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江南人都快麻了。
救?
怎麼救?
救誰?
救另一個江南?
還是救自己?
聽着天香閣主的懇求,江南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大妹子啊,如今要救命的,可不止那個傢伙啊!
江南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一定有什麼變故正在發生着。
這種變故影響了另一個江南的預知,導致他做出種種異常的舉動——比如在江南沉睡時一次又一次來尋找他;比如如天香閣主所說的那樣,做出各種各樣的準備;比如親手將天香閣主送出世界後,消失無蹤……
而這個變故,同樣也影響到了江南。
讓他在逆知未來的預知中,看到了那些讓人觸目驚心的可怕景象。
所以江南能夠大膽猜測,一切災難與威脅的根源,就是源自於這種變故。
而要徹底逆轉預知中的未來,要完成天香閣主的懇求救下另一個自己,就只有解決掉這個變故。
可此時此刻,江南只知道,這個變故存在,卻不知曉它發生在何處,也不知曉,引起這種變故的究竟是何人或者何物。
目前看來,有能力、有嫌疑、有可能引起這樣的變故的,只有仙土的世界意志。
可此時此刻,無論是另一個江南也好,還是世界意志也好,都早已沒了蹤跡。
這讓江南想要下手,都無處發力。
“呼……”
念及此,江南只感覺頭又開始痛了起來,他看着長跪不起的天香閣主,開口說道:“放心,我會盡力。”
——他無法保證。
因爲,他真的沒有完全的把握。
別說救另一個自己,他甚至連即將到來的災難,都沒有任何頭緒。
“多謝。”
天香閣主聽罷,無比感謝。
她也知曉,自己提出的請求,有多爲難人。
江南能夠應承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對了,這是他在妾身離開之前交給妾身的。”
說話之間,天香閣主手腕一翻,不知從哪兒掏出一盞古舊的銅燈,看向江南道:“妾身被送出來時,他告訴妾身,若燈還亮着,他便還安然無恙。”
江南定睛一眼,天香閣主手中的銅燈呈暗紅色,彷彿通體有鐵銅澆鑄,大巧不工,沒有任何多餘和繁複的裝飾,就彷彿天然誕生那樣。
與此同時,那仿若永遠不會熄滅的燈芯上,幽幽的橘紅色火光閃爍着,輕輕搖曳。
與此同時,在這火焰之中,江南感受到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
——另一個自己。
同時,他也明白過來,這大抵相當於一枚所謂的“命燈”,他不知曉另一個自己是怎麼樣把這燈造出來的,但它的作用也很簡單——只要另一個自己活着,燈就會一直燃燒;反之,就會熄滅。
“別擔心!別擔心!”
青蘿也大抵聽懂了幾人的對話,指着那銅燈開口道:“它不是還亮着的嗎?你看!吹都吹不熄!”
就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說的話那樣,小不點兒飛過去,對着那銅燈狠狠吹了口氣!
她的本意,只是想要安慰天香閣主。
但在那之後,熄滅了。
就像是風中殘燭,被一陣狂風颳過,燈火熄滅了。
江南:“……”
東嫺:“……”
天香閣主:“……”
場面,一度相當尷尬。
天香閣主愣了半晌,眼中爆發出無比的悲慼,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一股哀莫大於心死的氣息,在她身上瀰漫!
“你……您……”
她紅脣輕張,死死盯着那已經熄滅的命燈,卻說不出一個字兒來!
然後,更是渾身氣息紊亂,氣血亂流,識海震盪,緊接着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癱軟在地。
渾身的氣息,瘋狂衰弱。
江南嘆了口氣,再度度過去一縷世界之力,爲差點兒走火入魔的天香閣主穩住生機。
然後,臉色陰沉下來。
——倘若真按天香閣主所說的話,這銅燈代表着另一個自己的性命,銅燈燃燒,就表示他還活着,反之銅燈熄滅,那就不言而喻了。
——另一個自己,死了。
一個超脫境的可怕存在,一個在芒芒虛無中只存在三位的無上境界,死了。
且不論他和江南的關係如何,單單是他的死亡,就足以讓江南萬分警惕起來!
