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如今,也是一番地動山搖。
林家的老爺兩年前就沒了,現在掌家的是林鴻侯的母親林老太太。林老太太仗着有個胞弟在六安城駐軍裡是個團長,族裡頭的人也不敢明着來欺負,這個家也被她給紋絲不動的撐了下來。林老爺除了這一個正室,又娶了六房妾,但在子嗣方面卻並不興盛,有三個女兒,卻只有林呆子這麼一個兒子,是林家的一根獨苗,而林呆子到現在也還沒有個一男半女。
在林老爺死後,這個厲害的老太太就把那幾房姨太太都給攆了出去,只有一個五姨太是例外。
這個五姨太便是林韻柳的母親。
早有多事的人來給林府報了信。當林老太太得知自己兒子出了事,一面恨生了這麼個作孽的兒子恨得咬牙切齒,一面又氣哼哼的罵道:
“我平生最恨那種妖精似的人物,專會招惹男人生出些是非!偏偏這老的小的都是不爭氣的種!”
林家有一個過了年關就要出嫁的三小姐允鸝也在一旁恨恨道:
“讓舅舅帶上一幫人,用槍抵着他們肖家一個個的腦門子,看他們還敢怎樣?”
別看這三小姐口裡“舅舅”叫的溜,其實真算起來,那還算不上是她的舅舅。因爲她並不是林老太太生的,她的母親是二姨太,早幾年就病死了。這三小姐最懂得撿高枝飛,她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就已經是多往正室那邊*,恨得她母親沒少罵她是“白眼狼”。
林老太太自然早就火急火燎的派了人去給自己當團長的弟弟李望升送信。不巧的是,正趕上李望升出城辦軍務去了。正在林家的人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肖府派人送信來了。林府裡的人看了那份契約,也是頗感到意外。就聽送信的小良子說:
“我們爺原也沒這個意思,這都是林少爺自己想出來的。我們爺說讓你們家看着辦,真有誠意把林小姐送來了,兩家從此也就是親家了,林少爺就是舅爺了,自然會給安然的送回來。”說完,想了想又道:
“林少爺這會兒還齊整着呢!不過,再晚了,可保不齊人還齊不齊整。”
傳完話,將走之時,他又轉回來特特的道:
“我聽見我們爺說要讓林少爺斷子絕孫什麼的。”說完,一溜煙走了。
那林老太太聽見要把他兒子弄成個‘斷子絕孫’,一張焦黃臉卻已經是泛青又發黑了。
這個當口,林家已經出嫁了的二小姐雲艾聽見風聲也趕了回來。二小姐向她母親道:“大哥也真該管管了,做出來的事情越來越出格……”
“二姐,你知道死的那個是誰的姨奶奶嗎?”沒等她說完,三小姐就剪斷了她的話直直的問她道。二小姐覺出話裡有話,怔了一下,方反問道:
“誰?”
三小姐似笑非笑了一聲,細着嗓子嚷道:
“不就是肖家那個二爺嘛!”
二小姐林雲艾震了一震,她的臉登時顏色都變了。竟沒想到是他的!可是在驚詫之餘,她的心裡竟有一絲快感。她緊緊咬着牙,嘴角卻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獰笑。她真恨不得他身邊的女人都死絕了!
“你們兩個還在這兒嚼什麼舌頭!”林老太太在一旁冷臉喝道,“還不快點想想辦法把你大哥救出來!”她急得直哭,一面哭,一面道:
“我這麼大把年紀了,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出了事還讓我怎麼活呀!這個家可也就要散啦!”哭着哭着,忽然就見她從衣襟裡扯出一條帕子來,狠狠地抹了抹臉上縱橫的老淚,一面下定了決心似的道:
“我看就這麼辦,把那個丫頭立馬送過去!人家死了一個,自然想賠一個過去。咱們賠了人,你大哥也就沒事了!”
“那可是去給人家做妾呀!”一旁三小姐卻忽然說道。
“死丫頭,你還心疼她?就不知道心疼你哥?”林老太太朝臉喝罵道,“要不是你已經許了人家,我就把你給送過去換你哥!”
三小姐一聽這話,臉都僵了,又從僵僵的臉上擠出一絲笑,道:“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麼能不心疼大哥呢。只是讓我們林家的女兒去給人家做妾,這讓我們老林家的臉往哪兒擱呢?”
林老太太道:
“這個時候了,還什麼臉面不臉面的!等他舅領着人來怕就晚了,人是能一準弄出來,可萬一真的被……”說着,又哭起來,一面拿着手絹抹眼淚,一面哭道:
“林家可就這麼一根獨苗,你大哥也還沒有個一男半女的……到時候,你就是把那個肖府給夷成個平地了,還有什麼用呢!”
