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放!”
伴着沙灘上攥着令旗擡手的北洋軍官手臂揮下,散開的硝煙中包裹鐵皮的發射架上二十四枚大明帝國新式火箭騰空而起,曳着劇烈的尾焰與尖嘯竄向遠方。
海岸另一側依崖壁而建的哨樓上,陳沐端着望遠鏡將一切收入眼底,他對身旁白元潔道:“彈道比我想象中要直,散佈不算太大。”
此時此刻,七百五十步外立起的一大片門板木已被火箭燒做一片火海,有些門板被火箭打破釘在上面、炸開時碎成漫天木屑,有些門板則因扛不住火箭下墜的重量直接被擊翻在地,更多的火箭未能釘上門板,散開的火油附着在沙地上冒起陳沐喜歡的熊熊黑煙。
正如白元潔所言,火箭的射程還不如趙士楨原版的神威機關箭遠,但效果驚人。
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它們的散佈範圍比陸師所用神威箭有極大進步,在七百五十步的射程上二十四支粗大的火箭散佈在四五十步之間,這已是極高的精度了。
遠處的火油仍在燃燒,瞭望臺下傳來杜鬆頂盔摜甲的沉重腳步。
杜黑子給陳沐抱來一支標準型火神箭,箭體通黑,看上去就像一門口徑小一點的炮。
陳沐並未上手去接這支火箭,只是讓杜鬆把它放在瞭望臺下的石墩上,因爲白元潔已經告訴過他火神箭的參數了,一支這玩意重達十八斤。
最有意思的是火神箭是分體式的,大體可分爲三節,推進部的推藥自不必說,作爲戰鬥部的中前端爆藥外有一百五枚三錢鑄鐵丸用來造成殺傷,但它還有最前端。
非常有心機的最前端。
圓柱形的火箭尖端爲錐形,錐形頂端生出一根七寸長、一寸粗的鐵刺,用來讓火箭命中目標時釘進去,但這並非火箭發射時的模樣,在發射時還要在錐形箭頭外套上一個中通的陶製錐形壺,壺內裝一斤火油。
陳沐覺得火神箭之所以射程近就是因爲什麼都想要,既要殺傷人員帶四斤多的戰鬥部,又想縱火燒船帶二斤多的長釘與火油,它這麼沉哪兒能打得遠?
但這種構造很有用,因爲釘很長、火箭很沉,飛行時火油罐不會脫落,在擊中目標後纔會在長釘刺入半寸時受到撞擊而碎裂,然後爆藥爆開的同時引燃火油。
一艘船一輪齊射能消耗火藥近千斤。
這要是以大明的物價,一輪火藥齊射的成本近二十七兩白銀。
“成本非常合適。”
陳沐面對這樣的造價給出如此評價,他對白元潔道:“用一百兩白銀癱掉敵軍一艘戰艦並清理上層甲板所有水陸兵員,非常合適。”
散步範圍五十步內,意味着在海上打大船基本上一放一個準,兩條玉面羅剎齊射出去,單想焚燬敵艦做不到,但癱瘓敵艦使其失去機動與戰鬥能力足夠了。
那話怎麼說來着?
窮則戰術操作,達則給老子轟。
“你滿意就行,要我說也是,就是一種田的,制定那些戰法、操典還是讓別人去幹,你北洋重臣就該在天津種地,把你那天津工業基地做好,打仗的事根本不用操心。”
白元潔說着點點頭:“要不你勸勸皇帝,大東洋的事白某給你擔了,你回虎城住着去,近領北洋、遙控東洋。”
這只是老白的幻想,實際上幾個月後,他就要帶着剩下一千二百多條船返航回大明,然後接着在天津坐鎮北洋爲陳沐把守日漸興隆的工業基地。
陳沐扯扯嘴角,回去?
他纔不回去。
回去肯定是一屁股的煩心事,哪兒有在海外自在。
他乾脆撇開話題道:“這麼說來,亞州的火藥缺口是六十五萬斤,不,至少要用的船上得備兩輪發射的量,再加上銃炮常用,至少要屯二百萬斤往上的火藥才行。”
賽驢公轉移話題的功力非常深厚,說出的話令白元潔爲之側目:“你準備那麼多火藥做什麼,你把朝廷送來的火箭湊到一處,有五十條羅剎船常備一次齊射的火箭就夠打一場仗了,不用準備那麼多,用不完時間長了也不好用。”
陳沐心裡樂呵呵,點頭道:“說的是。”
他當然沒打算屯那麼多火藥,不過他還是輕鬆道:“這的情況複雜,白兄你剛過來還不知道,莽蟲那硝石產量很高,上個月到港的兩條船頭一遭便向常勝送了四千斤硝,都是大塊像石頭一樣。”
“這還是人手短缺,剛開始挖,以後的產量當會更多。”陳沐笑着讓杜鬆招呼旗軍收兵回城,對白元潔道:“屯着硝,有需要當月就能造出藥來,何況就算直接造出火藥,用不完咱能賣呀。”
“大東洋那邊有個費老二,整天尋思着揍鄰居,咱這火藥按市價百斤二兩三錢九分,賣他百斤一百半兩錢不過分。”
陳沐說着從杜鬆腰間摸出一枚銀幣遞給白元潔,道:“喏,就這個,明制西班牙錢,他委託咱做的,他們從秘魯挖的銀子都先在東洋軍府過個手兒。”
“今年鑄白銀十七萬斤,合二百七十三萬兩千兩,依照合約裡頭四十萬九千八百兩歸大明,這是鑄幣的勞務費,剩下二百三十二萬兩千二百兩用於給他鑄錢。”
“鑄幣九銀一銅,給他鑄四百六十四萬四千四百枚銀幣,大明又得二十三萬兩千二百二十兩。”
“所以現在他跟咱做買賣,都不用給錢。”陳沐說這話時一臉正直,道:“只要他想要啥,我立馬給他送去,反正他的錢都在我這兒,我自己扣就行,決不讓他吃虧。”
白元潔已經無力吐槽了。
原本他以爲,他說老兄弟裡數錢數得最帶勁的,這好歹還能爲他在南洋軍府的蹉跎歲月找到一點兒人生價值的慰藉,卻沒想到東洋軍府更厲害。
連稅收都不提了,直接給別國鑄幣抽成。
老白還沒想到究竟該對陳沐這份自得作何迴應,便從港口方向的官道上望見馬蹄揚塵,杜鬆已率兩名親衛抽刀過半護在二人身前。
待騎手由遠及近滾鞍下馬,才見是一名身着全甲風塵僕僕的蒙古騎手,隔着數步拜倒在地抱拳用不太標準的官話道:“稟報大帥,金城急報,東邊打仗了。”
陳沐與白元潔對視一眼,他看見老白眼中迸發出的炙熱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