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彈的那一段，”白蘞擡起右手，撫上琴絃演示中間一段的小撮，“它可以更有爆發性。”
“這裡重要的不是手指發力，而是手臂的力量與腕力，你的手臂要提起來。”白蘞擡頭，再次演示這一段，手指勾着琴絃，手腕與手臂提勁——
“錚——”
音色一瞬間就提上來了。
“後面這裡是低音，重心跟着前移，手腕也要動起來，纔有鏗鏘的氣勢。”她原本就是用古箏作的曲，一勾起琴絃氣勢就完全爆發。
彈古箏也是要需要腕力、臂力與腰力的，白蘞在這上面有得天獨厚的天賦。
都說古箏跟琵琶是兩大殺器，但真正能彈出來這股“殺氣”需要的這種韻律感纔是最難把控的。
路曉晗在一邊用攝影機拍攝她的講解，最後就是一段完整的演繹。
姜附離來接姜鶴的時候，只聽到院子裡傳來的古箏聲，他沒進來，只站在門口靜靜聽着。
女生手指掃着琴絃，琴絃在指下發出或短促或亢奮的聲音，時而激烈猶如萬馬奔騰。
到結尾，聲音戛然而止。
站在庫房門口的紀衡與路叔叔還沒反應過來。
白蘞把古箏放下，起身去開門。
姜附離靜靜站在門口，他身上還穿着黑色外套，只有院子裡的燈光照在他身上，淺色的瞳孔映着燈光，孤清又冷漠，直到瞳孔裡出現了白蘞。
“你在練琴？”
“嗯，”白蘞側身讓他進來，她神色如常，“伱今天下班很早。”
前兩天陪簡哲學習，他沒去實驗室，白蘞還以爲他要加班。
“今天去得早。”姜附離看了她一眼，才進去，兩人進去後，路曉晗還在看回看視頻。
他隨意問了路曉晗幾句。
路爸爸原本想要抽菸，在姜附離進來之後，他一抖下意識地沒敢點菸，見路曉晗錄完視頻就帶她回去，婉拒紀衡的邀請回家吃飯，他笑笑：“我老婆還在家，天黑了，她一個人。”
姜附離清冷地站在一邊，拿出手機打開視頻app。
他手機上倒是有這個app，找到路曉晗是主頁隨意划過去看了一下，前面都是對博主的謾罵，身在網絡被各種質疑的聲音無法避免。
直到他翻到一句——
【窮山惡水出刁民】
湘城在大多數人眼裡就是這樣，當初姜附離申請湘城的科研也並不順利，直到他掌控姜家大權，往湘城撥科研基金，CFRS基地才正式坐落於湘城。
即便是現在，江京也還有反對的聲音。
白蘞去把院子的凳子搬回堂屋，姜附離跟在她後面就把紀衡的茶杯也拿進去，“你現在好像不怎麼彈古箏了。”
除了給閆鷺寫歌的時候。
“彈啊，但是沒那麼喜歡了。”白蘞沉默了一下，開口。
以前跟她一起彈古箏的人都不在了，她知道簡院長一直在找適合古箏的接班人，如果三公主還在那一定是最適合的人選。
當然，現在化學生物纔是她最要命的。
白蘞靜靜看着面前穿過塵埃的光線，伸手抓了一下。
量子力學……
“你知道有一種晶體可以保存一個小時的光嗎？”姜附離把紀衡的茶杯放好，側身看她。
“一小時？”白蘞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來現代學到的理論，光跟時間都是抓不住的。
光速太快。
時間只是定義出來的。
“對，只要想要就沒有做不到的，”姜附離偏了偏頭，略一思考，他眉眼溫和：“這個晶體外加了磁場，能改變光的傳播速度，將光保存了一小時。實驗室你現在不能進去，等你到江京了，我帶你去看看。”
**
晚上十一點。
