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夜鳥
幾位聖主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相當詭異。
凝固一般的沉默中,又帶着幾分難以言喻的驚悚。
誠然,煌天聖主不太聰明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她在在座各位中是應當是最不可能撒謊的那個。
倘若她說的是真的,那可就太過於離譜了。
“煌天,此事……當真?”回過神來的劍聖主目光嚴肅,出聲問道,“這可開玩不得笑的。”
煌天聖主眼珠子咕嚕一轉,“吾輩……吾輩當然是開玩笑的啦!”
衆人聽罷,當即臉色一變。
——她是真不會撒謊。
倘若她義正辭嚴地辯駁自己說的是真的,那衆人可能還會懷疑一番;但現在這個反應,明顯是欲蓋彌彰……
天演聖主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煌天,你方纔說的那位被江南閣下打敗的‘王’,我們認識嗎?”
小姑娘一愣,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吾輩不認識,你們認不認識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兒,她才猛然反應過來,怒視天演聖主:“天演!你這混蛋套吾輩的話!”
衆人:“……”
這丫頭也太好忽悠了一些。
但也沒人在意這一點了,幾位聖主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只感覺頭皮發麻!
他們都是知曉戰界的能力的,或者說由於煌天聖主以前到處砸場子,聖主存在中很少有人不知曉戰界的存在——再加上煌天聖主那副說漏了嘴的反應,也就是說,江南真的曾擊敗過“王”境的存在?
“簡直……離奇。”良久以後,在這詭異的死寂中,劍聖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喃喃自語。
“吾知曉他絕非尋常,但也未曾想到這個程度。”天演聖主也是苦笑。
倒是魘夢聖主,似乎一最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她環顧衆人:“此事且先不論,但可以確定的是——江南閣下的猜測,有極大可能了。”
衆人反應過來,皆是頷首。
的確,兩位王被自己的心魔奪舍,這是唯一能夠解釋所有異常之處的、最有可能的理由。
而先前大家爭論的焦點在於,“王”境的存在是否也會被心魔所困擾。
現在得知了江南的“戰績”,知曉他至少曾與一位不知名的王“王”交戰後,哪怕是萬衍聖主也不再否認這種可能。
“等等,倘若那位江南閣下擁有戰勝王的力量,那麼若是他願意出手,豈不是一大助力?”萬衍聖主突然開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幾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餘下幾位聖主只是搖頭。
天演聖主嘆了口氣:“伱有所不知,且先不論他是否願意插手干涉,即便他願意,恐怕也達不到你想象中的效果——如今他的狀態並不理想,甚至在我們抵達劍門聖地之前,他還頂着一副孱弱的凡人之軀。”
劍聖主也是垂下眼簾:“況且,萬衍,這是吾等自己的事,切莫太過於寄託他人。”
聽罷,萬衍聖主只有苦笑。
他何嘗不知曉這個道理?
但……
“說得倒是輕鬆。”
佝僂的老人搖頭:“但你們以爲吾等現在是要與誰爲敵?不是哪一位聖主,不是哪一位仙人,而是王!是坤坎二道的兩位陛下,手握道統的兩位無上存在!吾等要怎麼阻止他們?要怎麼贏?”
話音落下,房間內再度陷入沉默。
——這是最大的痛點。
即便他們知曉了一切真相,知曉了那災難的源頭,但看到的卻是更深更濃的絕望。
誠然,現在最大的可能是兩位陛下已經被自己的心魔所奪舍。但被心魔奪舍的兩位陛下,仍是兩位陛下!
不會因爲人格的改變就變得虛弱,變得不堪一擊!
而萬衍聖主這邊,只有幾位聖主,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要拿什麼去和兩位“王”對弈?
拿頭嗎?
從看到災難的源頭的那場推演開始,這就是一個地獄難度的任務。
“其實也並非……毫無辦法。”
天演聖主見衆人神色,深吸了一口氣,道:“倘若是完整的、全盛的王,或許吾等的確沒有任何勝算;但那兩位的狀態,似乎並不是那樣。”
“哦?”魘夢聖主眉頭一挑,“有何依據?”