——這個世界,是存在着能殺死超脫境的事物的!
人也好,別的什麼東西也罷,但終究是存在的。
“上……上人,咱是不是闖禍了?”
就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青蘿低着頭,聲若蚊蟲。
因爲從表面看來,就是她一吹氣,代表着另一個自己的命燈,就熄滅了。
江南有些無奈地看了三寸丁一眼,搖了搖頭:“與你無關。”
然後,他將天香地主交給青蘿:“對了,你修生之大道,她就暫時交給你治療與安頓了。”
青蘿沒那麼多心眼子,江南說跟她無關,她就不再去想,一夜不再自責。
然後,幽幽青光從她身上瀰漫出來,捲起天香閣主,化作流光而去了。
只剩下江南與東嫺,盯着那熄滅的銅燈,久久難以說出話來。
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方纔銅燈的熄滅,雖然看起來就是因爲青蘿一口氣給吹沒了。
但實際上,絕不可能如此。
——代表着一個超脫境的可怕存在的命燈,怎麼可能隨意被青蘿一口氣吹滅了?
那也太過於離譜了一些。
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
那就是在方纔,江南幾人對話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了,導致了另一個自己,隕落了。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目前來看,的確如此。
“唉……”東嫺嘆了口氣,看向江南:“你打算……怎麼辦?”
後者擡頭望天,難以回答。
——他心頭的第一想法,就是和另一個自己一樣,提前佈置很多準備,迎接那即將到來的災難。
實際上,他也這樣去做了。
專一條條命令傳遞下去,整個新世界都運轉起來,所有仙境以上的存在,日夜警惕。整個新世界的方向,朝着戰爭方向去準備。
但即便如此,江南心頭也明白。
——不說杯水車薪,恐怕只是毫無作用。
因爲它能想到的一切舉措,另一個自己不可能想不到。
並且,他準備了那麼久,準備了那麼多東西,最後……仍然是這個下場。
世界消失,真身隕落,一切成空。
“只是……”
江南皺起眉頭,
“他是另一個我。”
“所以,如果換了我在他那種境地的話,造些出這盞命燈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僅僅是時時刻刻告訴我們,他還活着或是死了麼?”
“不,那個傢伙不是這樣的人。”
說着說着,江南輕輕搖頭。
要知曉,那個傢伙是打斷了仙土的歲月長河的可怕存在。
是幾乎策劃了一切的背後黑手。
可以說,江南現在能走到這一步,另一個江南的謀劃與幫助,愛必不可少。
這樣的人,讓天香閣主費勁千辛萬苦帶不來的一盞燈,目的絕對不可能僅是告訴江南他是否還活着。
“這盞燈,一定有什麼別的玄機。”
江南深吸一口氣,看着手中的銅燈,喃喃自語。
透過那渾濁的燈油,江南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他送出這盞燈,究竟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或者說,他想要給自己什麼?
