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星空,萬里荒涼。
江南一路走過來,可謂是萬千劫難皆加於一身。
這可比西天取經刺激多了。
也幸虧是他在仙土得到,跨越超脫,青燈圓滿,成就無上偉力,否則哪怕任意換了一個仙境存在來此,恐怕也要隕落在半途之中。
而直到最後,江南也沒有找到那個幕後黑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這一天,江南便已經跨越了無盡星空,來到上元星辰之外。
在這個過程中,他倒是發現了一點。無論是隕星也好,還是太陽的爆發也好,甚至是星系的碰撞也好,那個隱藏在背後的幕後黑手所選擇的,都是無人的荒涼星辰或星系。
也就是說,不到萬不得已,他似乎並不願意讓下界星空的生靈因爲它要阻止江南而覆滅。
這一點,更加可以讓江南確定,不是災厄搞的鬼。
而在街巷的街頭,當初的春風酒樓的位置,已經被改建成了一座巨大的展覽館。
哪怕他強大了一點,但……爲什麼呢?
烏鐵皇帝說起那位傳奇的女皇,眼中露出敬佩之色:“但姑姑並不願意——她說塵歸塵土歸土,自然輪迴循環,不必刻意打破,強行逆天而行,只會分走烏鐵的氣運。”
“知曉了。”
江南知曉,這是當初爲抵抗外敵,而設置的全境武裝。
而江南此時此刻也注意到,周遭的人羣的穿着,大多並不像是旬陽本地百姓,更像是外來之人。
那一刻,他猛然反應過來。
但有一刻,這位皇帝卻突然感覺,底下大臣們說話的聲音變得遠了,愈發縹緲。
儘管旬陽是他的起點,是他在這個世界開始的地方,但一百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在東嫺的陪伴下,江南走過上元的山河湖海。
完全聽不見了。
或者說,祂對於人類的態度,更偏向於毀滅。
誰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被人立成雕像,吹得吐沫星子橫飛呢?
“怎麼樣?要不要跟他們打個招呼,嚇他們一跳?”東嫺眨了眨眼,狡黠問道。
巍峨長街,早已擴建,不再是當初江南看到時那般模樣,周遭店鋪,亦雕樑畫棟,無比繁榮。
然後,烏鐵的皇帝看到了——一個身穿布衣,完全陌生的年輕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前。
渭水流域前,那荒涼的平底上,破落的小茶館早已積滿塵土,一面牆甚至在風雨中坍塌,破落不堪。
幾乎下意識的,少年開始抵抗這股本能,倒不是因爲他對江南有多少好感,而是因爲,他並不喜歡這種被註定的感覺。
話音落下,烏鐵皇帝只看到對方臉色一僵,但頃刻之間又恢復了過來。
但隨着叛逆的念頭的升起,那股本能也愈發強烈!
甚至,實質化!
原來,懷蘇公主當初繼位以後,日夜繁忙,殫精竭慮,讓烏鐵國這個龐然大物慢慢壯大。
最後,甚至完全安靜下來!
等第二天朝陽東昇之際,江南方纔再度踏上旅途。
但王座上的皇帝,卻一點兒也不在乎。
街巷兩旁,各種小商小販擺着攤位,賣力地吆喝着,糕點、香果、糖葫蘆……各式各樣的吃食的香味兒順着風傳遞到江南的鼻子。
無盡的虛無之中。
踏過渭水,走進烏鐵京城。
他看向漫漫長街,陌生面孔,不由唏噓一聲。
烏鐵皇帝一愣,只見那是一枚流淌着異香的拇指大小的果子,恐怖靈氣,在其中浩蕩奔涌。甚至,還有一股他無法理解的,更加菁純的可怕力量!
