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體生液,七精靈盈。
灌汝五體,光赫玉清!”
施宣清朗的聲音響起。
伴隨唸咒之聲,他面前靈符漸趨完整,靈符輕盈而純淨,在半空之中飄動,如盈盈水波。
施宣衝奔襲在前的沈霍一點指,靈符一顫碎裂。
與此同時,沈霍頭頂陡然有一股水流從天而降,彷彿截下一段天河,自沈霍頂門灌入。
沈霍和施宣乃是至交,對此早有準備,前衝之勢毫不停頓。
下一刻,秦桑發覺這方天地的水氣受到了某種吸引,飛速向沈霍匯聚而來,其身上逐漸散發出藍色的光暈。
隨着水氣越聚越多,展現出一個人形輪廓,如一件癸水之精製成的寶甲,將沈霍保護在內。
與此同時,沈霍身上氣勢大增,如猛虎躍山林,一個縱躍便高出崖頂。
沈霍居高臨下俯瞰山崖上的廟宇,滿臉殺氣,雙手緊握玄鐵重劍,手臂上血肉鼓起,血肉散發淡淡的藍光,在施宣靈符的加持之下,似乎有更強的力量灌注進來。
“呔!”
爆喝如雷,動盪羣山。
沈霍高舉重劍,身如奔雷,狠狠劈向廟宇。
此間廟宇甚是簡陋,幾乎沒有能夠入眼的陳設,遠沒有道庭治下的神廟那種華美莊嚴之感,看起來比山下的鬼民村落好不了多少。
不過,建造廟宇的石塊被打磨的光滑如鏡,廟宇格局四四方方,勝在齊整。
廟宇之內。
此時正有一頭藍狐懶洋洋靠在軟塌上。
這頭藍狐佔據廟宇中最大的一個房間,可見其地位尊崇。
在軟塌旁邊,矗立着一尊狐首人身的白玉雕像,正是山下鬼民供奉的神像。
只是這尊雕像更爲精緻,栩栩如生,看得出雕刻的正是這頭藍狐,只不過將狐身美化成了人身。
藍狐似睡非睡,懶洋洋看着下方的一衆小妖。
這些小妖正在分享鬼民呈上來的供品,它們尚未開慧,受本能驅使,免不了爭搶,亂糟糟一片。
小妖們爭搶的目標是其中一些籮筐,裝着鬼民奉上來的血食。
不僅有鬼民冒險獵殺的妖獸血肉。
還有幾個籮筐裡面傳出細小的哭聲,嗅到裡面的氣息,小妖們便按耐不住了,不一會兒便打成一團。
對它們而言,籮筐裡無疑是珍饈美味。
但鬼民聚羣而居,不是好惹的,這些小妖平日裡沒有能力搶奪血食,現在鬼民卻自己乖乖奉上。
全靠大王妙計,才能輕鬆享受到如此美味的血食!
搶到血食的小妖狼吞虎嚥,對榻上的大王崇拜得無以復加。
這時,廟宇外傳來爆喝之聲。
藍狐猛然翻身坐起,目光一凝,向後急縱,轟隆一聲在牆上撞出一個大洞。
其餘小妖反應慢了半拍,扭回頭,呆呆看着一個從天而降的黑影揮劍斬來!
‘轟!’
崖頂騰起漫天煙塵。
玄鐵重劍正正劈在廟宇中軸,劍身沒入地底,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劍痕。
無形波動沿着劍痕向兩側涌來,所有石屋應聲倒塌,劍風橫掃,所有石塊化爲齏粉,連同裡面的小妖,一起煙消雲散。
只聽‘咔嚓’一聲,懸崖的前端不堪重負,竟脫落下來,砸進下方的河水之中。
“誰敢壞我神廟!”
煙塵中傳出氣急敗壞的尖叫。
旋即風煙震盪,陡現漫天爪影,勁風如刀,剎那便將沈霍淹沒。
“哪來的野妖,也敢稱神!”
沈霍口出譏諷之言,絲毫不懼,手臂輕輕一擡便將玄鐵重劍從地底抽出,繼而手腕一晃,分出三道劍影,疾斬而出。
‘砰!砰!砰!’
看似笨重的玄鐵重劍,在他手中堪稱妙到毫巔,爪影成片破碎,潰不成軍。
一聲悶哼,藍狐跌跌撞撞退出老遠,還欲反攻,看清沈霍以及後面的人影,神情頓時大變,揚起腦袋發出一聲尖細長嘯。
沈霍知它在呼喚幫手,也不阻止,轉了下手腕,冷笑道:“最好把周圍的邪神都叫過來,正好一網打盡!”
