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夜盡
“方盟主……如今夜色正好，這是出來閒遊嗎？”曹秋浦上前一步，抱了抱拳。
“原來是曹大俠。”
方天睿先是跟曹秋浦見過，其後目光落到了楚青的身上，看著他身上的血跡，沉聲說道：
“見過三公子。”
今日白天，杜寒煙曾經當衆喊過楚青。
方天睿也記在心上。
楚青微微點頭，算是見過。
方天睿又越過了楚青看向了他身後那些百姓，輕輕嘆了口氣：
“今夜之亂，雖然在我預料之中。
“可做的準備終究有些不足，還是害的他們受了連累。
“多虧了曹大俠和三公子相助，救下了這麼多人。”
“方盟主，當真是爲了他們而來？”
楚青眼眸微微擡起，淡漠的目光落到了方天睿的身上。
方天睿搖了搖頭：
“自然不僅如此……
“除了百姓，我意染指神刀堂！”
楚青笑了：
“方盟主好生坦誠。”
“今日蔣神刀，羅城都死於夜帝之手，神刀堂便是一塊肥肉。
“方某固然憐惜百姓，卻也不會對這麼大的一塊肥肉熟視無睹。”
方天睿朗盛說道：
“諸位皆是明眼之人，遮遮掩掩反倒是叫諸位看輕了。
“而且，在下還希望諸位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方盟主這話……倒是叫人好生不解。”
邊城笑了笑：
“咱們似乎從未歸屬義氣盟，憑什麼助你一臂之力？”
“因爲我義氣盟如今最適合接掌神刀堂！”
方天睿的語氣之中充斥著一股子捨我其誰的味道：
“神刀堂比鄰聽濤閣，然而聽濤閣如今和飛雲谷之間，矛盾重重。
“若是將神刀堂讓與聽濤閣，他們一時半會也沒有功夫前來打理。
“哪怕是派些人手過來，也很難震懾四方，難免會被人吞滅，可如此一來，百姓又得遭受一番江湖戰亂之苦。
“而我義氣盟則不然，拿下神刀堂之後，我會親自坐鎮，穩固大局，安置百姓，震懾四方，不讓他們敢輕舉妄動。
“聽濤閣和飛雲谷的爭鬥一日不停，他們便不敢對我出手。
“至於旁人……請恕我直言，他們除了今夜能夠給我添亂，今夜一過，他們就再無機會。
“因此，倘若神刀堂落入我的手中，將會以最快的速度穩固大局。”
楚青定定地看了方天睿好一會，這才說道：
“我憑什麼幫你？”
“我雖然可以許你重諾，但……今夜最緊要的，卻不是我能夠許你的東西。”
方天睿手持鐵槍，指向了楚青身後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他們。
“若是諸位助我，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鎮壓神刀城之亂，不再讓無辜百姓慘死狂徒刀下。
“當然，諸位若是不願意，方某也不敢強求。
“諸位自可隨意來去。”
方天睿的話足夠坦誠，他沒有遮掩自己的野心，闡述當中利害也清晰明瞭。
雖然野心勃勃，但卻不叫人討厭。
邊城看了楚青一眼，詢問他的意思，曹秋浦竟然也沒有開口，而是看向了楚青。
楚青也沒有猶豫：
“好，我幫你。”
方天睿頓時大喜：
“多謝三公子相助！此番大恩，方天睿銘記於心，今後必有報答。”
楚青擺了擺手：
“閒言少敘，儘快行事。”
“好。”
方天睿點了點頭：
“那就先讓諸位身後的百姓隨我的人離開，我設了一處安置區域，有我的手下把守，尋常江湖武人闖不進去，不尋常的不敢輕易闖進去。”
楚青沒有猶豫，轉身讓大家跟著方天睿的人離開。
這些百姓也明白他們其實沒有選擇的權利，而義氣盟看上去聲勢非凡，跟他們走應該會很安全。
當即跟在了義氣盟弟子的身後，朝著對面走去。
只是當那抱著孩子的老者，經過楚青身邊的時候，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給楚青磕了一個頭：
“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他這是開了個頭，其他百姓也紛紛有樣學樣，不過片刻就已經跪了一地。
楚青本想攙扶那老者起來，可再一轉眼，便知道扶不過來了。
衆人跪倒，口稱多謝大俠，滿臉都是感恩戴德，楚青的眸子裡卻並無得色。
