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三足烏
——烏鴉。
與剛剛從七殿下袖袍裡鑽出來的一模一樣的漆黑的烏鴉,如潑墨一般的漆黑的羽毛,冰冷而戲謔的瞳孔,以及那渾身纏繞的漆黑濃霧。
它們宛如潮水一般,從那巨大的裂縫中俯衝下來。
僅一瞬間,就將神宮道祖整個演化世界的天穹完全覆蓋!
真正意義上的——遮天蔽日!
見狀,神宮道祖紫色輕紗後俏麗的面容已如水一般陰沉,那秀眉皺起,目光亦無比凝重!
且先不論這浩大的鴉潮究竟有多大的威能,單單是它們的存在,神宮道祖便無法理解。
——對於一位從仙土四分之前就已經存在的古老仙人來說,這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因爲實際上,神宮道祖的年歲遠遠比七殿下和天碑道祖想得還要遙遠。甚至能夠追溯到那被稱爲禁忌一般的過去,對於整個仙土的起源,她也知曉一二。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腦海中的古老的見聞與學識,遠不是七殿下和天碑道祖能夠想象的。
可以說,最爲古老的幹主知曉,神宮道祖同樣知曉仙土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種生靈,哪怕是已經在茫茫時光中被磨滅的族羣,神宮道祖都應當瞭然於心纔是。
然而,對於這詭異的烏鴉,她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就像你某一天突然自己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的牆壁裡砌了一具屍體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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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應甚至不是恐懼,而是……茫然。
而同樣感到驚愕的,還有天碑道祖。
哪怕他認同了七殿下的計劃,並加入其中與之同盟,他也未曾想這位號稱火中仙的幹下八子之一,手頭竟然掌握着這樣陰氣森森的玩意兒。
——不詳,死亡,毀滅……無數晦澀的氣息從那黑色烏鴉的潮水中蔓延開來,彷彿瘟疫一般遍佈了整個演化世界。
儘管黑鴉潮並沒有對他針鋒相對,但就像是身爲天敵之間的兩個種族的血脈深處的感應那樣。
天碑道祖,感到不安。
“殿下……這……這是?”
近乎出於本能地,他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擔憂之色,希望這位“盟友”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必驚慌。”
那停在七殿下肩膀上的最開始的黑烏鴉發出沙啞而冰冷的聲音,“我是盟友——助您在三十六道祖中拔得頭籌,出人頭地的盟友。”
就彷彿有着一股詭異的魔力那樣,天碑道祖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臉上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彷彿就這樣接納了那頭烏鴉,轉身看向頭頂被無數黑鴉潮圍攻的巍峨紫日。
同樣,這一幕也被神宮道祖看在眼裡。
心念急轉之間,一些真相也同時被她猜了出來。
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真相,是……勝利!
“魑魅魍魎又如何?”
不愧是與幹主同一時代的古老的仙人,神宮道祖一瞬間便將心頭對於這些烏鴉來源的疑惑和驚訝壓下,催動整個演化世界,煌煌氣焰攀升到頂峰!
“妾身,一併鎮壓!”
清冷的聲音仿若宣告那般,迴盪整個世界,帶起整個天地的顫動!
此地,本就是她神宮道祖演化出的世界,擺弄起來無異於是想揉捏麪糰那般輕鬆。
隨着那聲音的落下,萬物齊動!
天穹,大地,土壤,山川,草木,砂石……一切就彷彿被高溫熾烤的殘雪那樣。
融化!
但融化過後的卻並非是雪水,而是紫金色的茫茫光潮,仿若蜂蜜那樣,粘稠,純粹。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彷彿熾烈的陽光無限濃縮成固態那樣!
——僅眨眼之間,除了演化世界本身的框架以外,整個天地都化作了無盡光潮,匯聚到那頂上的茫茫紫日之上!
而也正是在這一刻,那本傭你來的漆黑鴉潮也終於匯聚完畢,在無數黑霧中起伏盤旋!
於是,七殿下與天碑道祖頭上就出現了奇詭的一幕——一半是漆黑,一半是紫金,兩者之間涇渭分明。
但唯一相同的是,從兩者身上,讓七殿下和天碑道祖兩位仙人兜同樣感到絕望的恐怖氣息,浩浩蕩蕩!
當然,這也和他們方纔在於神宮道祖的對決中受了傷有一定關係。
但不管怎麼說,天碑道祖事到如今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仙與仙的差別,甚至比仙與凡的差距都要大!
