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呆子被綁的像一個畜牲,被撂在柴房裡,滾的滿身稻草木頭屑子,灰頭土臉的。肖希源走上前,冷冷的一張面孔,一言不發,狠狠踹了他兩腳。林呆子痛得嘴裡罵罵咧咧。希源也不說話,林呆子罵一句,他就踹上一腳。
希源走了出來,沉沉不語的掏出手帕來擦着額頭上的汗珠子。管家走上前,問道:“三爺,準備怎麼處理這個林呆子?”希源卻只是凝神不語。管家又道:“可是要趕緊拿個主意了,林家一定是會來要人的。到時候,是給還是不給,”頓了頓,又走近幾步,低聲道:
“聽說林家有個舅老爺在駐軍裡頭是個有實權的。——這年頭,帶兵的跟土匪也沒什麼兩樣,可是不好惹的主兒。”
希源冷笑了一聲。道:“照您老的意思,就這該無聲無臭的把人給放了。任他們欺負到頭上來,甘心情願的給人做龜兒子。”
管家瞅了瞅他陰沉沉的臉色,沒敢再說下去。他了解這少主子的脾氣,是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管家離了三爺希源,直奔肖府老太太那院兒去了。當時,他是迫於形勢不得不當街綁了逼死肖家二姨***林呆子。等到弄清楚了這林呆子的底細背景,他又開始擔心事情鬧大了,他自己也是脫不了干係。肖家的老太太素來是隻求自己清靜,不太過問家裡大小事務的。不過,如今,肖老爺不在家,免不了也要適當的出面撐撐大局。而這個老太太一直以來因爲都被二爺的正室二奶奶攛掇着,被耳邊風吹多了,對那個‘狐狸精’似的人物也談不上什麼喜歡,自然也不會因爲她的死生出多少怨氣來。
不多會兒,就有人來請希源過去了。剛走到屋前,希源就聽見了管家的聲音,“趕上老爺不在家,老爺要在,也跑不了這個路子去。二爺三爺畢竟是年輕氣盛,還忍不了事”。希源心裡頭這時候也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管家見他來了,立馬住了嘴,不聲不響的低着臉,兩眼只管盯着地。
希源一撩袍襟子,一面跨過門檻,一面朝堂上端坐的老太太朗聲叫了一聲:“媽!”又一眼瞧見老太太邊上站着二奶奶,也隨即淡淡的道了一句:“二嫂子也在呢。”二奶奶石秀芬從眼角里瞅了瞅希源,似笑非笑的道:
“難怪人說‘上陣父子兵’,你二哥才死了一個小妾,就把你忙成這樣。”
希源也不做聲,只是默然在堂下站着。他從來不屑於和一個婦道人家鬥嘴。
正在這時,又一個人慢慢來了,正是二爺思澤。他蒼白着臉,整個人儼然失魂落魄了,更掩不住眉宇間那濃濃的一團悲慼。思澤走過來時,希源轉臉去朝他看了一眼,又默然的轉回臉來,只是,他堅毅的嘴角卻已經硬成了一條線。
思澤蕭然的立在堂下,低垂着臉,半晌纔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媽,您找我。”
老太太用眼斜睨着二爺,心想:“哭喪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死了老孃呢!”又咳嗽了兩聲,才慢聲慢語的道:“事情的前前後後我都知道了。這人你們也打了,也出了氣了。依我說,年關到了,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不就死了個小妾嘛,難道還讓林家的少爺抵命不成。再說了,我聽講她是自己尋死,也還不是人家真真動手殺的。”說到這裡,老太太輕嘆了一聲,似乎又覺得畢竟少了一條人命,怎麼着也得說上一句,又想到她畢竟是爲了名節死的,便惋惜着道:
“唉,也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孩子。”
說完,肖老太太緊接着就道:“這事,我老太太做了主了。——把你們綁來的人給送回去吧,缺理的是他們家,自會給個說法的。”
希源一聽要放人,揚起臉來就道:“媽——”
剛開口,就被老太太給打斷了,老太太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兀自向管家道:“老餘,人是你綁的,就還由你送回去吧。你穩重,辦事我放心。”管家忙就應了。說完這些,老太太似乎是有意不想給二爺三爺說話的機會,又趕着說:“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老太太精神頭可沒你們夠用。”一面由二奶奶扶着,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往裡屋去了。
希源遲疑的立在當地,冷臉去橫了管家一眼。管家只管低着頭,並不敢去看他。他低臉略沉吟了片刻,才轉身出了屋,三兩步追上先前走掉的思澤,向思澤道:
“二哥,這口惡氣我會替你出。”
思澤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軟軟的搖搖頭,徑直走了。
希源又一刻不停的奔柴房去了,管家也隨後跟去了。快到了柴房門外,管家緊趕幾步,走到希源身邊,怯懦着道:“三爺,你看這人……老太太讓我給林家送回去呢。”希源站住了腳,冷着臉道:
“急什麼!急着去林家討好嗎!”
一句話堵的管家也不敢再催。他拿起腳來剛邁進柴房,忽然一轉身,胳膊一伸,把隨後的管家給攔在了門外,向他冷喝一聲道:“門外等着吧!”說完,‘砰!’的一聲把門摔上了。管家怔了一下,只得在門外候着。
林呆子看肖三爺又來了,剛纔被打怕了,唯恐再捱打,也不敢出聲,一對驚恐的眼睛瞪大着直跟着希源轉。希源走到一條長板凳旁,右腿一擡,將腳往板凳上一踩,伸手去摘褲腿、鞋面上粘掛上的稻草,一面道:“自古千金易得,佳人難求。我們府裡這個二姨奶奶那可真是個……”,說着,才一停頓,一旁地上捆的結結實實的林呆子忽然忍不住接口,由衷慨嘆着道:
“大美人哪!”