黑水街。
吧檯，白蘞在寫新發的卷子，她穿着鬆軟的休閒衣服，手裡拿着黑筆，左邊擺着一盞小小的檯燈。
雪純穿着一身黑色緊衣，手裡拋着酒杯，給白蘞調一杯低濃度的酒。
毛坤坐在白蘞身邊，聽不懂。
“我們的總部在城西，懸康藥業，”小七在她身邊說話，“第一批種植中藥的藥農已經拿到了資金，後續種藥的藥農會變多，我這個月想去一趟四大城跟江京，他們的白芨跟砂仁很便宜……”
現在湘城的鄉村已經興起了種植中藥之風。
賺差價。
順便小七也想發展東城的市場。
白蘞低頭寫字，“現在湘城有幾家懸康的中成藥店，把那些走方醫生……就是那些老中醫召集起來，讓他們拿到證，僱傭他們坐堂免費看診。”
得讓人看到中醫，才能發揮出中醫全科的價值跟作用。
大內膏現在已經流向了醫院，是懸康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品牌。
湘城幾家中醫藥店已經開起來了，但影響力還遠遠不夠，想要傳播影響力，這店不僅要開在四大城，還要開到江京。
有陳局在，在江京開店鋪不成問題。
問題是要怎麼在江京站穩跟腳。
“我先報備，”小七斯斯文文，覺得這也是一條路線，“懸康光靠大內膏是不行的，我們這段時間興起的太盛，幾大藥業肯定要打壓大內膏，尤其是國際上的藥王羅家，他們跌打膏銷量降低肯定會出對策。我們還是要整合產品線，推出更多的藥業，不然到時候資金鍊跟不上……免費看診，會有人來嗎？”
“先讓他們考到證，再招一些會鍼灸的中醫，”白蘞停下來，往後一靠，一把抽出毛坤膝蓋上綁着的匕首，寒光映着她的臉，“讓他們學一套鍼灸，找個機會推出去。”
據蘭斯說，近視鍼灸效果很不錯，幾個月也沒反彈。
白蘞也給自己試過，覺得這套鍼灸醫療可以由湘城懸康推開。
懸康在政府幫助下有了一定公信力，最近外地來旅遊的都會帶一份特產大內膏出去。
除了旅遊，也給湘城打造出另外一條道路。
湘城官方也在大力支持他們的行業。
有口碑在，近視鍼灸不會讓人覺得是騙子。
“行，”毛坤叼着煙，不敢看那匕首，“我去讓人找。”
他的匕首是找他乾爹訂做的，吹毛斷髮。
懸康藥業，白蘞算是技術入股，毛坤出人出錢，錢最開始還是他義父給他的，小七出腦子，雪純偶爾會幫小七設計……
至於小五……
他會給小七與白蘞喝彩。
白蘞左手食指慢慢在匕首上划着，一滴鮮血順着指尖劃下，就着檯燈的光，她輕輕將這滴鮮紅的血抹到刀尖上，輕聲笑了笑：“窮山惡水……”
燈光下，她的笑意並不達眼底，那雙漆黑的瞳孔甚至還能看得出刀光劍影。
“格鬥場還有人嗎？”她舔了舔還在出血的手指，偏頭看向毛坤。
**
路家。
路媽媽在大廳裡，不時看向路曉晗的房間，“曉晗這麼久都沒出來，沒事吧？她會不會想不開啊？”
她忽然又站起來。
“我剛剛進去送水果，”路爸爸安慰她，“沒事，她就是在剪輯視頻而已，很認真。”
房間內，路曉晗在剪今天的視頻。
凌晨十二點半，一吃一大碗的視頻終於發佈。
路曉晗發完視頻就關掉手機，拿着杯子去外面倒水，沒想到一打開門，父母都貼在她的門邊。
“爸媽？”路曉晗摸摸腦袋，疑惑道：“你們在幹嘛？”
路媽媽拿着抹布擦着路曉晗的門框，“打掃衛生……”
路曉晗摸不着頭腦，倒了一杯水之後纔回房間。
湘城某古住宅區。