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大俠。
雖然他殺蔣神刀，殺羅城，殺戚關，都是問心無愧的。
只是這幫人固然殘忍惡毒，視百姓如豬狗螻蟻，全都是死有餘辜的一丘之貉。
可若是他們還在，今夜神刀城這一場便不會發生，至少不會立刻發生。
不過楚青也很清楚，這是一種很鑽牛角尖的想法。
神刀堂弊端太多，非是一朝一夕之因。
哪怕蔣神刀捨棄了亂神刀，神刀堂也是積重難返，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到時候今夜這一幕，還是會上演。
他深吸了口氣，看向了方天睿：
“可以動身了。”
“好。”
方天睿答應了一聲，此戰還在繼續。
最後慘叫和廝殺的聲音一直喊了整整一夜，楚青幫著方天睿救助百姓，斬殺那些屠戮普通人的狂徒。
這一戰時間很長，到了半途，楚青便讓邊城和莫獨行送溫柔回去。
他自己和曹秋浦，以及方天睿的義氣盟，殺進了神刀堂。
待等將神刀堂徹底懾服，東方已然見白。
這一夜廝殺，終於結束。
當楚青再一次走出神刀堂，來到街道上的時候，觸目所及皆是一片破敗。
方天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湖紛亂多年，受苦的永遠都是尋常百姓。
“習武之人比普通人強太多了……隨隨便便的一個高手，就可以讓他們無力反抗，予取予奪。”
楚青伸手，濛濛的細雨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落。
他輕聲說道：
“方盟主如今稱心如意，奪取神刀堂，義氣盟的聲勢也當如日中天。
“不過方盟主需得記得，你答應過在下的話。
“好好安置這些百姓，莫要讓他們再承受這般痛楚。
“否則的話……”
他微微轉動手中單刀，未盡之言已經清清楚楚。
方天睿認真點頭：
“還請三公子放心，方天睿這一輩子什麼事情都敢做，偏偏不敢違背諾言。”
“好。”
楚青點了點頭：
“我回去休息一下，今日中午，就會離開神刀城。”
方天睿猶豫了一下，說道：
“三公子武功蓋世，昨夜風采讓人心嚮往之。
“更重要的是，你俠義爲懷，心有慈悲。
“敢問三公子，可願意和方某一起謀事？
“方天睿願意許三公子副盟主之位，義氣盟內，舍我之外，便是你最大。”
楚青搖了搖頭：“我無意於此，多謝方盟主美意。”
“好，君子不強人所難。”
方天睿抱拳說道：
“三公子請自便。”
說完之後，又對曹秋浦躬身一禮，轉身回去了神刀堂內。
曹秋浦的目光自方天睿身上收回，看向楚青：
“三公子當真不考慮加入義氣盟？這幾年來，義氣盟發展迅速，龍槍方天睿是有抱負的，從他昨夜的舉止來看，今後或許會有一番成就。”
楚青搖了搖頭：
“我喜歡浪跡江湖，不願意畫地爲牢。
“曹大俠不也是如此？否則的話，那方天睿爲何問都不問？”
“哈哈哈。”
曹秋浦聞言大笑：
“許是我惡名在外？”
“曹大俠惡不惡名的我不知道，倒是白哥你要是再不管管，只怕淫名就要滿江湖了。”
楚青似笑非笑的說道。
曹秋浦臉色一癟，滿嘴苦澀的說道：
“這夯貨，我著實是管不得了。”
“說起來，昨夜白哥帶著那位靈飛姑娘，不知道現下如何？”
楚青隨口說道：
“曹大俠準備如何對人家姑娘？”
曹秋浦聞言忽然有點深沉，輕輕嘆了口氣：
“三兄慧眼如炬，想來也看出來了。
“我和她是舊相識……只不過分開了許多年，沒想到再相見，竟然會是昨夜那般光景。”
“果然如此。”
楚青點了點頭：
“老情人？”
“算不上……不過幼時好友，時常於午夜夢迴現我心頭。”
曹秋浦這話說的也很坦蕩：
“想來這些年她受了不少苦……”
“所以，曹大俠如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曹秋浦似乎有點沒主意。
楚青則撇了撇嘴，少時青梅竹馬，再相見，竟然是在青樓。
曹大俠心裡苦啊……但是他還不說。
不過這種話旁人也沒有插嘴的餘地，楚青索性抱拳道：
“即如此，就不耽擱曹大俠去會美人了，咱們就此別過。”
