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蝶山脈地底深處,有一絲細微無比的波動出現在秦桑感知之中,一閃而逝,稍稍分神就有可能忽略過去。
終於有反應了!
秦桑精神一振,全神貫注催動秘術,在波動出現的地點來回搜尋。
一炷香後,秦桑雙目緩緩睜開,心中暗道:“這就是化夢四時花的花種?”
他沒有找到化夢四時花本體,但在那個地方感知到一抹奇特的氣息。
那裡是一處地底巖縫。
即便此時有人潛入地底,也看不到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秦桑藉助秘術,卻能感知到,那一抹氣息隱藏在巖縫旁的一塊土石之中,和土石完美融合在一起。
此乃化夢四時花的一枚花種。
這株靈花的特性便是如此,成熟之後會在活動的地方播撒花種。
每天特定的時辰,靈花便在花種之間隨意移動,只有在移動的剎那,纔會被這門秘術感知到。
秦桑沒找到化夢四時花,說明靈花剛剛移走,不過秦桑並未氣餒,因爲即便他此時鎖定化夢四時花,也不敢冒然採摘。
他必須找到所有花種,並將花種封鎖,在採藥的同時將花種一併挖走,方能萬無一失。
漏下哪怕一顆花種,都有可能被化夢四時花逃掉,而靈花感知到這處領地危險,轉移去別處,再想找到就難了。
確認化夢四時花確實存在,接下來便不必着急了。
秦桑耐心運使秘術,化夢四時花每一次移動,都會暴露一枚花種的位置。
漸漸地開始出現重複,次數越來越多。
並且,隨着秦桑對化夢四時花越來越熟悉,已經能通過被他鎖定的花種尋找其他花種。
到這時,化夢四時花的本體也暴露在秦桑眼前。
這是一株似乎能在虛幻和真實之間轉化的靈花,它的花種可以播撒在山石內部、水中乃至根植於其他草木之內。
化夢四時花可以在任何地方存在,並和環境完美融合,只有在轉移到水裡的時候,秦桑纔看到靈花的真容。
這是一株四瓣靈花,四個花瓣的顏色並不固定,秦桑每次看到的都不一樣,但都異常鮮豔。
秦桑耗費大量精力鎖定靈花和花種,確定沒有遺漏的花種,卻不急於動手。
標註好所有花種的位置,秦桑離開洞府,視線掃過羣山,悄然向瑰蝶山脈一端飛去。
赤尾妖帥和照幽妖帥兩大妖帥的封地分別位於瑰蝶山脈兩端,他現在去的便是照幽妖帥府。
秦桑須未雨綢繆,考慮到暴露的可能,選定最佳的動手地點和時機。
……
正當秦桑在瑰蝶山忙碌之時。
鬼方國邊境。
兩道人影落下雲頭,進入荒山。
二人在山林間穿行,身影飄忽,氣息內斂,所過之處沒有絲毫波動。
和他們擦肩而過的妖怪竟對他們視若無睹,似乎二人並不存在。
其中一人身穿道袍,頜下長髯飄飄,仙風道骨,氣質出塵。
另一人卻有些古怪,大異於常人。
此人穿着一副黑色的盔甲,身材魁梧壯碩,但其裸露在外的皮膚竟也是黑色。
皮膚有一種金屬般的光澤流轉,似乎並非血肉之軀,而是某種靈金鑄成的身體,行進之間不像道士那般輕盈,有種沉重之感。
此人的面目也如鐵鑄一般,表情毫無波瀾,任何被其注視的人,都會有一種濃濃的壓迫之感。
他沉默寡言,落後道士半個身位,一言不發跟着,若非其眼神銳利有神,很容易被誤認爲是道士的護衛傀儡。
翻越幾個山頭,道人舉目四望,停頓少傾,道:“莫道友,前面就進入妖國留侯封地了,是時候聯絡翠微道友了。”
黑膚怪人一言不發,取出一枚玉符,將玉符捏碎,靈光一閃而逝,無形的波動散發出來。
道士略作感應,道:“看來翠微道友不在附近,我們繼續向前。”
二人再度啓程,雖是步行,速度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行進間,道士想起什麼,取出一個畫軸,交給黑膚怪人,“這卷畫中刻印八道符咒,八符齊出有禁錮之能,接下來大戰留侯的時候,莫道友藏身暗處,伺機打出,定能將他重創。”
黑膚怪人默默接過,將畫軸展開,細看了一陣,皺眉道:“道友沒有生擒留侯的把握?”