——倘若是他一個人對弈神宮道祖,那麼毫無疑問的,沒有任何勝算。
甚至,是否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數!
“一定……要毀掉禁區……只有如此……只有如此……才稱得上道祖……才……擡得起頭……”
天碑道祖喃喃開口,又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在這位道祖的眼中凝聚着,顯得偏執又瘋狂。
同一時刻,天上之戰,已經開始。
沒有什麼花裡胡哨的道法神通,那漆黑的濃霧與紫金的光潮,同時而動!
嘎——嘎——
細密如潮一般的鴉鳴聲響起,繁複而令人心煩。裹挾着無盡漆黑濃霧,傾軋而去!
而神宮道祖這邊,茫茫的紫色光潮化作日冕,熊熊燃燒升騰,仿若火海那樣鋪展而開,焚燬而去!
撞在一起!
無比恐怖的風暴轟然而起,恐怖的爆炸聲震徹寰宇,一圈又一圈水波一般的混沌漣漪在碰撞之處盪開!
於是,在尋常修士眼中無比堅固的虛空,就彷彿遭遇重錘的瓷器那樣砰然碎裂。無盡的時空碎片混雜在風暴與光焰之中,伴隨着爆炸的餘威向着天上地下奔涌而去!
神宮道祖演化世界的框架在恐怖的威能之下動盪戰慄,道則崩碎,靈氣蒸發!
真正意義上的,毀天滅地!
同爲道祖級存在的七殿下與天碑道祖,宛如洶涌磅礴的海浪中的兩葉扁舟那樣沉沉浮浮,盡全力穩定着身形。
“神宮道祖……是這般強大的人物麼……”驚駭之餘,七殿下忍不住感嘆,“本殿知曉她無比古老,必定不凡,但未曾料到會可怕到這般程度……”
“何只?”天碑道祖緩緩搖頭,苦澀開口,“這還只是在她不敢整個演化世界都匯聚於身的、不完整的狀態——否則在這樣恐怖的碰撞下,整個神宮大域都必定遭受災劫。”
七殿下聞言,更是倒吸一口冷氣。
——確實如此。
先前神宮道祖將天地萬物都化作日冕的時候,還是保留了演化世界基本的框架,導致並非全盛狀態。
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要不然先別說神宮大域,她的道場就要先沒了。
“吾等可謂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卻依舊只能與她不分上下,這女子……着實恐怖。”天碑道祖在風暴中動盪起伏,苦笑出聲。
“世間事,只論成敗,不論因果。”七殿下目露冷酷之色,“本殿一定會贏,一定會……徹底抹平禁區!”
當他說這話的時候,肩頭那仿若雕塑一般凝固的烏鴉罕見的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漆黑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但全身心都被天上戰鬥吸引的七殿下和天碑道祖,並沒有注意到這一眼。
或者說哪怕注意到了,恐怕也不會感覺到有什麼不對。
片刻之後,天上兩者之間的第一次交鋒,終於告一段落。
暫且退去。
神宮道祖那邊,先前碰撞之時無數飄散在虛空中的紫色光潮仿若有生命那般,再度向着那略顯暗淡的紫色烈陽奔涌去。
而黑鴉潮這邊,漆黑濃霧的規模小了不少,那烏鴉的數量卻不見減少,如今第一波交鋒結束後,天上那漆黑的裂縫中再度涌出濃濃黑霧,匯聚到黑潮當中。
不分上下!
但神宮道祖的眉頭,卻皺得更加深了。
因爲在方纔的廝殺中,她妾身體會到了那詭異的烏鴉與黑霧。
那種無比陌生,無比不詳的氣息讓她想到了在書中看過的某種不太美好的事物。
“不……不大可能……”神宮道祖仿若自言自語一般,緩緩搖頭。
“但……很像……”明明在做出判斷之後,她都懷疑起前一刻的結論。
變得……逐漸煩躁起來。
而隨着那俏臉之上的煩悶之色漸濃,周遭的紫光也仿若沸騰一般升騰起來。
然後,這個女人得出一個粗暴也野蠻的結論。
就好像做選擇的時候選全都要一樣,她不再去考慮眼前黑潮的真正根源,而是要……鎮壓所有!