那一刻,烏鐵皇帝剛欲說話,便驚覺時間已經恢復,那朝堂之下,嘈雜的爭吵聲再度響起。
大夏皇宮,他見到了已入中年的啓元帝,見到了化作陣靈守護大夏的大繡衣,見到了簡潯……見到了很多故人。
天機閣,他見到了李青雲,百年過去,此人天機之道已臻至無雙,算天算地,卻在江南面前哭得像個孩子——只因他們討論到了老天機。
隨後,二人一同穿過上元星辰的天穹,穿越大氣。
但她雖然有着讓人豔羨的政治才能,可是在修行一道之上,卻並沒有太多天賦。再加上國事分神,身虛體弱,哪怕有天材地寶補養,也在百年間快速老去,終於在三年前的一次睡夢中,永遠閉上雙眼。
烏鐵的皇帝似乎說入了神,“不過,臨走前的一個夜晚,她曾將朕喚至牀旁,告訴朕——倘若有人來找她,就告訴他……”
因爲那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傢伙,絕不會顧及那麼多。
等第二天,這位天機上人醒來的時候,發現江南早已不見了身影。
而就在江南行遍上元之際。
於是,他開口答道:“閣下,皇姑姑……三年前已駕崩,無病無災,喜喪,朕正是她的侄兒。”
畢竟是一朝皇帝,哪怕驚恐,也不至於失態。
“您……是皇姑姑的故人?”烏鐵皇帝輕輕皺眉,也換了稱呼,試探問道。
他看了一眼烏鐵皇帝,手腕一翻,“卡在三品,有些時日了吧?你是她的後人,與我有緣,便贈予你。”
唯有他手中的珍果,無比惹眼。
他歪着頭,彷彿對江南的存在感到無法理解。
——倒不是因爲身軀或者靈魂遭受了什麼禁錮,而是他發現除了他以外,整個皇宮都靜止了下來。
一路走來。
但冥冥中,一股本能告訴他。
思索之間,江南與東嫺已來到上元。
館口前方,一個導遊模樣的精明男人正指着一座雕像,向周圍人高聲介紹道,
“多年前,那位大人正是在此發跡,一路高歌猛進,斬邪僧,滅妖魔,覆滅神道,鎮殺外敵!”
想到這裡,江南有些唏噓,搖頭。
季節正是初春,時辰當值晌午,和熙的陽光灑落在青石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百姓絡繹不絕。
“大夏,天機閣還有各方勢力,都曾想爲皇姑姑續命。”
而他擡起頭,看向那座雕像,書生意氣,眉目俊郎,相當熟悉,赫然正是他自己。
——歲月停滯。
在兵主被鎮殺之後,便一直留了下來。
江南跺了跺腳,一個睡眼惺忪的老頭兒從鑽出來,見江南模樣,只是迷茫:“這位……上人,喚小老兒何事?”
長街之上,可見來往絡繹行人,或悠閒自在,或行色匆匆,都是陌生。
但江南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道,“你是皇帝?懷蘇陛下呢?”
文武百官,袞袞諸公,侃侃而言。
шωш● ttκǎ n● c o
從周遭百姓談論低語之中,江南知曉了——在他離開上元以後,大抵是因爲懷蘇勵精圖治以及和他的關係,烏鐵國受到各大勢力的敬畏與關照,甚至連同當今大夏皇帝都尊敬有加,所以這個當初的小國,百年之間噴薄發展,已是僅次於大夏的龐然大物。
中土,大夏,旬陽,街巷。
繁華盡顯。
“你做不到,所以誕生了我。”
江南與東嫺穿過這些士兵,沒有引起任何動靜。
沒有人能聽到或迴應他的呼喚。
“走了。”
儘管朝堂下衆人在吵——死活如果不是估計朝堂,他們就要提東西幹架的一副樣式。
那一瞬間,皇帝猛然一驚,臉色劇變,下意識以爲是刺客之流,剛想喚來守衛與大神通供奉。
在大臣們茫然的目光中,烏鐵皇帝站起身,看向宮殿外與懷蘇的雕像並排而立的年輕書生,猛然驚醒!
卻突然發現,自己做不到。
但隨着時間過去,他成長以後,他開始探求——爲什麼?
那個男人,與他無親無故,無冤無仇,就像是茫茫衆生中的每一個人一樣。
“儘管他老人家已不知去向,但據小道消息,他已踏上星空,再戰無盡征途!”
從天上俯瞰下去,大地無垠,山河秀麗,那廣袤的土地之上,無數隱晦的紅點若隱若現,散發着若有若無的危險的氣息。
“——望江樓上,絕豔驚才,百年流水,此生難忘。”烏鐵皇帝彷彿回到三年前那個夜晚,喃喃開口。
劍廬,莫依臻已經成爲新的劍主,只是仍鍾情於劍,呆呆木木。而他的另一個弟子南淮,同樣也在。再加上老劍主,四人聊至夜深,暢飲夜色。
但少年對此,並不理解。
話音落下,他才猛然反應過來!
