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神宮道祖
幽冷的光芒彷彿打通了陰間的大門,以無上之威,硬生生將已消散與現世的魂靈抓取回來!
於是,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中,一道蒼老佝僂的虛幻身影緩緩成型。
他目光呆滯,面無表情,就彷彿傀儡那樣。
而看其模樣,卻正是方纔掌握陣圖、指揮諸多修士佈置鎖天絕地大陣的殘仙境存在。
在這老者的靈魂重聚之時,江南也沒有閒着,伸出手來,虛空一抓!
剎那之間,那經歷了恐怖的爆炸與毀滅仍沒有受到半分損害的陣圖皮卷,便彷彿受到了什麼牽引一般穩穩落在他的手中。
江南打開這皮卷一看,當即映入眼簾的是無比繁複的紋路,以漆黑的墨跡書寫刻畫,規整儼然地將三尺長寬的皮卷填得滿滿當當。
——倘若不是有着黃玄子和龍主關於陣法方面的記憶,江南只怕是看一眼就要腦袋發昏。
如今,他卻能看出來——這皮捲上並非完整的鎖天絕地大陣,而是大抵只佔了半成左右。
也就是說,應當還有十九處陣眼,由天碑道場其他人帶領和佈置。
一共二十處分陣合起來,纔是真正的鎖天絕地大陣!
但逐漸的,江南盯着陣圖的雙眼,緩緩眯了起來。
——有問題。
在這張圖卷的幾處地方,和龍主記憶中真正的鎖天絕地大陣不一樣,正是方纔他給天碑修士們指出來的幾處錯誤。
於是,直到這個時候,江南終於可以確定——那殘仙境的老頭兒並非故意胡亂佈置陣法,而是完完全全按照這陣圖在操作。
真正有問題的……是陣圖。
“不對啊……”
“既然天山道場的第七子來到天碑大域,那麼些陣圖多半是出自他手,但倘若龍主的記憶沒錯的話,這人是曾佈置過一次大陣的,怎麼會在這種明顯的地方出紕漏?”
江南摩挲着下巴,實在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情況。
陡然間,他腦袋一震,目中精光閃爍!
“難不成……那第七子……故意的?”
但倘若如此的話,他圖什麼呢?
對幹主,對乾道絕對忠心的幹下八子,究竟爲什麼會在扼制禁區的陣圖上做手腳?
特別是根據龍主的記憶,這第七殿下乃是諸多道祖級存在中少有的嫉惡如仇一腔熱血之輩。
——上一次禁區降臨時,這傢伙就是因爲看不慣禁區吞噬生靈,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最後悍然闖進禁區!
也正是在這時,那殘仙境老者的魂魄,重塑完畢!
晃了晃腦袋,江南暫時放下腦中疑惑,看向呆滯無神的陰魂。
“你是誰?”
“陣圖從何處來?”
“又爲何突然襲來?”
“……”
一連串的問題從江南口中拋出來,那殘魂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理了理思路,才徐徐道來。
“老朽關櫟……天碑道場……道祖座下九碑使之一……”
“月餘前……天山道場七殿下降臨天碑……送來鎖天絕地大陣陣圖……”
“應道祖之命……吾等九碑使各向八方……佈置大陣……”
“臨行前……七殿下曾召集吾等……告訴吾等若有妖言惑衆、妄言陣圖有誤者……當拼盡全力……殺之……”
江南眉頭一皺。
他先前還以爲着殘仙老頭兒和一船的天碑修士悍然自爆是爲了掩蓋什麼東西。
但現在看來,他所說的除了最後一點有些蹊蹺意外,這老頭兒說的基本都沒什麼問題。
“所以,你就沒懷疑過陣圖有沒有錯麼?”江南再問。
“殿下說……不會錯。”老頭兒的殘魂答道。
“爲了他的一句話,你們就肯搭上性命?值得麼?”江南的眉頭越皺越深,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兒。
那一瞬間,當他說完以後,那老頭兒的殘魂彷彿愣住了。
呆滯的雙目之中露出茫然表情困惑,喃喃重複着江南的話,
“值得麼?”
“不……不值得……”
江南:“……?”
