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金是個粗人,對這類文雅的東西並不太懂。不過,當他細看面前的這幅畫,隱約間卻能感覺到那細膩的筆觸裡似乎是含着一個女人對畫裡所畫的這個男人的一種纏綿的情感。
“你可以走了。”
紀金正細看着牆上這幅油畫,身後,募然傳來一個嬌柔卻冷漠的女人聲音,忽然打斷了紀金的思路。自然是在和他說話。
紀金稍稍遲疑了一下,他把目光從面前牆上的那幅油畫上收回,略低下了臉。他知道是她的聲音。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話吧,不過,說的卻是這麼一句,讓他走。……可是,也說不上是爲什麼,他絲毫都不介意。不過,若是換個人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請對方吃一顆他的棗鏢,那都有可能。
隨即,就見紀金不發一言,轉過身,他徑直就往房門走去。
“顏兒……”這時候,房間裡的於太太有些看不過去了,低聲嗔怪了一聲帛顏。畢竟今晚要不是這個人及時出現,逼走了邢莫那個惡棍,局面真的是不堪設想。
其實不用她姑姑的提醒,帛顏心裡也知道,而且,她更要清楚他今晚因爲自己得罪的人是上海灘上的一個怎樣厲害的角色。……但是,誰知道他真正的目的究竟又是什麼?況且這些江湖幫派裡的人向來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不要命的人,也許,他和邢莫根本就是同一類人罷了。……帛顏靜靜的坐在牀邊,聽着紀金快步往外走去,忽然。卻見她擡起了臉來,朝紀金的背影看了過去,——見他果真不聲不響的就走了。她地心卻又不自禁的軟了下來——畢竟,他救了自己。
正帶着一絲絲的歉疚之心看着他往外走去地背影。已然走到了門口的紀金忽然腳步略一停頓,隨即,帛顏卻見他忽然朝房間裡自己地方向轉過了身來,正觸碰到她未及收回的注視的目光。帛顏的神色登時又是一冷,她不多遲疑。隨即漠然將視線從他身上撇開。
紀金默然看了一眼她依然淚跡未乾的蒼白地臉,就不多停留轉身走了。
餘光裡,當紀金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帛顏冷漠的神色立即又消散了。只聽見,不知爲何,她輕輕的嘆息了一聲。……那瞬息間的目光觸碰雖然短暫,他的眼神卻給她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那一種似乎想要看到她心裡去的深視的眼神,她真地很久都沒見過了。
鍾全早已經把車開到門外候着了,見紀金走出了房門。立即去爲他打開了車門。紀金緩步走到跟前,卻並不上車,他扶住車門。稍一遲疑,轉而卻是將車門向前一推。砰的一聲。又把車門給重新關上了。轉身*在車上,他摸出了衣服袋子裡的香菸夾子和打火機來。抽出一支菸卷兒銜在嘴邊,略低下臉,湊上打火機去點上了火。
一旁地鍾全遲疑了一下,不過立即意識到紀爺可能是不放心,擔心邢莫可能會因爲一時咽不下這口惡氣,再派手下人返回這裡報復。
“紀爺,”鍾全隨即走到紀金面前,低聲問道,“要不要叫幾個弟兄過來?”
“不用了。”紀金吸了一口煙,他淡淡的道,“還有三個小時,天也就該亮了。”說着,他仰起臉,去看了看今晚這曖昧地夜色。
鍾全明白,這一夜,紀爺看來是要親自守在這裡了。
車身上水漉漉地蒙了一層露水。天濛濛放亮了。
車裡的鐘全懶懶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地脖子,昨晚就在車裡將就睡了一會兒。他忽然將臉一轉,看向了車外,紀爺還在那裡。他就這樣在外面站了一夜。腳旁落着幾個殘菸頭。
紀金把嘴邊的煙丟在腳旁,捻滅後,隨即一轉身,將車門拉開,鑽進了車裡。上了車,最後一次,他轉過臉,隔着車窗玻璃,去朝她臥房的窗口望了望。窗子依然是拉着窗簾。
回目光,紀金低沉一聲,道。
晨風中,車子很快駛離開了。
白色窗簾後,帛顏放下手中微微撩起的一點窗簾,轉過身,輕輕*在了窗邊的牆上。……他那被露水打溼的頭髮更要顯得烏黑。……
“蓉欣,等很久了吧?”
