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本來還擔心這三具傀儡屍不滅,如今死成了這般模樣,料想就算是那牽絲戲有萬般神通,這會也難以將他們復原。正在此時,一種極致的危險感覺忽然自心頭浮現!
這感覺毫無徵兆,好似剎那間死期已至。
“幽冥往生訣?”
楚青心念一動,身形一轉便已經躍出窗外,而就在此時,一道目光落到了楚青方纔所在的位置。
樓梯口站著一個男子,他的手中抓著一根綁帶,正是攝魂衛時也!
死寂陰詭的目光自他雙眸之中透出。
他的眸子裡微微泛紅,似乎有血意醞釀,卻並未流出。
下一刻,他閉上了雙眼,縱身朝著樓下走去。
待等他身形到了天機樓一樓的位置時,已經重新紮好了綁帶。
而一樓此時已經匯聚了一地的天邪教弟子。
地面上還有白色的藥粉……那是黃泉散!
時也能夠倖免於難,是因爲那會他正好在這樓梯之上,待等黃泉散落下的時候,他以罡風將其揮退。
其後方纔趕赴上層……可饒是如此,也晚了一步。
沒能將楚青留下。
時也側耳傾聽著一樓的情況,腦門上青筋凸起:
“來人,開路。”
樓上的天邪教弟子當即沿著樓梯下來,只見兩道人影飛身而至,一掌便落在了一個躺在黃泉散中的天邪教弟子身上。
那弟子慘叫一聲,身軀竟然開始融化,滾滾血液自周身流淌,將地面上的黃泉散浸透。
黃泉散效果雖強,卻也不是不可破。
無論是水洗,亦或者是火焚,它都受不住。
時也叫人開路,便是以這些人的血液,清洗地面。
如今他沒有時間耽擱……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地下血池附近,跟王爺彙報天機樓內發生的事情。
是戰是走,得有個決斷。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下了一道命令:
“爾等在天機樓前埋伏,等著他們來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屍體灌入化血掌力,扔到天機樓內。”
“是。”
天邪教的弟子聽從號令,哪怕天邪教讓他們去死,他們也義無反顧。
而隨著地上一個個天邪教弟子,死在了化血神掌之上,地面也被鮮血清洗出了一條血路。
直接通往大堂內側的一處擺臺。
時也領著兩個弟子,來到這擺臺跟前,伸手在擺臺上的一個浮雕上輕輕按了一下。
擺臺頓時朝著側方挪開,現出了一條密道。
回頭朝著天機樓大門前的方向掃了一眼,雖然眼睛上裹著綁帶,卻也好似可以看到一般。
最後一步踏入密道之中。
這密道不算太深,蜿蜒往下不多久,跟前便出現了一處石窟。
一個穿著灰色長袍,臉上戴著‘墓’字面具的人,正坐在一大堆棺槨當中,擡頭看著石窟洞頂。
那裡突出一個尖端,好似漏斗,有滴滴答答的鮮血正在順著往下流淌。
滴落到了一個乾涸的池子裡。
池子中間擺放著一件看上去古意盎然的黑色衣衫。
此時正漸漸被鮮血浸染,卻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
“發生了什麼變故?”
墓王爺的聲音空洞,好似自陵寢之中傳出一般。
光是這聲音入耳,便叫人覺得心頭難受。
時也單膝跪地:
“王爺,狂刀三公子闖入天機谷。
“桑青只怕是落入此人之手,谷內佈局被破……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墓王爺葬寒聲淡淡開口:
“狂刀三公子……此人從何而來,可調查清楚?”