作爲施術者,江南自然清楚,通幽之術的狀態下被拘役的殘魂除了完全聽從他的命令以外,無論是秉性、言行、思考方式都與生前沒有兩樣。
——就像一開始在那個小小的縣城裡,商家夫人被通幽之術喚醒之後,顯露的是對她那毒夫的憤恨和對父母的不捨。
所以這老頭兒對於江南最後一個問題的回答,也應該是——值得。
但現在詭異的情況出現了,他的靈魂與生前,出現了不一樣的選擇與反應。
倘若排除江南的神通除了問題的可能性的話,那隻能說明一點——生前那爲了第七子一句話奮不顧身自爆的他,並非是能自主獨立思考的狀態。
換句話說,可能是被操控、蠱惑、下藥了等等。
總之,做出那樣的行爲,並非本意。
爲了確保不是自己的神通出了問題,江南再度施展通幽之術,將餘下的天碑修士也盡數召喚出來。
結果,不出所料。
這些曾爲了天山道場來的第七子的一句話奮不顧身,悍然自爆的修士們,在靈魂狀態下都對自己生前的行爲表示困惑和不解。
如此,就更加堅定了江南的猜測。
——那所謂的第七殿下,大有問題!
這錯誤的陣圖,恐怕是他故意修改了一些細節!
否則,如果他自認爲陣圖沒有問題的話,不會下達誅殺看出陣圖問題的人的命令。
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若真按照這陣圖佈置陣法,或許表面上看不出來端倪,但等真要用來扼制禁區時,就是虛有其表,不堪一擊!
“你們可發現那第七殿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最後,江南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問道。
果不其然,那些殘魂皆是搖頭。
只有那殘仙境的老頭兒的魂魄機械般開口,“第七殿下……深得道祖大人信任……道祖曾對吾有言……殿下之命……如他親臨……”
說罷,廢墟中便陷入了沉默。
江南微微點頭,然後揮手驅散了這些殘魂。
事到如今,已經可以確定,那所謂的第七殿下,絕對不是真心實意地扼制禁區。
至於天碑道祖的態度,似乎也有些微妙。
從黃玄子和龍主的記憶中,江南得知三十六道祖和幹下八子的關係,一直處於一種微妙的狀態。
——就像是皇宮來的欽差大臣和盤踞一方的藩王類似的關係。
儘管同時效忠於一位陛下,但彼此之間又相互戒備,相互提防。
因此天碑道祖能說出這般類似放權的話,明顯是不太正常的。
只可惜因爲信息實在有限,江南猜不到更多的結論。
不過,他卻是定下了接下來的方向。
——既然在進入真正降臨之前,江南並不能做成什麼,那麼……就讓身爲敵人的天碑道祖和七殿下要做的事,做不成。
你不是故意給出錯誤的鎖天絕地大陣的陣圖,想讓整個大陣虛有其表嗎?
好!
那我就偏偏要把這些錯誤改過來,讓大陣天成!
想到這兒,江南收起那錯誤的陣圖,然後灑出一枚枚金豆,化作一尊尊金甲天兵。
再施以胎化易形之術,將他們幻化成殘仙老頭兒的模樣。
然後按照龍主記憶中的鎖天絕地大陣佈置方法,重繪陣圖!
以虛空爲爐,以道行爲火,以無數奇珍金鐵爲料,融萬千神鐵爲汁,重構大陣!
而這些奇珍金鐵,自然都是當初離王託付給江南用來開啓跨界大陣的。
——用了就用了,反正現在江南坐擁兩大主道場,什麼天材地寶,奇珍隕鐵搞不到?
於是,一位位幻化成天碑修士的金甲兵士,揮灑着神光奕奕的鐵汁,在焦黑的大地上,構築出一道道無比繁複的陣紋!
做完一切以後,這些金甲兵士便頂着別人的樣貌,離開他身邊,返回天碑道場,覆命去了。
而江南,朝下一個陣圖的佈置點,繼續前行。
而做這一切的原因,除了要壞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的事兒以外,還有一點,便是他並不情願看到無數芸芸衆生被那不詳的禁區所吞沒。
——離道的敵人,自始至終都是幹主,是幹下八子,是三十六道祖,是無數道場;而並非那些手無寸鐵,終日奔波的勞苦大衆。
於是,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可以說相當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身爲幹下八子,被無數道場所敬畏的第七殿下故意疏漏大陣,置蒼生於不顧。
而作爲敵人,從離宮遠道而來的江南,卻在想方設法儘可能多地保護乾道的百姓。
可以說,相當諷刺了。
.