“他們想殺吾。”天演聖主是沒有賣關子,開口道:“但吾只是一介聖主,還是在諸多同道中戰鬥能力偏弱的那種,當初能戰勝劍聖主也不過是取巧罷了。”
“而面對這樣的吾,兩位陛下若是真決意置吾於死地,甚至可能只需要輕輕挪動手指就能做到。”
“但偏偏,他們選擇的是那樣麻煩的方式——囚籠,咒殺,再加上劍聖主看守和阻止。”
“在吾看來,這絕不應該是兩位陛下的作風。”
聽罷,劍聖主若有所思,“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那兩位想要殺你的決心無比堅定,所以只能說明——他們不是不做,而是……力有未遂?”
“或者……分身乏術?”天演聖主目光一凝:“或許有什麼事,牽扯住了他們的心神,讓他們脫不開身來。”
“比如,他們一直在謀算的什麼計劃牽扯了他們腳步?”劍聖主想起那一日見到兩位王時他們最後的對話,喃喃開口。
“不管如何,好消息是那兩位如今陷入了某種囹圄,不太能分出神來。”魘夢聖主接過話茬兒:“這就意味着,我們要阻止他們的難度會小很多。”
“不錯,吾等不是要打敗兩位王,而是要……阻止。”萬衍聖主微微點頭。
“但即便如此,還是不夠。”
天演聖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吾,劍無雙,魘夢,煌天,萬衍,哪怕再加上狀態起伏的江南閣下恐怕也都不夠。還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聖主,更多……知曉真相之人!”
話音落下,幾位聖主都是點頭。
“既然如此,那便……合縱而攻一強!”劍聖主站起身來,拍板決定:“自明日起,向更多的同道揭露真相,將其拉入我們的陣營!”
“可是,這樣就能阻止兩位老大了嗎?”煌天聖主撓了撓頭,不合時宜地開口,有些疑惑地問道。
——作爲好戰分子,她很清楚“王”與“非王”的差別,那是天淵。
劍聖主垂下眼簾,“煌天,不是能否阻止,是……必須阻止!”
“——哪怕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翌日,天剛微熹,青暝峰。
江南不知曉他們夜裡談了什麼,只看到幾位聖主匆匆離去,不知去了何方。
而他走上了仙市,和楚氏一家三口一起。
一來,距離那最後的仙宴愈發臨近,江南心頭卻久違地升起一股煩躁感。
用東嫺的話來說,大概就是眼睜睜看着熟悉的不可逆轉地走向滅亡,於心不忍。
這種感覺讓他一個人帶着的時候,總感覺莫名的壓抑,出來走走,到處逛逛被生機和熱鬧環繞會好很多。
二來嘛,江南看着其樂融融充滿了希望的一家三口,總會不自覺想起初見之時,這倆老好人自保不暇還要救自己的畫面。
他嘆息一聲,想着至少讓楚氏一家在最後的日子過得歡快一些。
“好人不長壽哦……”
江南搖頭。
但立刻又反應過來。
不是好人不長壽,是這坤坎二道茫茫蒼生,都不長壽。
“前輩,您在說什麼?”身後,楚昭文似乎聽得江南在說話,但有聽不清,於是開口問道。
“自言自語罷了。”江南擺了擺手,敷衍了過去。一行人繼續走走停停,邁步在這古色古香的長街之中。
從先前遇見的金順所言,這仙市中的攤販們大多是被珍寶閣僱傭的侍者,少數是自己帶貨來賣的賣家。而那些賣家,在仙室中擺攤同樣也是要繳納財物給珍寶閣的。
畢竟這一個月都走不到頭的仙市,魚龍混雜,修士密集,要管理起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如今,正值愈發臨近仙宴,珍寶閣的人還在仙市兩側的攤位和周圍的高樓上掛上了燈籠、靈珠一類的裝飾。
風一吹,仿若波浪一般起伏,極爲惹眼。
那一幕,就像江南上輩子記憶裡的春節鬧市,氣氛熱烈而繁華。
只是,當江南擡頭看去時,卻注意到了在華那隨風飄舞的剪紙中,看到了一大片有些意外地玩意兒。
“昭文,仙市還有這個習俗嗎?”