剛洗完澡的姜公子鬆鬆將黑色浴袍帶子繫好，隨手擦了把頭髮，將毛巾扔到一邊，點開一吃一大碗的視頻，
先保存，然後把中間一段剪輯下來，姜附離靠坐在洗手檯上，看了兩遍。
最後大手一揮給這個視頻投了十萬塊錢的熱度。
一吃一大碗這個號這麼成功，姜公子功不可沒。
**
網上，關於路曉晗發的視頻，幾乎推送到每一個關注過這件事的人那裡。
即便沒有關注過她的，也能刷到這條視頻。
有人上來就罵，有人直接點開視頻。
視頻開頭很黑，只有兩個筆墨酣暢的詞——
【湘城*賭酒】
緊接着四個字碎開，伴隨着音樂而看到的是一段湘城東旅遊區的剪輯，遊客在舞臺上的互動、志願者分發礦泉水與書法、男女老少喜氣洋洋的笑容……
視頻到這裡慢慢退散匯聚到一架古箏上，古箏被人放在腿上，琴絃上還放着一雙手，那一雙手要怎麼形容，在光下散發着瀅瀅白光，骨節分明。
沒拍到臉。
聽說話聲音是一道女聲，她修長的指尖勾了一下琴絃，聲音被處理過有些悠遠，“即便是低音的重音感也不難呈現，手指放到這裡要更爲用力，所以我們整個臂力要下沉用到指尖，最後要整個爆發出來，就這樣——”
“錚——”
“音質就很飽滿。”
這首歌的指法並不難，但《賭酒》並沒有古箏譜，白少綺的譜子完全是自己扒出來的，對比白蘞的原譜自然會有缺失。
旁邊配有字幕，這一刻，即便是不懂古箏的人，也很輕易地看懂白蘞教的那種發力方法。
第三段，是白蘞將一吃一大碗用在中間的配樂重新彈奏了一遍。
網友們只能看到屏幕上那雙幾乎如殘影的手。
明明是安靜的小庭院，一時間卻彷彿看到了有人策馬而來，黃沙陣陣席捲而起。
末尾，是一行文字——
“湘城雖然很窮，但大部分人都很好，希望大家不要因爲我而討厭這裡。我沒有說過白少綺老師彈得不好，只是針對《賭酒》這首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最後，大家都知道我是白家人的粉絲，我最開始的兩個視頻都是他們，上一個變臉視頻的原型是白立將軍，我想的是，用描寫他女兒、描寫白家軍的歌，會更有意義……”
三分鐘的視頻。
並不長，白蘞直接用行動向網友證明這一段是該用這種氣勢彈出來。
用實力說服所有網友。
【誰敢信，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覺得白少綺彈得已經很好了，原來她那種彈法確實稱得上柔……】
【我昨天就想說了，但是我看熱評都是罵博主的，就沒敢說】
【大部分都是跟風，當一個人刷到一個視頻腦子裡還沒做出是非評判，熱評就會快速佔據他的大腦，潛意識以爲他說的是對的】
【熱評也是人爲控制的，大家也要多看看普通人的評論，不要一直看熱評，不然長期下去會影響自己的判斷力跟認知水平】
【……】
白少綺混入架子鼓等配音，用來調整這首歌恢宏的氣勢，她的理解是沒錯，但今天，一吃一大碗的這個視頻證實了——
這首歌不需要架子鼓，不需要電音來調整，只需要一架古箏就能演奏出金戈鐵馬的殺氣！
很快，就有人在視頻下面貼出了昨天抗浪走兩個評論截圖：[別什麼臭魚爛蝦都來亂蹭，什麼都不會也學別人評價？《賭酒》什麼風格你能比@白少綺更清楚？][講個冷知識，白少綺以後可是簡院長的學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