希源一聽,也不多言,一掄胳膊,“啪!”的一個大嘴巴子就甩到了林呆子臉上,疼得他臉直扭,張口想罵又給硬憋了回去,怕招打。
希源老着臉,直瞅着他,道:“那可是我二哥的心頭肉,他們兩個是費了一番周折才成了親,卻被你這個畜牲不如的東西就這麼給毀了。”歇了歇,忽然從牙齒縫裡蹦出來一句:
“我真恨不得把你給……”說着,眼光就往林呆子的下身瞄去,嚇得林呆子是幾乎魂飛魄散。眼見着希源放下腿,朝自己過來了,忽然急得大叫起來:
“有了!有了!”
“有了,有了,有什麼了?”希源冷冷道,“你是不會有的了,我今天就讓你斷子絕孫!”
“不不不,是有佳人了!有佳人了!”林呆子急得殺豬似的嚷道,“不是佳人難求嘛!我賠你一個佳人!我們府裡就有一個,是我妹子!”像這種得勢橫行的人在失勢的時候也最是怯懦怕死,他大概也是實在情急之中才生出了個沒人性的餿點子。
希源聽見這麼一番話,倒是怔了一怔,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不禁又反問道:“你說什麼?”
林呆子卻爲自己能想出這麼一個自救的法子來,還有一些洋洋得意,滿是橫肉的臉上堆上幾絲笑,顯得更面目可憎了。他自己自然是沒覺得,依然笑嘻嘻的道:
“賠你一個就是,是我妹子,我親妹子。”
希源這才確定自己沒聽錯,冷颼颼的直瞅了他兩眼,心裡罵了一聲“沒人性的東西!”林呆子唯恐人家不肯做這筆買賣,忙又老王賣瓜似的嚷道:“我真是沒說大話,保證絕對不比你們那位差!”這會兒,希源是連踢他都懶得踢了——踢他跟踢一堆走肉簡直沒有兩樣。瞅了瞅他那幅豬頭相,希源冷笑了一聲,道:
“就看你,也能想到你們林家的女兒能長個什麼樣。”
林呆子只忙着點頭附和“是,是,”又一想不對,忙又急着搖頭道:“不是,不是!”
這時,管家聽見裡面有動靜,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唯恐三爺鬧出事來,等不及,在門外催了,隔門叫着“三爺!”希源也隔着門冷聲道:“您老再等會兒,馬上就完!”希源回過臉來眼瞅了瞅林呆子,這時候他心裡頭已經打定了主意,定要把林府的千金小姐弄一個進來,出出這口惡氣。他一面招了招手,把小跟班小良子叫到跟前,吩咐良子去拿紙筆過來。小良子走後,希源便走過去,站定在林呆子面前,直盯盯的瞅着他。林呆子正被他看得心裡直發毛,就聽希源忽然淡淡的開口道:
“你還有妹子?還沒許人家嗎?可別想糊弄我,把已經定了人家的又許給我們家,這種扯不清的是非我們可不想惹。”
“我的的確確是有個親妹子,也沒許過人家呢。”林呆子忙應道,“她那個老媽整日病怏怏的,她也整日的連屋子都不出就守着她老媽。府裡的下人長年的都很難看見她,別人就……”剛說到這兒,就聽希源忽然打住他,問道:
“什麼她老媽?不是你親妹子嗎?想糊弄我?”說着,一隻腳已經伸了過去,抵在了林呆子心窩上。林鴻侯急道:“她是我那個死鬼老爹一房姨太太生的,”又瞪圓了眼,嚷道:“我可是正出!”
希源微微點着頭道:“原來不是一個媽生的,難怪……”後面的話又給嚥了回去,斜覷着林呆子,冷哼了一聲。林鴻侯卻唯恐人家嫌棄是個姨太太生的又反悔,忙道:“別看是庶出,我其他幾個妹子可都沒她長得好。不過,想要也沒了,那幾個都有人家了。”
肖希源乾笑了兩聲,道:“正出庶出這都無妨,真要成了,咱兩家可就是親家了。”林鴻侯也笑嘻嘻的道:“那是,那是。”希源頓了頓,卻故意道:“好是好,只怕你做不了主啊!”
“怎麼做不了主!”林鴻侯挺着胸脯,嚷道,“我老爹死了,我可就是家裡主事的!”想了想,忽然又蹦出來一句:“長兄爲父!”又鼻孔裡氣哼哼的道:“她敢不從!她敢!”
希源也不和他再多耗,當即,紙筆已經拿來,寫下契約一式兩份,寫着“因逼死肖趙氏,願將親妹林韻柳許給肖思澤爲妾”之類的話,都讓林呆子按上了紅指印。一切弄好後,希源拋下一句,道:“我可要見過了人,才能放你回去。”說着,揚長出了柴房。身後林呆子維維的附和着“那是,那是”。
肖希源隨即把按下紅指印的契約交給小良子一份,又交待了他一番話,就差他往林府送信去了。小良子是肖三爺身邊兒的小跟班,平日裡給他跑腿,也跟着他學做生意,是個小機靈鬼。管家在一旁看着,也見到了那份契約,心裡卻很沒有底,覺得林家不大可能會願意吃這麼一個大的啞巴虧。希源不想讓管家再跑去給老太太報信,以免壞了他的事,就故意把管家圈在自己身邊,讓管家陪着他一起等消息。管家見希源一時也不會把林呆子怎麼樣,也只有先耐着性子等上一等,心裡暗自盤算着:等到一會兒什麼結果都沒有,這位爺自覺沒臉自然也就沒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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