瀟席剛開車來到方公館門外,看見韻柳已經等在門外了。他和韻柳約好了今晚去他家裡做客。
“上車吧。”瀟席一停下車,隨即就探身去爲韻柳打開了右面的車門。
“上次去的時候,伯父正巧不在家,”韻柳剛在車裡坐定下來後,就淡淡的問道,“不知道今晚——”
沒等她說完,瀟席淡淡一笑,打斷道:
“今晚就是他讓我一定要約你去家裡的。”他一面將車調轉方向,一面含笑道,“說是自從你從香港回來之後,還沒見過你。我父親他今晚是特別推掉了應酬,就等你過去呢。”
韻柳沒有作聲,只是牽動嘴角,微微笑了一笑。轉而,在她的心裡卻是一聲冷笑,——秦世梵會這樣殷勤的請她過去,可能正說明她放在他書桌上的那枚戒指,他應該是見到了!
“我求求你了,你怎麼打我都行,只要別賣孩子!”
車子在駛過一條並不寬敞的馬路時,馬路中央忽然有一個女人哭着喊着死死拽住一個正要橫穿馬路過去的男人不放手,一面哭道:
“孩子他爸,別賣孩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那男人手裡攥着一個瘦小得可憐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六七歲模樣,穿的褲子比她那個小人還短了一截子,露出纖細得厲害的腳脖子。小女孩已經是哭得滿臉都是眼淚,還在竭盡全力的想要把那個男人死死攥在她細細的手腕子上的粗手給撥開,一面哽咽着求道:
“爸,我不要被賣給別人,不要賣我,我會聽話的。以後你打我,我也不會哭,不會讓你心煩。你讓我去打酒,我也再不會不小心把酒罈子打碎了。
路上很快圍堵了一簇看熱鬧的人,更是把路堵得死死的。瀟席和韻柳他們的車也被堵在了原地,一步都前進不得。
這時候,馬路中央那個男人被纏的急了,一回身,把身後拽着他的女人一腳給踹到了地上去!女人顧不得身上疼,一骨碌又爬了起來,撲過去,死死的抱住了那男人的腿,哭道:
“孩子他爸,我求求你了,別賣孩子,別賣孩子呀!”
“你跟別的野漢子生的雜種,我怎麼不能賣?!”那男人喝的滿臉通紅,酒氣沖天,醉醺醺的恨恨道,“我就要賣了這個野種,換幾個錢,還能去吃吃酒。”
“一喝醉酒,不是打老婆,就是要賣孩子!”*近韻柳車窗外有個看熱鬧的人忽然開口對身旁的人哀聲嘆息的道。
“怎麼說那不是他自己的孩子?真不是他自己的?”身旁的那人緊隨問道。
“他老婆哪裡是那種人!”那人忍不住也低罵道,“還不是他自己個兒沒事就疑神疑鬼的,看他老婆跟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都要跟在後面打雞罵狗的!”
“可憐那個孩子了!攤上這樣一個老爹!”
“唉!可憐哪!”……
車裡的瀟席這時候不經意的一轉眼,忽然注意到身旁的韻柳臉色忽然難看的厲害,忽然蒼白失色的嘴脣也在哆嗦不止,冷若寒冰的目光裡似有對某種沉痛記憶的竭力承受,更似透出了某種難以言盡的仇恨。
瀟席不由得微微一怔,他當即擔憂的問向韻柳,道:
“你怎麼了,蓉欣?”
韻柳卻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忽然一扭身推開了車門,隨即一言不發地走下車去。她緊步穿過圍觀的人羣,徑直走到了那個男人面前。那男人正在試圖推開死抱住他不放的女人,一回臉,卻看見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居然站着一個漂亮小姐,不由得一怔,正堆出滿臉的笑,準備和這從天而降的小美人搭上幾句話,——
卻聽“啪!”的一聲冷響!
只覺得自己臉上頓時火燒火燎一般,那男人呆若木雞般立在那裡,手捂着那火辣辣的半邊臉,瞪大了眼睛驚愕不已的看着面前的這個小美人。
正是韻柳,揚起手來,下死勁的,辣給了那男人一記耳光!
()
http://
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