三小姐又道:“平日裡那個小丫頭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現在拿她去換大哥,她能願意嗎?”林老太太聽見這話,立馬就止了哭,咬牙道:
“不願意?”又冷“哼”了一聲,道:
“這可由不了她!我自有辦法對付她!”
振振餘音未落,林老太太已經帶着一行人凶神似的往林韻柳母女被拘禁的小院落去了。三小姐將要隨去,見二小姐還遲疑的立在原地,笑着向她道:
“二姐,你不一起去看看?”說完,搖搖擺擺的徑直走了。
“絕不能讓思澤娶她,絕不能……”雲艾竭力定了定神,也隨後跟去了。
林韻柳和她母親已經在林府被拘禁了七年。這其中的緣故要從韻柳母親說起。
韻柳的母親姚淑嬡年輕時候原來有一個相好秦家少爺秦世梵,姚淑媛是死心塌地的跟定了那個人,不過,最後也只是落得一個怨女的下場罷了。秦世梵舉家去了上海之後,就把她給拋棄了。姚淑嬡家裡的人嫌惡她敗壞了門風,就把她送給林老爺做了小老婆,後來生下了林韻柳這個女兒。但是姚淑媛和秦世梵兩人之間的糾葛卻並沒有就此結束。就在林韻柳九歲那年,姚淑嬡偶然與秦世梵再度相逢了。
秦世梵這一年是回鄉祭祖。這時候的秦世梵再見到姚淑嬡,見她秀麗之中又多出了**的成熟風韻,不禁昔日舊情又熊熊復燃。而姚淑嬡對秦世梵卻是從未徹底斷下情念,他一回頭來哄,她就輕易的相信了他滿口的謊言,相信了他當年拋棄自己是不得已之舉。當兩人約定了會面地點,姚淑嬡就帶上了女兒林韻柳偷偷溜出了林府,滿心以爲秦世梵這一次一定會帶自己遠走,從此和他雙宿雙飛,做成一對比翼鳥。
秦世梵的家裡早已經給他娶了一個上海的小姐做太太。他是決不會因爲別的女人得罪那一位上海太太的。只不過是想和淑嬡暫時做一對露水夫妻,於孑然寂寥之際成就一段風流韻事罷了,怎麼可能真帶她走?這種風流男人也最怕遇上這種死心塌地的女人,怕沾上了身甩不掉。本來風流韻事沒能做成,已經是窩了一肚子火,又擔心擺脫不掉,便推故說:
“跟我也可以,不過我早已是有妻室的,你只能做妾。”
姚淑嬡卻並不怕受這等委屈。
“這個林家的女兒不能帶,我是決不可能養你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這個虛僞的男人只得又進一步推託道。
“可這也是我的女兒呀,我不能丟下她不管。”姚淑嬡當然是舍不下,百般向他懇求,“韻柳很乖的,決不會讓你費一點心的。”
秦世梵卻正好趁勢推託,他沉下臉道:
“那你還是回去做你的五姨太吧。你我之間的情緣就此一刀兩斷。”說完,就無情的推開她們母女,迫不及待的揚長而去。
剩下這個單純的女人卻是怎麼也不能理解讓自己牽腸掛肚的男人爲何就能這麼不疼不痛、草草的結束了和自己兩個人的這段情緣。一個女人被騙一次是可憐,被騙兩次那就真真有些可恨了。
九歲的林韻柳親眼目睹了母親被人拋棄的這一幕,年齡尚小的她雖然還不能完全明白男女之間的那點牽扯不清的愛恨糾葛,卻已經無形之間影響了她尚在萌動的情愛心理。自此,對於男人,她持有一種寬泛了的戒備心。
母女倆沒能走成,又被林家人捉了回去。從此之後,林老爺就把母女倆封在一個小院子裡,安排了人看管着。林老爺沒了之後,林老太太當然想這母女倆被拘禁了這麼多年,怎能不盼着有朝一日離開林府,另一面以爲放了出去多半又會去投奔舊相好,自然不會遂了她們的願,照舊將她們關着。只是伙食、待遇不比從前了。底下人又多是陽奉陰違,想起來就給點殘羹冷飯,想不起來讓孃兒倆餓上一兩天也是常事。這點恩典還是看在林韻柳是老爺骨血的情面上。
七年,一個柔弱小女孩艱難長成的悠悠歲月。林韻柳想要和母親一起離開林府的念想也是一年更比一年強烈。
不過,她卻無法料想,多年的拘禁果真是要結束了,只是,緊接着揭開的,卻更是一番沉重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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