡的旅人,而前面的卻是一隻擇人而噬、身纏怨魂的魔虎。
白妙嬋拍了拍胸口,“你殺那些盜賊的時候,就是現在這樣兒吧?”
白山道:“不嚇嚇他們,正面打,我得累死,還不一定打得過。”
白妙嬋也不怕他,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問:“那你準備怎麼做?”
白山收起氣息道:“什麼都不做,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我算是見識到了。
隱士會的逆賊死戰沙場,我們的趙縣尉卻事後摘桃,順道還斬草除根,要絕了後患。
但人各有命,古瀚古檀娘我救了一次,這次我去不了那麼遠的地方,也不會去了。
趙縣尉,殘害真正有功之人,歪曲事實,搶了我的桃子,雖說我沒想要這桃子,但他這般摘去難道就沒想過會激怒這事後面的人麼?我不去找他,但這顆桃子便算是還了趙大娘對我們的恩情,從此兩清。
至於隱士會,我最初的功法來自於隱士會,而今又看到了隱士會的這般做派。
這等逆賊,我還真是莫名地有了些好感。”
白妙嬋道:“我也沒想到趙懷嶽居然是這樣的人...次大戰,古霜原和王兆飛都戰死了,他卻逃了出來,然後還坑害真正有功之人,自己摘桃。”
白山道:“不止如此,大姐,你還記得他去剿匪前的那天曾經找過你,和你說過一句話麼?”
白妙嬋愣了下,忽地想起那天的情形,趙懷嶽鬼鬼祟祟地壓低聲音告訴她“桃花縣現在很危險”,可明明那時候三縣聯軍前去剿匪,還調撥了五百天翼府精銳,趙懷嶽爲什麼在出發前就打了退堂鼓?
此事...細思恐極。
白妙嬋冰雪聰明,自能做出正常推斷,之前她還沒往這邊想,現在經白山一點,便是露出了些驚懼之色,“不至於吧,趙懷嶽...他...他在外面名聲很好,仁義孝道都顧到了。而且,他在大乾京城還有個義父,他...他怎麼可能勾結盜賊?”
白山道:“所以,這纔可怕。”
白妙嬋:......
白山道:“波雲詭譎,暗潮洶涌...大姐,這事兒,我們不惹,也絕對不要捲到裡面去。”
白妙嬋點點頭,“反正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