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離道永昌
整整三十個日升月落之後。
那黃玄子的殘魂方,方纔將他漫長的一生中所經歷的諸多,都悉數道來。
——甚至還是因爲,他這一聲中有近乎八成的時間都在閉關參悟,否則可能講述的時間還早更長。
真要那樣,怕是通幽之術,也堅持不住了。
畢竟,哪怕是仙人之尊的殘魂沒有了肉身和生機的滋養,也宛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一個月的維持,早已不堪重負,無比虛弱。
最後,得到了所有情報的江南,也終於放過了這位三十六位道祖之一,一揮手驅散了通幽之術,同時也驅散了黃玄子的殘魂。
寂靜的混沌之中,一切也重新歸於平靜。
“但本座還是無法理解……就算你一開始就打的是這個主意,爲什麼還要拖那麼久的時間,讓他施展各種神通妙法砸你身上——你有這方面的癖好麼?”六目碧蚺晃了晃身子,搖身一變化作一頭老黃驢的模樣,開口問道。
江南瞪了這口無遮攔的傢伙一眼,“做戲,當然是要做全套了。”
“本座不懂。”六目碧蚺表示不解,搖頭晃腦,“但人嘛,多多少少有點怪癖,不寒磣!”
江南沒理會他,身形一轉,便有無盡蒼黃的靈氣與道則滔天而起!
於是在以前虛無的混沌裡,彷彿遵循着某種莫名的規則那樣,天與地重新構築!
——蒼茫的天穹,乾裂的大地,熊熊燃燒的九枚烈日,自無中生有,赫赫身神威,如淵如獄!
緊接着,江南深吸一口氣。
那天地便朝他坍塌而來,化作巨大的巍峨的玄黃身軀,自混沌中站起——無比巍峨,無比浩瀚,全身呈蒼黃色,佈滿歲月的刻痕,腦後懸浮着無比恢宏的巨大神環,九枚烈日鑲嵌其上,煌煌燃燒!
——法天象地!
正是黃玄子的拿手絕活兒!
六目碧蚺呆住了!
甚至在那一瞬間,他差點兒以爲真是那三十六道祖之一復活了過來!
“看懂了麼?”
隆隆的聲音從江南口中發出,“樣貌,氣息,經歷,記憶乃至與掌握的神通妙法,都能再現。如今天下,誰人敢說我不是那三十六道祖之一的黃玄子?”
“他孃的……”六目碧蚺久久無言,最後只吐出這麼一句。
實際上,江南早在來乾道之前便已能戰敗天闕五方軍,而作爲三十六道祖之一的黃玄子,倘若單單論戰力,那必然是肯定不如那四大兵團之一的。
——甚至,他比上其中任何一隻軍團都要差上那麼一點兒。
所以江南如果真想要第一時間解決他,那麼這位道祖壓根兒就沒有施展任何神通妙法的可能。
但江南卻沒有那樣做。
而是讓黃玄子演化出屬於他自己的世界,再施展法天象地,達到全盛之態後,再下殺手!
爲的就是探明他壓箱底的招式與絕活兒。
然後……以胎化易形,化用之。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隨着江南的道行增長,曾經獲得的神通早已今非昔比。
最顯而易見的便是如劍術一般純粹的攻伐神通,從一劍裂山斷水,但現在劍光開天闢地,簡直雲泥之別。
而那些不那麼容易看出效果的輔助神通,同樣也跟隨着發生了某種神奇的變化。
比如天罡神通·胎化易形。
這原本只是幻化之術,讓江南化人,化獸,化物,天地變幻,皆在一念之間。
但無論怎麼變化,他,仍只是他而已。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還是唯有以神通對敵。
可如今,不一樣了。
在離王陵寢點燃青燈後,胎化易形也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倘若是他看過的招數,不超過他道行範圍之內的招數,皆能演而化之!
這可比某種已需要死父是母死兄弟才能進化的瞳術方便多了。
所以,江南纔會讓黃玄子盡情施爲,將諸多妙法神通一一施展!
而結果就是,江南……完美地變成了黃玄子。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是這黃玄域道場之主,三十六道祖之一!
.