“他自天舞城來。”
時也說道:
“似乎是受了天舞城楚家之託,護送溫柔前來落塵山莊。
“只是此人在這之前,從未現身於江湖,再往深處查,亦查不出此人因何與楚家結緣。
“其人武功自成一派,刀法掌法和拳法可謂三絕。
“內力走奇寒一脈,卻又跟咱們所知的那幾家截然不同……”
墓王爺低頭擺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頭:
“本王記得,先前天舞城似乎也出了一個出挑的人物。”
“夜帝。”
時也淡淡開口:
“其人名號不小,似乎意欲染指三皇五帝之位。
“不過只是個殺手……
“此人以劍法技驚四座。
“但是神刀堂內,他於數百人面前,展現了一手飛刀絕技。
“裴無極的萬滅陰雷大·法雖只修到了第五重的境界,卻未能發揮出絲毫威力,便死在了他的飛刀之下。
“不過……”
話到此處,時也有些猶豫。
“說。”
墓王爺彈了彈指甲,既沒有因爲天機谷內佈局被破,而心有怨憤,也不因這橫空出世的楚青,而殺機滿懷。
他就好像是一個坐在這裡,靜靜聽江湖故事的尋常閒散人物。
聽到關鍵處,這說者竟然還賣起了關子。
引得他心頭有些不喜。
時也當即說道:
“不過消息從數個渠道傳回,有幾處相通的點。
“夜帝所用的內功,在天舞城的時候,尚未見得寒意。
“但他於神刀堂出手對付蔣神刀的時候,有人好似看到他劍上覆了霜氣。
“只是不如三公子用刀法時那般顯眼……
“因此懷疑他所用的,可能也是奇寒內力,只是有意遮掩。
“其次,三公子現身之時,是天舞城城主府一戰之後的第一天。
“而當此人抵達神刀城的時候,夜帝也在神刀城現身。
“並且,天下一品大會中,夜帝現身,三公子便不知所蹤。
“綜上考量,夜帝和三公子,極有可能是一人!
“然……兩人內功雖然或許相通,可所用招式卻大相徑庭。
“一者善刀拳掌法,一者善劍與飛刀。
“並且無論是哪一路武學,沒有十幾二十年的刻苦修行,絕難達到其人這般程度。
“三公子看模樣,年不過二十……從情理而言,說不通。”
墓王爺笑了。
他的聲音不高,迴盪在這也不算太大的洞窟之中,卻引得整個洞窟都在微微顫抖。
而他周遭的棺材也因此而晃動。
棺材蓋不斷彈跳,好似下面是沸水,想要將棺材頂起,卻力有不逮。
“安靜!”
墓王爺伸手在棺材蓋上一按。
所有的棺材便全都平復下來。
“江湖深遠,強中更有強中手。
“縱然本王如今登臨之地,再擡頭,亦有萬千威壓。
“天才?驕子?
“宛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情理?情理這種事情,只能用來形容平常人。
“豈能用之以橫樑天才?
“教主年過幾許?武功如何?
“許我天邪教高手輩出,便不容江湖草莽走出真龍?
“時也……你太傲慢了。”墓王爺說到此處,手掌支撐棺木,緩緩站起。
時也不曾擡頭,也不曾睜開雙眼,可恍惚間只覺得跟前站起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
他周身氣勢如淵如獄,當他站起的那一刻,自那宛如漏斗一般的洞頂,垂落下來的血珠,都在半空之中停滯了一瞬。
一瞬之後,方纔落下。
萬般悲情蔓延在周遭每一處角落。
時也的心頭泛起了無盡的沉重……
這份沉重並非源自於壓力,而是源自於逝去。
這份‘逝去’莫名的恢弘,磅礴,讓人心頭沉甸甸的,好似擔了一座山。
酸楚之感自心頭泛起,恨不能落下淚來。
天機谷內萬般佈置,只爲了一件天魔衣。
然而這萬般佈置,在時也的心中,卻也不如一個墓王爺。
之所以要做出那些佈置,只是因爲原本的計劃中,墓王爺不會來……
就見墓王爺一步走下棺材,來到了時也的跟前:
“無論他是三公子,還是夜帝。
“無論這件事情有多不合情理,都可以將其當成一人來進行考慮。
“將消息傳回教內,請教主定奪。
“本王之意……此等人物,當歸入我天邪教。
“只是他這樣的人,想要說服他加入天邪教,只怕是不可能的。
“嗯,若是他當真隱姓埋名,其中或許還有緣由。
“可以嘗試將夜帝和三公子是一個人的消息,散播出去……說不定會引來意外之喜。”
言說至此,墓王爺的耳根子微微動了動。
笑道:
“天魔衣的血食已至,既然佈置沒了,本王也不好坐享其成。
“便出去……與之一會吧。”
“王爺,請。”
時也躬身站起,伸手引路。
墓王爺舉步往前,時也帶著兩個天邪教的弟子緊隨其後。
至於那天魔衣,墓王爺並未理會……
一行人逐漸消失於樓梯之間,就在他們離去之後,忽然哢嚓一聲響,一口棺材的蓋子忽然斜斜劃開,一隻滿是蒼白髮灰的手掌,帶著一節灰色衣袖,自棺材裡伸了出來……
……
……
便如同墓王爺所說。
天魔衣的‘血食’們已經到了。
由溫浮生,不是和尚率領的一大羣江湖豪傑,總算是如願以償的抵達了天機谷。
天機令也確實是拿來打開天機谷大門的。
門上有一處令牌形狀的缺口,當溫浮生將天機令送入其中的時候。
這扇門便朝著兩側緩緩開啓。
他們看到了楚青未曾看到的景象。
那扇古老的大門,帶出轟隆隆的巨響,於地面劃出深刻的痕跡,捲起來漫天的塵埃。
他們看到了大門內側,那一塊印著‘絕陣天機谷,生死彼岸天’的石碑。
除了溫浮生等數人之外,所有人的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
這裡真的是天機谷!
