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鯤是個說幹就幹的脾氣。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讓李老闆再出點血,當天下午,他就邀請對方,到剛剛易主的粉嶺馬場莊園,一起打打高爾夫球跑跑馬,聊點事情。
李老闆不明虛實,但最近剛好跟顧鯤交易頻繁,所以也就去了。
粉嶺馬場莊園是一座馬場和迷你高爾夫球場結合的產物,長度大約300多米,寬100多米,將近三座標準體育場的面積,除了馬場/高爾夫球場之外還有好幾幢很精美的別墅。顧鯤剛剛爲這地方付了六千萬美元,外面的市場評估價大約要兩億。
外側是跑馬道,稍微迂迴一下,確保周長達到1600米(這樣的場地如果只在最外圈做跑馬道,周長只能到900多米。所以要中間曲折幾次增加長度,才能達到標準跑馬場的每圈1600米)
跑馬道之間空出來的地皮,也不用浪費。就全部中上草坪和灌木、甚至還可以點綴些小池塘分佈其間,做上五個球洞,便形成了迷你高爾夫。
這種格局,就類似於標準體育場的跑道環繞區域內做成足球場。只不過用跑馬道代替了跑道,用高爾夫草坪代替了足球場。
有錢人的高檔運動會所都這麼玩。
“嗖嗖~嘣~”
“嗖~嘣”
“好箭法,賢侄果然是一通百通,到底不比我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純商人。”
李老闆在旁邊觀望了一會兒,一開始顧鯤脫靶的時候他也當沒看見,等好不容易候到顧鯤二連中的時候,他纔出聲喝彩,也算是給顧鯤留面子。
顧鯤聳肩微笑,隨手一扔把弓箭丟給女秘書接着,然後瀟灑地翻下馬背,接過水喝幾口:“術業有專攻嘛,我這人打不慣高爾夫,球技就不如大家了。”
他剛纔展示的技法,其實也沒對方捧場的那麼好。畢竟顧鯤玩這些項目的時間也不多,剛纔只是對着十步外的靶子奔射,也不求命中靶心,只要上靶就行,最好的成績是三發兩中。
玩過騎射的都知道,在奔跑中的馬背上射箭,難度比站定了瞄準不知難了多少倍,對業餘選手而言十步能上靶就很不錯了。
至於他顯露出“不屑於打高爾夫,大家各有所長”的姿態,那顯然也是爲了心理暗示,凸顯雙方的定位——
哥跟那些法國意呆利奢侈集團大老闆們一起玩的時候,好歹還得猛龍過江讓着點地頭蛇,陪陪高爾夫。但是跟你,就沒必要那麼注意了,怎麼舒坦怎麼來就行。
李老闆也是人老成精之輩,哪裡會看不出顧鯤的故意隨性。他也不生氣,微微一手掩口輕咳一聲:“賢侄今天有什麼好的想法,不妨直言吧。”
還是快點談生意比較好,到這種剛剛利益輸送給對方的馬場來玩,誰會真有心情在玩上面呢。
顧鯤喝完水,把瓶子一丟:“那我就直說了,前天我出手捧場、買下了原先盈科手上的‘衆聯科技’,這事兒是不是幫你們忙,李老闆應該心中有數。我出手之後,盈科旗下另外幾個子項目,也被我的姿態微微哄擡了一下,多的不說,每筆多賣出八位數美元還是輕輕鬆鬆的。”
李老闆微笑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但是沒有點破。
他的內心則是忍不住憤懣:草!你個小奸賊買買買,肯定是覺得有利可圖纔出手的。撿了便宜淘到划算貨,還要老子承你人情?世上特麼有這麼不要臉的人麼?
“李叔這是不信了?”顧鯤看對方表情的僵硬,就看得出個大概來。
李老闆嘴角法令紋一抽搐:“呵呵,談不上。我只是不太懂互聯網,倒要願聞其詳了。”
顧鯤施施然到旁邊找竹躺椅坐下,點起一根雪茄:“很簡單,我說一個理由,就可以證明沒有我出手,衆聯科技是賣不出那麼高價的——爲什麼MIH聽了我的私下分析解說之後,就放棄跟我搶了?因爲我讓他們明白了,衆聯科技那種網上讓人免費打的棋牌平臺,想象空間是不大的。
如果MIH拿去了,他們未來唯一的盈利希望就是賣籌碼——好聽點兒叫‘遊戲豆/遊戲幣’,但是您知道內地對於博彩的嚴控。如果MIH爲了跟我搶而得罪了我,將來卻還指望棋牌平臺在大陸市場盈利,那就是癡人說夢了。
我跟大陸市場上上下下的關係多鐵?這種生意,只要有個對手的監管人脈比你鐵,也不用陷害,只要公事公辦嚴格執法,他那些賣遊戲幣之類的模式就全部會被定性爲非法經營的。”
李老闆稍微冷靜思索了一會兒:“可是你搶下來呢?MIH就不能孤注一擲給你添堵?還是說,將來你還會給別人分錢、上下打點?”