他知前面的這人的身份是何等尊貴,其貴爲九天金闕御史!
在道庭,升玄真人可坐鎮一方都壇,算是登堂入室了,也不過從五品上清玄都大夫。
其上還有正五品上清翊衛仙卿,從四品上清玄都御史,上面纔是正四品九天金闕御史。
官秩代表實力,此人在道庭的地位僅次於五符法位大真人。
若留在道庭腹地,便是一靖之主!
他們趕去會合的翠微道友也不簡單,乃是北極驅邪院從四品九天糾察使,比此人低半品。
“翠微道友曾在戰場上和那妖侯有過一次交手,據說未能佔據上風,這些年不知此妖又有什麼長進。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這裡乃是鬼方國境內,小心無大錯,”道士坦然道。
黑膚怪人詫異道:“既然沒有十足的把握,爲何不請修爲更高的前輩出手,確保萬無一失?”
“你是說請大真人?”
道士緩緩搖頭,“大真人須坐鎮治壇,區區小事,豈能輕動?”
黑膚怪人卻不同意他的看法,“道庭兩院聯手,爲掩飾二位道友的行蹤,設置種種障眼法。如此煞費苦心,說明留侯對你們非常重要。既然如此,爲何不能請大真人出手,確保萬無一失?道友應該不是不懂變通之人。”
“看來莫道友是在誠心爲道庭着想,吾心甚慰,”道士微微一笑,“有些事情,道友以後慢慢就知曉了,若大真人法駕到此,是無法如我們這般隱藏氣息的。”
黑膚怪人聞言,目露異芒,非常好奇,見道士不願多說,也不便追問。
道士繼續道:“此次潛入鬼方國獵妖,其實是翠微道友自作主張,其他同僚並不認同,貧道也認爲有急功近利之嫌,但曾欠過翠微道友一個人情,只能陪他行險一次。留侯應該想不到,我們真敢潛入他的封地找他麻煩,翠微道友佈置了誘餌引蛇出洞,若能奏效,成功的機率很大。”
“只怕誘餌會被識破,反而變成針對我們的陷阱,”黑膚怪人並不樂觀。
“翠微道友爲此籌備了多年,計劃非常周全,想必不會出差錯,誘餌一旦暴露,加上後面一連串的佈置,定會攪亂留侯封地,至於能否引將留侯從侯府引出來,要看運氣。”
道士闡述計劃,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一旦發現事不可爲,貧道會勸翠微道友莫要行險。”
黑膚怪人似乎被說服了,不再多言。
二人默默在山林間飛遁。
……
留侯侯府此時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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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身爲府主的留侯並不在府中。
留侯化形爲人之後,變成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一襲白衣,風度翩翩。
很難將他和人人談之色變的大妖魔聯繫上。
遠離侯府的一處山野之中,幾座竹亭坐落山間,溪水潺潺,松柏林立,盡得周遭之靈秀。
留侯盤膝坐在竹塌上,身前擺放茶案香茗,杯盞煙氣嫋嫋,靈茶散發着異香。
在他對面,還坐着一個金甲大漢。
金甲大漢的坐姿就沒那麼講究了,大大咧咧,端起留侯斟好的靈茶,咕嘟咕嘟灌進嘴裡。
看到同伴牛嚼牡丹的做派,留侯連連搖頭,“此乃世間罕有的仙茗,道庭仙官趨之若鶩,大哥這麼喝卻是何異於焚琴煮鶴?”
“狗屁仙茗,還不如兄弟府中的靈酒對老子胃口!”
金甲大漢甕聲表示不屑,把杯盞丟回案上,靠着竹塌,語氣懶散,“兄弟打算不回侯府了,就這麼一直在荒郊野外躲下去?”
留侯笑着回道,“我等未開化之時,不都是在荒野裡廝混,大哥這才幾年就不適應了?”
“大哥沒甚所謂,只是兄弟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一直在外面躲藏,連侯府都不敢回,說出去不太好聽,恐會惹人恥笑,”金甲大漢嘆道。
“丟些顏面也比丟命強!”