他轉過頭,指向長街兩旁高懸着的烏鴉形狀的剪紙,“爲什麼仙宴這種盛宴前夕前會掛上這種烏鴉的剪紙?”
“烏鴉?”楚昭文有些茫然,“什麼是‘烏鴉’?哦……您說那個啊,那個叫夜鳥,是圖騰,據說是吉祥與富貴的象徵——可不止仙市,整個坤坎二道的凡人家裡每到逢年過節,都會掛上夜鳥的圖案以祈福避禍。而珍寶閣嘛,您也知道,他們本來是做生意的,自然也會掛上夜鳥的剪影。”
江南微微點頭,又問了一句:“這所謂的圖騰夜鳥……由來已久?”
這次是楚姳點頭,答道:“自晚輩家族有記起,夜鳥圖騰便已一直長存,距今已逾無法估量之漫長歲月。”
江南沉默片刻,沒再多說。
很合理的解釋。
除了他孃的這玩意兒無論怎麼看來,在下界,在幹離二道,在無垠星空都叫烏鴉,都是不詳與死亡的象徵以外。
只是單純的習俗不同?
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畢竟那“災厄”的化身,可就是烏鴉的形象……
但想了想,他又覺得自己太過於敏感了。
——這所謂的夜鳥只是作爲凡人間的圖騰流傳而已,能有什麼問題?
最多就是香火一道。
可香火一道,修到頂天也不過是仙境存在,翻不起風浪。
念及此,他不再掛念,繼續踱步,虛度光陰。
三天的時光,轉眼而過。
青暝峰的幾位聖主早出晚歸,到後來甚至直接沒影兒了。
而江南也從銀羚口中得知了,他們的打算和計劃。
他沒有干涉,也沒有阻止。
在第三天清早,穿上衣裳,單刀赴會。
今日,便是揭曉之時——那個叼毛費盡周折繞盡圈子給自己的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珍寶閣。
今天,註定是不會平凡的一天——對於珍寶閣高層的管理人員來說。
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分明看到僅次於閣主的三位一品長老——陳瑞書陳長老,華相生華長老,戚逾戚長老同時“擅離職守”,不知去了何處。
甚至陳瑞書長老是在與幾位執事商討仙市的仙宴活動時,匆忙離去。
讓一衆執事和幹部,完全摸不着頭腦。
這些消息口口相傳而開,自然就讓這些珍寶閣的老油條意識到,恐怕有什麼大事兒要發生了。
但究竟要發生什麼,他們卻不知曉。
同樣一臉懵逼的,還有珍寶閣三位一品長老之二的華相聲和戚逾。
作爲一品長老,珍寶閣權利的頂層,這兩位長老今早一起來,悠哉悠哉地泡上一杯香茶,還沒等泡開,就被閣主一道傳音叫走了。
直到現在,來到閣主所在的閣頂,他們也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
珍寶閣頂,乃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圓柱形空間,數百根龐大的柱子撐起巍峨恢宏的吊頂,柱子上刻畫着諸多怪異的紋路,但幾位長老看不懂。
閣頂中央有一處四季縈繞冷霧的水晶寒潭,茫茫霧氣終年不散,氤氳四方。
除此之外,再空無一物。
而作爲珍寶閣的閣主,天香閣主便久居於此。
寒潭之前,三位長老垂首而立,默不作聲,等待閣主現身。除了陳瑞書猜到了個大概以外,其餘兩位長老都是無比茫然。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閣主竟會同時召集我們三人?”華相生的樣貌在三人中最爲年輕,約莫只有四十來歲,五官端正,着裝也是一絲不苟。
“難道是仙宴即將開啓一事?”戚逾長老是一個略顯富態的老者,着裝相比起兩位來都隨意了些,他皺眉開口:“不對啊,仙市關於仙宴的活動早已定下了框架,就只差商談細節了。”
“況且……閣主平日裡可不會管這些俗事。”華相生也是搖頭,沉吟道。
“二位,或許老朽知曉。”
陳瑞書知道早晚瞞不住的,嘆了口氣搖頭道:“其實三日之前,有人挑戰閣主,定下的日子……就是今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