——難道皇姑姑所掛念之人,正是眼前?
沉默。
一路行走,江南並沒有使用神通,而是用腳去丈量曾經有過的路。
有的地方還是原來的模樣,有的地方已經改換了面貌;有的人依舊年輕,有的人卻早已老去……
江南有些驚訝,自言自語。
“真是世事無常,不知懷蘇如何了?”
“什麼?”
然而,明明他就站在人羣之間,卻沒有一人注意到他,注意到那雕刻的“大人”,就在自己身旁。
此時此刻,已是第二日清晨,皇宮之中,正在早朝。
當某天,少年轉頭過去,只發現虛空之中,竟多了另外一個自己!
除了眼中是無盡的漆黑以外,他與自己沒有任何區別。
王座之上,年輕的皇帝端坐,目中精光閃爍,神武英明。
悠悠百年,彈指揮間,無比熟悉,無比陌生。
就好像,它的誕生就是爲了這個目的一樣。
就像是,中間隔了無盡的距離一樣。
可是百年過去,舊景扔在,那故人卻不知身在何處。
時間流逝。
那白嫩的嬰孩,短短時日,已成長爲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翩翩少年。
說話之間,他的聲身影穿越人潮,走出城池。
——先前那人,有些眼熟。
烏鐵皇帝一愣,但他也明白,自己雖然已是三品,但定然是無法無法反抗這能輕易靜止時間的可怕存在。
一切,都仿若只是錯覺。
——不久前,他的確通過干涉星辰的運轉軌跡,試圖殺死江南。
——吵得好,吵得妙,吵出更好的主意,也吵出朝廷的平衡。
“這樣啊,這樣啊……”他喃喃自語。
畢竟,只要他們想,下界沒有人能注意和發展他們。
甚至門口一位守衛下巴出欲滴落的汗珠,都凝固在空中。
此時此刻,他的眼眸中,正倒映出江南的模樣。
在經歷兵主入侵之後,上元的人道早已不侷限於大地,當初的三條星空戰線被保留了下來,一尊尊鋼鐵甲冑仿若巡邏一般在星空中徘徊,警惕隨時可能從天外降臨的敵人。
東境聖地,他見到了李源,見到了秋舒婭,見到了無數朝氣蓬勃的陌生面孔。
——毀了他。
江南一看,卻是連當初問路的山神都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了。
想來也對,當初自己離開上元以後,上元由人道與王淳允統領的神道精怪共治,幾番規劃下,怕是早已重新換了身份位置。
他的聲音抑揚頓挫,情感充沛,聽得周遭人無比嚮往與憧憬。
他沿着街巷,走進皇宮,步履從容,諸多守衛,皆熟視無睹,彷彿根本沒有看到這個人一樣。
此爲帝王之術。
商家早已沒落,縣衙也換了府址,與王淳允把酒言歡的春風樓,也成了供人遊玩紀念的展館……儘管街巷依舊熟悉,儘管周遭的攤位仍似沒有變化,但百年過去,面孔早已陌生。
江南走過當初每一處足跡。
江南怔怔不語,當初他正是在這裡遇見了僞裝成茶攤老闆的李青雲。
江南聽着這些,卻只有苦笑。
“無事,勞煩了。”他嘆了一聲,遣散了這有些迷糊的神道精怪。
這些時日,他看了無盡人間,更向往人類那種由選擇註定未來的人生。
“閣下……是誰?”那一刻,烏鐵的皇帝強忍心頭驚駭,沉聲問道。
江南一愣,搖頭嘆息,“算了。”
江南默然點頭。
江南沉默了良久,才長嘆一聲。
得到肯定回答後,烏鐵皇帝鬆了口氣,語氣也親近了不少,將懷蘇的事,一一道來。
沒等少年與另一個自己打個招呼,他突然撲了過來,創生與滅世的力量在雙手之間迸發,轟然落在少年身上!
轟隆隆!
虛無之中,兩股力量化作給陰陽一般的太極魚,將原本的少年封在其中。
緊接着,那黑目的另一個他,目光穿越天地,看到了江南。
惡意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