這一邊。
江南召喚無數金甲兵士,挨個兒跑遍諸多鎖天絕地大陣的諸多陣眼,將那些隱藏在細節中的錯誤一一糾正。
爲了不走漏風聲,他還以胎化易形幻化諸多金甲兵士,將他們化作天碑修士的模樣返回覆命,就是怕天碑道祖和第七子發現端倪。
但實際上,他真的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
——因爲另一邊,諾大的天碑道場裡就沒有天碑道祖和天山道場第七子的蹤影。
換句話說,在這個禁區即將降臨的關鍵時刻,這倆道祖級別的主心骨壓根兒就不在天碑大域內!
神宮大域。
此域與天碑大域同處於乾道北部,且與天碑域相鄰。
但和天碑道祖依靠外物晉升仙人不同的是,同齡神宮道場的神宮道祖,在三十六道祖中都算是最爲古老的那一批。
——據說,這位道祖還親眼見證了仙土四分前的幹天盛世。
更有傳聞,這位似乎與那位“王”有些糾葛,聽調不聽宣——這也是明明身爲無比古老的道祖,卻被分配來這極北偏僻之地的原因。
只不過到了如今,那些往事已是禁忌中的禁忌,沒人傻到真的去找神宮道祖求證。
“所以,殿下今日前來應當不是問這些無聊的事罷?”
淡紫色的雍容宮殿內,幽幽的白光不知從何處而起,灑落整個大殿,被水晶一般的地板和牆壁所反射,氤氳在空氣中,美輪美奐。
大殿中,一位身穿紫色裘袍,身姿婀娜的女子半躺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左腿毫無矜持與優雅地搭在右腿上。
她的面容被紫色的輕紗裙掩蓋,看不真切,但那股高高在上的聖潔的氣質,卻仿若天成。
此刻,這女子正居高臨下的望着下方大殿的人影,緩緩開口。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卻見那諾大的殿堂中,站着一名黑金長袍裝扮的年輕男子。
——正是江南心心念唸的第七殿下!
堂堂幹下八子之一,如今竟仿若欽見帝王一般,面對那王座上的女子。
對於對方話語中毫不掩飾的不耐之意,七殿下沒有半分意外。
因爲實際上他早聽過無數關於眼前這位道祖的傳聞——比外界所傳的一切故事,都要來得可怕。
“您說笑了。”七殿下緩緩搖頭,拱手道,“本殿自不是爲了那般無聊之事而來。”
那女子沒說話,彷彿在等待他的下文。
“道祖,您可知禁區降臨在天碑域一事?”清咳了兩聲後,七殿下接着開口。
聽到這兒,那王座上的女子換了個姿勢,不置可否,“這與本宮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道祖,本殿此次前來天碑域,並非如外界所傳那般爲鎮壓禁區而來,而是……毀掉它!”
七殿下也不賣關子(主要是他怕賣關子會被這女人掃地出門),深吸一口氣後,斬釘截鐵,“爲此,需要道祖的幫助!請道祖……祝本殿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堂堂幹下七子對着那王座上的女人,深深一禮!
姿態,極低!
那一瞬間,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緊接着,銀鈴一般樂不可支的聲音,才從王座上傳來。
就好像被逗笑了那樣。
但立刻,那妖嬈的笑聲又戛然而止!
緊接着,方纔有冷漠的、不屑的聲音彷彿漫天大雪一般,淋漓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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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傢伙都做不到的事,你想做?”
王座上,紫紗後的身影,彷彿大失所望地搖了搖頭,變得慵懶,
“你要去做,便做;但與本宮無關。”
“送客。”
話音落下,一名身穿紫色旗袍的年輕少女從階梯上走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不等七殿下回答,那王座上女子再發出聲音,帶着一抹危險的意味兒,
“還有,把藏在葬海中的那幾頭蟲子,也一併帶走。”
“若有下次……”
話沒有說完。
但那一瞬間,明明同爲道祖的七殿下,只感覺眼前被無盡的紫意所覆蓋,無盡的天威之下,彷彿有一輪灼燒萬物的煌煌烈陽野蠻地撞進他的視野與識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