話音未落,沈霍原地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藍狐身邊,揮劍便刺。
嘯音之中融合了藍狐的神通,瞬間傳遍羣山。
羣山深處,幾乎同時響起龍吟虎嘯之聲,妖氣沖霄,帶起妖風、妖雲破空而來。
沈霍不予理會,眼裡只有藍狐。
藍狐側身躲避,沈霍一劍刺空,仍不依不饒,將劍身一橫,狠狠一拍。
見勢不妙,藍狐正欲再躲,耳畔陡然響起一聲輕喝——定!
藍狐頭頂不知何時浮現一張靈符,似緩實急,飄然而落,貼在其頂門之上。
霎時如萬鈞加身,藍狐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眼睛露出驚惶之色。
‘砰!’
重劍來勢兇猛,藍狐被拍了個正着,霎時骨骼盡碎,變成一灘肉醬。
沈霍臉上卻沒有得色,突然移目看向前方一處密林,冷哼一聲,正要動作,便見一道身影比他更快衝過去。
來人正是秦桑。
秦桑運起《七師佛印》蓮華印,身影如煙,縹緲難測,一晃出現在林邊,探手向旁邊抓去,竟從虛空裡抓出一頭藍狐。
他手掌如鐵鉗,死死捏住藍狐脖頸。
藍狐雙目通紅,瘋狂掙扎。
‘咔!’
秦桑五指微一用力,藍狐眼珠突出,全身僵硬,氣若游絲。
“好!”
沈霍眼中閃過異彩,大讚秦桑對戰機把握敏銳,將手中寶劍一橫,看向羣山深處。
秦桑甩手將藍狐丟給後方的施宣,也看向那個方向。
只不過,他關注的並非那些妖氣,視線不動聲色掃過諸峰。
遠處一座山中,山腹被挖空成一處暗室。
暗室內放着一個圓形的玉球,散發出淡淡微光,只能照亮周圍三尺方圓。
黑暗中響起一個聲音,“鳩兄,道庭的人來了。”
片刻後,一個人影走到玉球旁,乃是一個豹頭環眼、壯碩異常的大漢,和用咒前的沈霍不相上下。
不過,大漢背後有一條斑斕虎尾。
他垂目看着玉球,裡面顯示的正是藍狐神廟裡的景象。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高瘦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
此人鼻如彎鉤,背後生有一對兒翅膀,灰色的羽毛濃密順滑,粗看容易誤認爲是一件灰袍。
“只來了幾個洞神法位的小輩,甚至沒有道庭的仙官。”
壯漢擡起頭道。
鳩兄不語,盯着玉球看了一會兒,忽然指向影像裡的秦桑,“我隱隱從此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脅。”
壯漢微怔,細看了秦桑一會兒,皺眉道:“鳩兄天生神通能夠感知危險,留侯特意派鳩兄前來,想來預感不會出錯。不過,道庭難道也有修龍虎壇的仙官了?”
“誰說道庭一定會派仙官過來?”
鳩兄反問,“若我們麻痹大意,打算順手料理這些小輩,豈非正中圈套?”
壯漢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能讓鳩兄感受到威脅,此人至少是都壇主級數的高手。幾個小妖在鬼民之中扮作妖神,道庭竟如此大動干戈,你我可以去向留侯覆命了。若其他地方也是如此,說明我們籌備多年的這條路走對了,否則不會剛有動作就令道庭如臨大敵。”
他們交談之時。
戰場上又生變化。
藍狐發出呼救,未能堅持到援手到來便被生擒。
趕來援助的妖神並未被嚇退,不久便有七八股妖風齊至,傳出陣陣怪嘯。
隱隱可見妖風中有豺狼虎豹的虛影閃現,絕大部分氣息比藍狐還強,俱是妖丹期妖獸。
飛沙走石,陰雲陣陣。
秦桑和沈霍並肩而立。
施宣稍稍落後,洛茵在所有人最後方。
此時,洛茵也召喚出自己的籙壇。
和施宣不同,洛茵修的乃是兵馬壇,且入道之初便得到師門撥付的兵馬。
九華洞天豢養的道兵多爲水族,俱是精銳。
洛茵麾下兵馬整齊劃一,皆爲體長丈許的藍鮫,藍鮫在高空擺開陣勢。
虛空無水。
藍鮫噴出一口口精元,在半空彌散開來,好似在空中建了一座湖泊。
“山川之炁,百秀之精。
結爲華蓋,洞吐成雲。”
洛茵聲音清脆,悅耳動聽,立於籙壇之上,步罡踏斗,輕盈幾個轉身。
藍鮫兵陣隨之變動,分合之間顯化陣圖,衆妖之力影響天地。
高空之上忽然興起層層白雲。
起初只是稀薄的雲氣,隨着白雲越積越多,鋪天蓋地,天上如張開一面華蓋,籠罩下方。
恰在這時,羣妖掠至,頓覺一股壓抑之感涌上心頭,紛紛擡頭望天,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齊發吼嘯之聲。
霎時間,羣妖齊齊現出真容,各展神通,竟是分頭行動,目標皆是洛茵!