不是和尚說的話,這一刻都被拋之腦後……老乞丐曾經說過,世人愚昧,最是堅守不住本心。
一盤散沙,越是想要抓緊,漏的也就越多。
如今看到天機谷的石碑之後,這一幕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無論不是和尚的威望到底有多隆,終究有人迫不及待,施展輕功朝著天機谷內闖去。
生怕慢了一步,被人搶奪了寶物一般。
溫浮生沒有攔著他們……
該死的人攔不住,閻王爺勸退都不好使。
不是和尚連連搖頭,左文川單掌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邊城咧了咧嘴,瞅了一眼那幾位高手之中的卓苦:
“他們都上杆子找死去了,你怎麼還不趕緊跟上?”
“……小輩住口!”
卓苦冷笑一聲:“今日老夫不與你一般見識,他日江湖再見,再教你如何修這口德。”
“也就是我那兄弟不在,否則的話,非得讓他一刀斬了你不可。”
邊城自問武功方面,他打不過卓苦,但溫浮生在,這卓苦想殺他也是休想。
這等境地之下,輸人不輸陣,儘可以輸出口舌之力。
卓苦幾次氣的臉色鐵青,偏生無可奈何。
只是鬥嘴歸鬥嘴,一行人行動終究不慢。
“絕陣天機谷,這些建築自成一陣,諸位隨老衲來!”
不是和尚抵達近前,出言開聲。
溫浮生眉頭微蹙,看了一眼不是和尚的後背……
總感覺這人來的太過巧合,也太過突兀。
逍遙三仙素來超然物外,不是和尚這般舉動,似乎頗爲急切了一點?
只是這個當口也不及細想。
便趕緊和衆人一起跟上……
這老和尚也當真了得,此地之陣法,遠比先前那十三條路徑之中的陣法更加複雜難走。
但不是和尚卻好似閒逛自家後花園一般,一路飛奔,領著衆人飛快的躲避機關,穿過大陣。
不過片刻,就已經來到了天機樓前。
至於先一步來此的人……要麼還在谷內陣法之中打轉,要麼就是被陣法中的機關所傷。
以至於他們雖然先行一步,可還是溫浮生等人最先抵達。
只是一打眼,便已經看到天機樓的景象。
有人死於血泊之中,有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一時之間不少人面面相覷,終於意識到,溫浮生和不是和尚說的都是真的。
可不等再想,聽命時也埋伏於周遭的天邪教弟子,已經紛紛殺出。
此戰一觸即發,全然不給人準備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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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溫浮生早有警覺,衍天星御功倏然展現,九天星辰指一指飛星,三具屍體便跌在地上。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紛紛和天邪教弟子交起手來。
此戰江湖衆人雖多,然而天邪教弟子各個武功詭譎狠辣,不是化血神掌就是其他魔功,彼此交戰不過片刻,便已經呈現焦灼慘烈之態。
廝殺間,溫浮生耳根子一動,猛然擡頭,就見一樓深處一處擺臺忽然側向移開。
只是他沒去理會擺臺移開之後,要走出來的人。
而是看向了擺臺身後的窗戶。
那裡,正站著一個人。
他單手持刀,另外一隻手上攥著,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
此人一身青衣,正是楚青!
溫浮生呆了呆:
“怎麼跟個刺客似得?”
恰於此時,通道之內走出一行四人。
就見楚青一揚手,一股白色粉末頓時被他灑出。
緊跟著刀鋒一起,直逼爲首的一個臉上戴著面具的灰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