外界。
羣山大澤中,濃郁的霧氣再度匯聚而來。
以兩位仙人弟子爲首,諸多駐足觀望的修士已經等了一月之久。
但沒有一個人臉上有一丁點兒的不耐之色。
畢竟在黃玄子道祖這種級別的廝殺之中,要麼一瞬間分出勝負,要麼酣戰連綿數十載,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就像隔壁的蟠龍域,聽說無數道場爲了圍殺一頭豬已僵持不下了數十年。
唯一讓人們感到驚訝的是,這不知真假的“邀天道人”究竟是什麼來頭,竟能與堂堂道祖戰上一個月也分不出結果。
嘈雜的議論聲,在人潮之中迴盪,也傳出了各種各樣的傳聞與猜測。
——甚至有人猜測邀天道人本來就是黃玄道場的大能,只不過因爲某些原因與身爲道祖的黃玄子決裂了而已。
而這些離譜的謠言,終於是惹怒了兩位仙人弟子,高一些的那位師兄轉過身來,面目冷肅,將當初邀天道人被黃玄子鎮殺的事實公之於衆。
當然,具體的原因他沒有提就是了,只說是邀天道人墜入魔道,黃玄道祖不得不割袍斷義,大義滅親。
“正因如此,老師方纔可以肯定——如今的邀天道人定是有不軌之徒冒名頂替!”
師兄環顧着噤若寒蟬的諸多修士,一字一句道,“遮遮掩掩,行於黃玄,定有圖謀!說不得……就是其餘大道派來的暗子,圖謀不軌!”
於是,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邀天道人早就死在了黃玄子手下!
怪不得兩人一見,甚至話都沒說兩句,就開始大戰!
而就在衆人驚駭於這個事實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地迴盪在衆人身後,
“左靳,說得不錯。”
那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頓時讓諸多修士心神一顫,轉過身來!
卻只見那漆黑的混沌領域,正緩緩瓦解。
一位白鬚白髮的老道人騎着老黃驢,踏於虛空,緩步行來,慈眉善目,輕聲開口,
“吾與其廝殺一月,得知其真正身份乃是離道仙人,潛入我黃玄域中,圖謀不軌!”
“但哪怕他幻化之術無雙,卻沒料到邀天早已化作黃土,終究是露了馬腳,被吾鎮殺。”
於是,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道祖都說了,那便一定是真的。
或者說,在諾大的黃玄域內,黃玄子所說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哪怕他指着一頭鹿說這是馬,那全域的鹿,都得改名兒。
“道祖偉力無雙!功參造化!”
“道祖神威!吾等萬般佩服矣!”
“……”
緊接着響起來的,便是各式各樣的恭維奉承,不絕於耳。
“諸位,散去吧。”
黃玄子揮了揮手,乘騎着老黃驢,又看向兩名門徒,“左靳,右愜,隨爲師回道場。”
兩名弟子頓時頷首,跟隨那老黃驢的足跡,朝道場方向而去。
諸多修士也恭聲應是,四散而去了。
至此,一場風波落下帷幕。
——可以預見的,今日之事會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整個黃玄域。
而實際上,江南所說也不盡是謊言。
——除了那最後的結果外,皆是真相。
所謂虛中有實,真中有假,方纔合乎情理,也方纔容易被天下人所信服。
轉眼,又是半日過去,夜色已深。
在天下修士盡皆散去後,那被茫茫濃霧所籠罩的羣山之中,一道年輕的身影,緩緩走出。
邀天道人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了,所以江南又隨意變換了一個模樣,待衆人離去以後,方纔出現。
望着遠方寂寥的天際,他若有所思,然後繼續向着青燈指引的方向而去了。
本尊繼續追尋燃燈之地,分身則化作黃玄子的模樣,與六目碧蚺變幻的老黃驢回到黃玄道場。
.
同一時間,黃玄域,逾豐城。
距江南離去,已過去一個多月。
秦相的日子仍一如平常,在逼仄的巷子中,整日吆喝賣酒,暗中收集各種情報。
但一切的平靜,在這一天,結束了。
深夜,空曠寂寥的城池,下起了磅礴大雨,伴隨着漫天風雷!
而秦相也從逾豐城諸多百姓口口相傳中,聽聞了一個消息。
——前些日子出世的邀天道人,乃是離道派來的奸細,圖謀不軌,幸有黃玄子道祖親自出手,將其誅殺!