顧鯤得意一笑:“我搶下來,就不需要它有盈利模式了——我可以永久免費,把衆聯科技當完全公益性的慈善事業養起來,每年最多賠個千把萬服務器租賃帶寬網費軟件安全升級,賠一百年慈善事業我也賠得起。”
李老闆不由愕然,隨後終於真的開始認真聽下去了。
這個顧鯤,看來真是下的每一盤棋都很大。
李老闆強行壓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虛心追問:“願聞其詳,你不會真是想做慈善吧。”
“當然,慈善只是手段。我覺得以我的身份,做一個大陸市場最大、用戶體驗最好的棋牌遊戲永久免費平臺,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擠死那些目前還沒出現、但十年八年後有可能出現的非法網絡博彩平臺。這樣,我一來也算是爲大陸官方做了貢獻,爲禁制玩錢、防止賭運氣的事業盡了一份力。同樣,也可以打壓那些肉身不出境、但錢和娛樂過程被境外賺取的機會。”
這番話,外行人恐怕比較難以聽懂。但李老闆是老奸巨猾了,他只要稍一點撥就能聽懂。
用人話翻譯一下:後世那種打着“澳縣XXX開業啦,真人美女荷官在線發牌”旗號的生意,其實沒有一個是澳縣的公司乾的。
因爲澳縣的地方法律不允許。包括何堵王在內的一切從業者,他們的牌照都只是接線下、物理層面的,需要客人肉身到店的生意。
邏輯也很簡單,如果允許網上搞,特許經營權不好管理,外部競爭也會加大,對於澳縣人來說,總體是利大於弊的。
那些打着“澳縣真人美女荷官在線發牌”假廣告的平臺,其實很多是緬甸越南柬埔寨、泰國老撾菲律賓的。這些窮國的博彩業也是合法的,但始終質量太低,線下生意吸引不過澳縣,就搞互聯網+。
(這一點必須要爲華夏當局點贊,至少那些平臺沒有一家是註冊在大陸的。即使因爲網絡不好屏蔽,內地玩家可以搜到可以登錄,看到的界面也都是中文,但那些公司的註冊地都是東南亞窮國,要是敢把服務器和註冊地肉身放在大陸,早就被正義的官方端掉了。就跟電信詐騙公司都是註冊在灣灣、但詐騙目標是大陸人,一個道理。)
理解了這個邏輯之後,顧鯤爲什麼要投資衆聯科技也就可以理解了。
他要的不是衆聯本身盈利,他要的是靠這個平臺讓大家把絕大部分不玩錢的、最多玩玩免費虛擬物品的棋牌運動需求,都釋放掉,從而保護線下的產業。
或許這麼幹,蘭方受益不是最多——受益最多的可能依然是澳縣何家,因爲線上沒得玩錢的話,線下去澳縣的肯定最多。
但顧鯤卻可以因此在東南亞娛樂業的秩序維護方面,扮演更重要的國際角色。
這個收益,跟讓未來N多華人免費、連歡樂豆都不用買就上網白打牌白打麻將的開支相比,後者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後世就算歡樂豆棋牌不賣歡樂豆,每年運營成本其實也沒多少錢。
顧鯤進入這個行業的目的,就是消滅這個行業的互聯網+模式,保護線下物理模式的世界秩序。
“……所以,我的思路是跟我當初投資內地一家電商公司阿狸巴巴一樣的。我投資電子商務,不是因爲我需要電子商務,而是我希望未來進入電子商務時代後,其他競爭對手的奢侈品牌在網上假貨橫行、口碑稀爛。
唯有我控股的品牌,不但假貨沒處賣,連真貨都沒處賣。那樣,我的生意檔次不就高了麼。”
對顧鯤而言,投資互聯網是用互聯網來禍害競爭對手的。
“可是,除了我之外,世上有第二個人能領悟到這一層的價值麼?不可能的,因爲除非你能成爲這一領域原先舊秩序的建立者,你纔可以站在我這樣的高度來佈局。
如果沒有舊秩序建立者的身份,單獨弄個阿狸巴巴或者衆聯科技去賠錢是沒有意義的,賠了也是在爲那個行業的舊秩序建立者在賠。”
如果嫁衣不允許買賣、不能套利,那就只有新郎出錢做嫁衣是划算的。
這時候新郎出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其他人出價肯定不如新郎多,非要搶也只是白虧。
所以MIH放棄了,他們算了一下之後,在明知顧鯤肯定會把桌子掀了的情況下,就讓給顧鯤吧。
至少顧鯤可以確保桌子爛了他最有利,他巴不得大家都不要來這張新桌子吃飯。隔壁就有他家的舊桌子等着做生意呢。
李老闆思之再三,不得不承認他完全沒有辦法反駁。
顧鯤看對方差不多接受了他的觀念,終於露出了惡魔的勸誘:“現在,有一個更好的機會擺在面前。有一個東西,我想到了一個很好聽的故事,可以延續我過往在投資領域一貫正確的名聲。
也可以幫你們把盈科數碼旗下其他待處理的剩餘籌碼估價都拉動一下,就看你肯不肯跟我出陰陽價了。我出一塊,你補我兩塊,對外宣稱我出了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