它們被點化開慧不久,但本能感覺到,修兵馬壇的洛茵對它們威脅最大。
沈霍大笑一聲,隨意擇了個對手,舉劍便斬。
施宣閃身擋在洛茵前方,面前金印壇微微旋轉,又一道靈符飛出。
“劃江!”
靈符一閃而沒,天上忽現一道大江,不知源頭何在,也不知奔涌向何方。
大江如天塹,從施宣身前流過,將羣妖擋在大江對岸。
洛茵依舊專注於施咒,對凶神惡煞的對手視而不見。
不多時,‘噼啪’之聲大作,周圍幾座山頭暴雨傾盆。
狂風暴雨間,水珠如珠串相連,又化作一柄柄鋒利的水劍。
頃刻之間,羣妖頭頂萬劍倒懸,肅殺之氣沖霄。
洛茵微微睜目,眼中露出殺機,瞪視羣妖,萬千水劍漫空一卷,狂刺而下。
秦桑這時也沒有閒着,給自己選了個對手,乃是落在羣妖最後的一頭白虎。
這頭白虎修爲最高,方纔也是它定下計策,主攻洛茵。
秦桑將一切看在眼裡,掐了個蓮華印,鬼魅般從羣妖之間穿過。
白虎眼皮急跳,微微伏身,怒吼一聲,兩肋浮現陰影,乃是兩頭倀鬼。
兩頭倀鬼皆是被白虎殺死的狼妖,生前俱是妖靈期修爲,並肩撲向秦桑。
秦桑仍是掐蓮華印,身影一閃,從兩頭倀鬼中間穿過,接着手印急變,捏起摧魔印以雷霆之勢按向白虎眉心。
白虎大驚,嗷叫一聲,竟不敢和秦桑硬拼,扭頭便逃,兩頭倀鬼忙不迭飛回護主。
一下逼退白虎,但秦桑並沒有改變目標,也沒有將白虎擒下的意思,不慌不忙追着白虎,總是將要追上卻又差一步的樣子。
暗室玉球旁。
壯漢將這一幕看在眼裡,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鳩兄,此人……”
那鳩兄眉心緊鎖,緊緊盯着秦桑,片刻之後,忽然注意到白虎逃竄的軌跡,神情陡變,大叫不好,“快走!”
話音方落。
玉球裡的秦桑忽然擡頭向這裡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身前多出一柄靈劍,劍光一閃而逝。
壯漢反應極快,得到同伴提醒,毫不遲疑向洞穴內飛退。
‘轟!’
灰鶯劍一舉貫穿山壁陣禁,不偏不倚,恰好刺中山壁裡的玉球。
且劍勢未竭,追着二妖飛刺而去。
秦桑緊隨而至。
方纔他莫名有種被窺視的感覺,命天目蝶催動神通探查,發覺此山藏有極爲隱蔽的陣禁,靠近又感應到兩股不弱的氣息。
如此偏遠地帶,竟有疑似化形期的妖王潛伏。
以秦桑的心智,不難猜出自己定是又撞入了某個陰謀之中,已身入其間,想抽身也晚了,況且他更想在具山治有一番作爲,除非敵人勢大難敵,沒有主動推開的道理。
即使沒有什麼陰謀,抓到兩頭大妖也能換取功德。
‘嗖!嗖!’
兩妖急退,面露駭然之色。
灰鶯劍展露出的劍氣令他們膽寒,好在他們不是沒有後手。
決定在這裡做出佈置,試探道庭之時,它們便留好了退路,建造了小型挪移陣法。
方纔察覺危險,鳩兄直接開啓陣法。
“走!”
鳩兄一步踏上挪移陣,擡手抓向壯漢,靈陣靈光閃現。
這時,秦桑出現在洞口,看到此景,眉心微蹙,灰鶯劍速度暴漲。
就在二妖消失的剎那,靈劍貫穿壯漢的胸膛,帶着壯漢屍體刺進後面的石壁。
靈光散去,鳩兄消失不見。
秦桑踱步過來,看着已經失去效用的挪移陣微微皺眉,想到此妖最後陰鷙的眼神,心知又多了個仇家。
不過,他並不在意。
對方非常機警,倉促出手,能留下虎妖已經不錯了,可惜沒能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