於是,這位蟄伏了一輩子的密探悲從中來。
第一時間,他銷燬了一切痕跡,推開房門,悄然走進雨夜之中。
——倘若江南被發現是離道之人,那麼不用懷疑,他所接觸的所有人,都將被查個底兒朝天。
秦相自己,恐怕也無法倖免。
撤!
這是秦相的第一想法!
死不可怕,但死之前至少要把江南的消息傳回離道,讓陛下和離宮有所準備!
然而,他顯然低估了黃玄道場的速度。
或者說,在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的時候,黃玄道場的反應早就到了。
轟隆!!!
一聲仿若上蒼怒吼的雷鳴聲響起,熾白的電光一閃而過,照亮了整個逾豐城!
而那淒厲的慘白之中,一道道身穿玄色長袍,在雨夜中宛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團團將整個逾豐城包圍!黯淡而晦澀的符文,連接天地,彷彿牢籠一般將諾大的城池所禁錮!
而那影影綽綽之間,爲首之人,正是左靳,右愜。
——仙人之徒!
“腌臢骯髒的東西,還不快束手就擒!”
冰冷而肅殺的聲音,從師兄左靳口中發出,彷彿讓森寒的雨點,皆化作了鋒銳的利刃傾灑而下!
“結……后土大陣!”
話音落下,無數人影動了起來。
他們手中綻放出蒼黃的光芒,將周遭陣紋一般的符文所點亮,那一瞬間,一圈圈將整個逾豐城完全包圍的龐大光環煌煌升起!
與此同時,隨着那光環升起,九道恐怖的重力相互疊加,齊齊鎮壓在秦相身上!
整個逾豐城的地基都向下沉了一丈!
——這還是黃玄道場不願傷及無辜,儘量針對秦相的結果了。
那一刻,秦相環顧四周,從那一名名身影身上,合道境的磅礴氣息毫不掩飾。
而那兩名仙人徒,更是臻至合道巔峰,只差那最後一步!
加上又有陣法相助,天時地利人和之下,秦相已自知再無生路。
他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簾,體內靈力與道則雜亂地交雜,瘋狂奔涌!
——只是,卻並非朝外施展而去,而是朝着他自己的識海,悍然爆發!
自盡!
作爲一名專業的密探,秦相早已料到了有這一天。
在無路可逃的時候,斷絕神魂,身死道消,乃是任何一個密探必須有的覺悟。
爲了不被抓捕,爲了不泄露背後勢力的計劃。
——在仙道中,可沒有什麼誓死不屈的說法。
龐大而複雜的術法體系中,搜魂之類的手段多不勝數,總有一款適合你。
能保證保守秘密的只有一途——身死道消!
但黃玄域也並不傻,豈會料不到這一點?
左靳與右愜冷笑一聲,對於秦相的作爲沒有一絲慌亂!
彷彿在等待着什麼那樣。
下一刻,一股恐怖的壓力,自天際奔涌而來!
風雷都爲之避讓,大雨也不可侵淋!
天地之間,一道蒼老的身影緩緩而來!
他走得明明無比緩慢,但卻一步萬里,轉眼就來到這逾豐城中。
而與此同時,秦相怒目圓睜!
只感覺渾身都在這恐怖的威壓之下,無法動彈!
——每一縷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條經絡,甚至連那爆發的靈力與道則,都在那一刻動彈不得!
他,連自盡的能力,都失去了!
緊接着,便見兩位仙人之徒與需求黃玄門徒,躬身跪伏行禮,高聲喝道,
“恭迎道祖!”
浩蕩聲浪之中,無比狂熱的氣息沖天而起!
而秦相眼中,已然佈滿絕望之色!
他沒有想到,黃玄子竟會親自出手!
老黃驢打了一個響鼻,黃玄子從它背上走下,在風雨中,行至動彈不得的秦相面前,意味深長。
然後,他湊到秦相面前,以讓人絕無法察覺的聲音,凝成一縷,傳入秦相的耳中。
“九頭蛇萬歲。”
秦相:“……?”
“嗯,倘若你聽不懂的話,那麼,離道……永昌?”
那一瞬間,秦相愕然擡起頭,瞳孔驟然收縮!
驚駭絕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