留侯收起笑容,“這麼簡單的任務,偏偏在小弟這裡出了岔子,損失一員大將也就罷了,只怕會讓上面的計劃提前泄漏。元冥王沒有責罰小弟,算是小弟運氣好,但難保人族不會窺出什麼來,認爲小弟是罪魁禍首,派人找小弟的麻煩。”
金甲大漢不由一怔,欠起身,沉聲道:“兄弟到底知道多少?道庭敕封地祇,自古以來也就幫道庭看家護院,沒見有什麼大用處。我們學人族立妖神,難道暗藏什麼玄機?”
不料,留侯搖頭道:“小弟也是聽命行事,不可能比大哥知道更多。不過,大哥應該記得,很久之前妖神二字就開始流傳了,且上次刺探人族反應的計劃乃是元冥王親自推動的,想必上面定有圖謀。”
停頓了一下,他指向鬼方國腹地,“大哥有沒有注意到,這幾年,不僅元冥王,其餘諸王也都如銷聲匿跡一般?”
金甲大漢陷入沉思,嘶了一聲,“聽兄弟這麼一說,這些年確實沒聽說哪位大王有大動作。”
“正是如此!”
留侯正色道,“無論事實如何,不可不防!若元冥王正在做大事,未必能夠顧及外間之事。小弟若遭襲擊,王府怕是難以及時來援,不如直接躲到外面。”
金甲大漢嘖嘖有聲,“聽兄弟這麼說,大哥也越來越好奇了。倘若道庭真如兄弟推測的那般,派人來找兄弟的麻煩,所謂地祇、妖神可能暗藏驚世之秘!”
說到這裡,他不禁驚歎道:“道庭號稱能請天兵天將、河漢羣神,卻盡擺弄些不入流地祇,我本來對他們嗤之以鼻。難道,道門那些神話傳說都是真的?”
“只要道庭不出動大真人,設法擒下一人,或可問出一些。”
留侯不動聲色道。
“難!”
金甲大漢搖頭,“我們和道庭交戰無數年,也曾俘虜過道庭的洞玄真人,早該能問出來了。真正的秘密,恐怕只有大真人知曉。”
這時,留侯神情陡變,擡手向虛空一抓,掌心多出一隻透明的小蟲。
“道庭來人?”金甲大漢撐案而起,滿臉殺機。
“鷹帥突然被殺……”
留侯面露疑惑,鷹帥在他麾下妖帥中排名第一,鷹帥橫死,損失不可謂不大。
可如果是道庭派來的刺客,爲何提前暴露,對付小小妖帥?
留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想用鷹帥將他引出去,未免太草率了。
“來者幾人?”金甲大漢追問。
留侯遲疑道,“似乎只有一個。”
金甲大漢冷哼道:“定是引蛇出洞的陷阱,既然沒有大真人的氣息,就看看他們有沒有吞掉咱們兄弟能耐了!走!”
二妖晃身便不見了蹤影。
……
此時。
秦桑正在瑰蝶山,着手採摘化夢四時花。
他先後探查兩名妖帥帥府,然後又離開瑰蝶山,繼續深入,查明周圍的地形、妖兵勢力,推斷妖侯趕來所需的時間,最終定下策略。
悄無聲息,他已經在化夢四時花所有花種周圍佈下禁制。
秦桑鎖定靈花本體,掐了一個印訣,目光微沉,陡然按向地面。
與此同時。
侯府西北方向,距離侯府僅幾百裡,翠微真人正在這裡等待幫手。
幫手將至。
這時候,他卻看着腳下一頭巨型黑鷹的屍體,臉色鐵青。
他藏身於此,靜待時機,自認爲天衣無縫。由於身處敵國,不敢肆無忌憚放出神識,不知這頭妖鷹用的什麼神通,突然出現,闖了進來。
妖鷹極爲機敏,發覺不對,立刻便要發訊示警。
倉促之下,翠微真人只好出手將妖鷹斬殺,可惜沒能來得及阻止。
此次計劃還沒有開始就宣告失敗了!
翠微真人已經感覺到妖侯的氣息,向自己飛速逼近。
令他心驚的是,氣息不止一道!
此刻的侯府。
一名道人悄然而至,往北方看了一眼,嘴角微翹,屈指輕彈,一道劍光飛離指尖,直指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