——既然這黑霧與烏鴉是七殿下放出來的,那便在這一戰之後,讓他親口說出這就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於是,神宮道祖冰冷的目光掃向下方的七殿下和天碑道祖倆人,讓後者陡然一個激靈!
與此同時,那呈完美的圓球一樣的紫色烈陽,突然變化起來。
雖然不太恰當,但看起來真的就彷彿雞蛋那樣,紫金色的“外殼”突然破碎,一抹純粹的黃金之色在裂縫的縫隙中一閃而過。
——高貴,古老,冷漠。
僅是一眼,密切關注着戰局的挑天碑道祖與七殿下便齊齊顫抖!
而他們體會到的也並不是多麼可怕的威能,而是一種源於靈魂本能層面的驕傲與年長。
“神宮道祖……據說乃是觀想仙土四分之前的大日之相,但剛剛……那是什麼?”天碑道祖轉過頭來,茫然不解。
七殿下亦是搖頭。
哪怕他身爲幹下八子,但“父親”只曾說過仙土四分之前,幹天無上榮耀。
對於其他事物,也是諱莫如深,閉口不談。
而也正是這時,紫色的“蛋殼”終於破碎!
那一抹金色,也終於顯露其真正的形態!
——一頭巨大的黑鳥。
渾身漆黑,羽邊泛金,雙翅纏繞着和熙的金色火焰,更加奇異的是,這鳥三足並立!
但這般怪異的姿態,卻並沒有一分一毫的違和之感,無比融洽,無比自然。
就彷彿從誕生之初,就應當如此一樣。
儘管七殿下和天碑道祖從未見過,但他們心頭卻油然而生一種感覺——完美。
完美的存在。
而那漆黑的羽毛,也與對面烏鴉潮不詳的漆黑大相徑庭,給人一種高貴自矜之感。
“神宮之相,大日之形——三足烏。”神宮道祖的聲音在天地之間響起,無比虔誠。
同時,喚出了它的名字。
下一刻,那三足烏睜開了眼,火焰氤氳的雙目之中是仿若蒼天一般的冷漠之色。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絕對的公正,絕對的冷酷,絕對的……威嚴!
下一刻,雙翅張開!
仿若黃金的海潮浩蕩鋪開,溫柔的茫茫金光灑落天際,彷彿宿雪過後的第一縷暖陽那樣。
但所過之處,一切黑暗,都悄無聲息地消融於無形。
先前無比猖狂的漆黑的濃霧,在這金光之下宛如暖春殘雪,幾乎毫無抵抗之力便煙消雲散!
這一刻,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的臉色,終於是變了!
出大問題!
.
同一時間。
無比遙遠的天山道場,天山之頂的景象,依舊日復一日。
由於一切戰鬥都發生在神宮道祖的演化世界之內,所有那恐怖的碰撞並沒有引起乾道任何存在的注意。
——除了某隻站在幹主身上,目光閃躲的烏鴉以外。
“要死!要死!要死!”它突然咋咋呼呼起來。
幹主有些不耐地睜開眼。
“老傢伙,老鴉有事,先走一趟!”烏鴉揮動翅膀,聲音焦急。
但既然讓它知曉了“自己的計劃”,幹主怎麼怎麼可能讓這不靠譜的傢伙到處跑?
他深處一隻手來,虛空捏住。
陡然間,烏鴉渾身上下就彷彿被無形的力量禁錮了一般,眼眶暴凸!
“你試試?”蒼老而冷漠的聲音,瀰漫着淡淡的殺意,卻讓烏鴉渾身一顫!
放在平時,它或許就認慫了。
但現在,它不能不走!
“老傢伙,相信老鴉,老鴉絕不會背叛你……老鴉能爲你帶來那件東西的情報!”
聽到前半段的時候,幹主還嗤之以鼻。
但聽聞後半句的時候,活了無數年、手段城府難以估量的幹主卻彷彿一下子傻了一樣,竟相信了它的話,緩緩鬆開了手。
於是,烏鴉也沒心情再說什麼垃圾話,振翅而飛,直上虛空!
同一時間,一道漆黑的裂縫在天上裂開,彷彿迎接它一般。
下一刻,烏鴉毫不猶豫地飛進裂縫中。
然後,天地驟然一變——森然白骨,交纏爲敵,茫茫黑霧,遮天蔽日。
與人世間完全相反的“死”的氣息,充斥整個世間!
而在無數白骨的最深處,一尊不可名狀的巍峨身影,靜靜矗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