時間,倒回到片刻之前。
回到那渾濁的命燈,還未熄滅的時候。
虛無中,隱藏在無盡混沌中的某一處。
因爲虛無中沒有距離的概念,所以也沒有固定的座標。存在於其中的世界,每時每刻都在變化位置。
正常情況下,唯有掌控那個世界的信標,才能真正從無盡混沌中,找到它。
而在這一片虛無裡,茫茫混沌的世界壁壘守護之下,是一個無邊無垠的龐大世界。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世界看起來似乎不太“健康”。
從虛無中誕生的三個世界來看,它們的構造,就像是雞蛋一般。
最外層,最堅硬的,是仿若雞蛋殼一般的世界壁壘。
無論是仙土世界也好,江南的新世界也好,或者眼前另一個江南創造的世界,都一樣。
世界壁壘一般呈混沌色澤,由世界之力與混沌之力加上世界的規則雜糅構築而成。
但此時此刻,這一方世界的壁壘,那混沌之中,卻透出濃濃的黑暗之色。
就彷彿……被污染了一樣。
按理來說,世界發生了這種事,它的主人一定會第一時間發現,並進行處理。
可這個時候,這一方世界的主人,也就是另一個江南,並沒有這個功夫。
或者說……他自顧不暇。
世界之內。
與江南的新世界不同的是,這一方世界並非是宇宙星空的構築。
而是宛如小仙土一般,在無盡的混沌與虛無中構築出天地,無盡生靈在其中繁衍生息,日月星辰環繞天地運轉。
兩種構造,各有好處,孰優孰劣,難以說清。
此時此刻,這除了江南的新世界與仙土世界外的第三世界,顯然不太正常。
整片天地,並非位於茫茫虛無中,而是被無盡的黑暗所包裹,彷彿被無盡的奔涌的海浪所包圍的孤島一般。
——那茫茫黑暗,不僅已經侵蝕了作爲外殼的世界壁壘,更是已經污染了作爲蛋清的虛無混沌。
而最中央仿若蛋黃一般的真正天地,大抵也相差不遠了。
第三世界中央,日月流轉之下,無盡的黑暗彷彿陰影,籠罩了無盡的山河湖海,籠罩了無數茫茫半生。
而被這黑暗所籠罩的生靈們,雙目空洞,動作僵硬而遲鈍,哦仿若行屍走肉一般。
——無論凡人還是修士,無論帝皇還是乞丐,甚至無論人還是非人生靈,皆是如此。
而這完全被污染了的天地之中,倘若要說還有沒有唯一的乾淨之處的話,那就只有世界中央,一座上接天穹下通后土的巍峨高山了。
唯有此地,尚且未被那無盡黑暗侵染。
而另一個江南,正在這山巔之上,望着周遭無盡的黑暗與仿若螞蟻一般密密麻麻攀登上來的黑暗生靈,目光無比冷冽。
——讓江南一直尋找的,不知所蹤的另一個江南與他的世界,就在此地。
另一個江南望着茫茫黑暗,沉默無言。
——這一切,並非他所願。
甚至躲起來,也並非他有意爲之。
而是……形勢所迫。
五百年前,江南與世界意志一戰後,陷入沉睡。
但也正是這一戰,讓三個世界的局勢,趨於穩定。
就算仍存在着災厄這般心懷不軌之輩,也被三位超脫境的可怕存在鎮壓地死死的,翻不起什麼風浪——災厄襲擊另一個江南,最後差點兒被捶死,就是最好的證據。
——或者說,本應如此。
但實際上,在江南陷入沉睡以後,另一個江南在某一次坐關當中,就開始心神不寧,彷彿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一樣。
然後,和江南一樣,他展開了逆知未來。
只是他所看到的,並非是新世界的未來,而是他的第三世界的未來。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讓他差點兒當場暴走。
——毀滅。
毀滅的災難,籠罩了整個第三世界。
然而和江南一樣,他無法看到這毀滅背後究竟是什麼東西。
也正因如此,那五百年來,他纔會一次又一次地尋找江南,就是意圖以二人之力,看清楚這災難背後究竟是什麼玩意兒以及應對之法。
但可惜的是,江南並沒有在災難到來之前,醒過來。
所以,他將天香閣主送了出去,做下最後一手準備後,將自己的世界隱藏起來,意圖躲避那災難的降臨
但,沒有用。
就像逆知未來中看到的那樣,一切如期而至。
無盡黑暗,降臨了。
另一個江南很難形容,那黑暗究竟是什麼東西。
它所表現出來的唯二的性質,就是吞噬與污染。
——將一切擁有靈智的生靈吞噬與污染。
所有被那黑暗所淹沒的生靈,都變成了如山下那無盡的行屍一般的傀儡。
無論仙人也好,凡人也罷,無論良善之輩也好,還是窮兇極惡之徒也罷。
都一樣。
被污染後,他們……悍然反戈!
那一刻,整個世界無盡的蒼生近乎在一瞬間淪陷,向着他們的創造者,襲擊而來。
時至如今,已十數年。
另一個江南,被他創造的蒼圍攻,整整十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