“……三兄又拿我打趣。”
曹秋浦無奈一笑，跟著抱了抱拳：
“後會有期。”
和曹秋浦分開之後，楚青尋回了客棧。
今天的客棧就顯得有些空曠，而這客棧在昨天也遭了殃。
不過當時屋子裡還住著一些江湖上的好手，一番爭鬥之下，倒是沒出什麼太大的問題，只是毀壞了幾張桌子和大門。
楚青踏進客棧大門，正往外傳菜的小二哥看他一眼，就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主要是這會的楚青看上去確實是有點嚇人。
他渾身上下全都是乾涸的鮮血，一身殺伐之氣雖然收斂，卻也讓人膽寒。
此時此刻，如果他殺意盡出，說不得可以將一個大活人，嚇得做好幾日的噩夢。
楚青低頭瞥了自己這模樣一眼，便直接上了樓，路過那小二哥的時候囑咐他給樓上送點熱水，他要沐浴更衣。
小二哥忙不迭的點頭答應，看楚青真的上了樓，也沒有給他兩個嘴巴子，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盤子裡的菜算是完了，他只好讓廚房重新做。
自己則提了熱水上樓。
待等楚青自房間裡出來，又是一套嶄新的青衣。
和先前那套一般無二。
他直接來到了溫柔的房間門前輕輕敲門，溫柔打開房門看到楚青，便打了個哈欠往屋裡走：
“你回來了啊。”
楚青看這意思是想讓自己進去，便跟著進了門。
在桌子旁邊坐下，溫柔給他倒了杯茶：
“怎麼樣了？”
“局勢已經控制住了，神刀堂今後姓方了。”
溫柔點了點頭，繼而問道：
“昨天晚上那些黑衣人，又是衝著我來的？”
楚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起昨天晚上天香樓聽到的話，便對溫柔說道：
“你去將你那兩位師兄叫來，我有些事情要跟你們說。”
溫柔點了點頭，就出門喊人。
只剩下楚青一個人坐在這裡……正要喝茶，卻忽然反應過來，這是人家溫柔的房間。
人家姑娘雲英未嫁，自己一個大小夥子，獨自坐在人家房間裡，好像不像話啊。
可這會要是出去等著，會不會顯得更加刻意了？
楚青一時之間感覺有點坐蠟，目光一轉，就見牀頭被褥之下，好像藏著一塊紅色的布料。
下意識的想要定睛去看，但下一刻他就反應了過來。
無奈的搖了搖頭，一揮手，被褥頓時鋪開，將那布料擋住。
“草率了……”
楚青輕輕吐出了口氣，就聽到腳步聲來到門前。
溫柔帶著那兩位師兄已經回來了。
楚青回頭，就見邊城正在上下端詳他，似乎是想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就連一直以‘冷酷’自居的莫獨行，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擔憂。
“我沒事。”
楚青擺了擺手，讓他們坐下。
“三公子著實是天人之姿。”
邊城一坐下來，就讚歎起來：
“昨夜鏖戰一宿，如今還這般氣定神閒，你這內功，莫不是無有盡處？”
楚青擺了擺手：
“我的事情不值一提，昨天晚上我在天香樓，聽到有人討論……”
“討論什麼？”
“不易天書。”
楚青當即將昨天晚上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前後也就幾句話的功夫。
說完之後在場幾個人全都好似被點了穴一樣，動彈不得。
邊城是第一個跳起來的：
“地字卷有消息了？而且和溫家有關係？
“這……這怎麼可能？”
莫獨行則站起身來說道：
“我去去就回。”
“我隨你同去。”
邊城趕緊跟上：“你莫獨行。”
說完之後，又想起楚青，連忙轉身道：
“三公子稍待，咱們去看看師門可有傳訊。”
“好。”
楚青知道這些門派裡，都有自家的傳訊之道，只是這法子都秘而不宣，免得被人發現借真傳假。
而他忽然想起，十里望鄉亭內，舞千歡也曾經給他留下了聯絡之法，自己一路走到神刀城，還未曾給她送過一封信。
是不是，應該寫一封信，告訴她……自己這邊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