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熱氣球誕生之初,葉夢熊就認爲這種用於偵查、指揮的船用氣球是可以用作戰爭的。
在洪武二十三年,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火器專家萬戶陶成道用性命證明了四十七支火箭不能讓人飛起來,在他之後,沒人可以讓自己飛起來。
現在他們可以了,只要用一根繩子拽着,想飛上去就飛上去,想落下來就落下來。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艘船、任何一門炮在設計上是爲打天上的東西而存在的,在超過三十丈高的空中,他們所向無敵。
在看到瞭船的第一眼,葉夢熊就知道,這東西應該有武器。
今年初他試過在瞭船的瞭望球上搭載長引線掌心雷,在瞭望的同時向逆風襲來的敵船發動攻擊,不過效果並不像他想象中那麼好。
掌心雷在空中難以瞄準,熱氣球中的旗軍對方位測算並沒有那麼準確,投擲十顆掌心雷,最終可能沒有任何一顆能準確落到目標地點,尤其在襲擊緩緩移動的船隻上,精準更差。
不過這點打擊並未令他灰心喪氣,春天時葉夢熊趁着東風放了兩個不栓繩的熱氣球,一路向西飄了近二十里,快到天津衛才落下,這又給他帶來極大鼓舞。
說明不光海上,陸戰也能用,而且陸戰的軍陣遠比海戰大,只要風颳得好,二三十個載滿掌心雷的熱氣球在夜裡飄過敵軍大營上空,那會是怎樣光景?
爲此這半年進士出身的葉夢熊甚至還專門編了一套北洋將官內部發行的書,名爲《天火錄》,專就熱氣球的製作、辨別風向、陸戰使用等問題做出講解。
再後來,熱氣球不裝掌心雷了,用陶罐裝火油點燃後向下拋,砸在甲板或地面碎掉就會炸出一片火海,一艘戰船捱上幾顆短時間裡就會失去繼續作戰的能力,處理不好還會被徹底焚燬。
在那之後,北洋軍府開始朝材料學的方向努力,尋找更密更薄更耐熱的織物、尋找能提供更持久熱量的燃料。
然後他們在煉焦廠發現了一種向上的氣體,煤氣,不過取得這種氣體的負責人李時珍更願意給其定名爲‘輕氣’,因爲製取方法與《本草綱目金部水銀粉》相似,而水銀粉亦稱輕粉,它也向上。
然後自然就有了飛魚。
“不可,飛魚不能出現在大閱的北京,難道徐衛督沒看見它的樣子?”
這種驚世駭俗的東西出現在徐爵眼前,他第一個想法自然是讓皇帝、張居正、馮保看看,來取悅貴人。
知道那不是怪物,而是被人創造出來的武器,徐爵心裡就不害怕了。
但葉夢熊與他想法不同,在北洋衙門的官廳裡,葉夢熊翻手道:“這不是第一條飛魚,一個月前我們放了一條,漏氣,在空中旗軍點燃火油罐時引燃,整條飛魚炸開,旗軍被燒得體無完膚。”
徐爵光是聽都能想象那種慘狀,頓了頓才說道:“我看這條就挺好,順風飛起、燒燬戰船、旗軍也平安落地,挺好的。”
官廳很安靜,徐爵不知自己說錯了哪裡讓葉夢熊如此沉默,他看見北洋重臣擡手捏了捏眉心,面色不虞地問道:“你以爲,落地前燒掉飛魚,是計劃中的事麼?”
“它不是熱氣球,它應該能飛兩三個時辰,儘管沒人知道它會飛到哪兒去,但不應該這麼快就落下來,更不該被燒掉,讓它去北京——你想讓它把承天門燒了?”
“這……那不是計劃?”
徐爵有些尷尬地抿着嘴:“那,那恐怕這飛魚還得再改進才能讓陛下觀看了。”
“改進,北洋要改的東西多了,葉某也沒這麼多精力,興許下次給飛魚配個舵會好點?讓它在天上游。”
又一次失敗讓葉夢熊暫時提不起議論這事的興致,他端坐着對徐爵問道:“朝廷要三期走之前進京大閱?”
徐爵可還沒從飛魚帶來的新奇勁兒上過去,點頭應下,接着道:“那飛魚能帶多重的東西昇天,像徐某這麼重,也能上去?”
“徐衛督看着可沒一千三百斤。”
葉夢熊看着徐爵圓滾滾的獨自輕笑一聲,道:“陛下怎麼想大閱了?”
“嗨!還不都是潞王鬧的,聽說起初是潞王想看閱兵,這事要皇帝想看,恐怕免不了一頓責罰,潞王就不一樣了,太后哪兒誰的讓他受半點委屈,哇哇哭得跟個狼似的,止不住。”
“後來太后把這事跟陛下說了,陛下在講經時問了閣老與兵部尚書的意思,陛下少年老成有明君氣象,將原本的壞事想成了好事,認爲閱兵能振奮軍心、光耀武德。”
“乾脆就將閱兵設爲常態,限於消耗財力,故初定一年一小閱,定在二月單閱即將出海的北洋軍,從天津進京也容易;三年一大閱,各省都司挑選五個最爲精悍的百戶部同優秀年輕將官進京校閱。”
徐爵邊說邊搖頭感慨,擡起二指放在桌案上連點數次,道:“別看陛下年輕,英明得很,這些將官在閱兵後可受陛下召見參與宮宴,隨後來到北洋,進行爲期三月的學習與交流。”
“到時候陛下也會來這邊看看,這是讓北洋肩負重任啊!”
徐爵看着葉夢熊道:“內閣與兵部的王部堂都認爲陛下的提議很好,如今正在做關於閱兵的周密安排,要使手段讓各省都司爲每次大閱準備三年,可讓他們時刻警醒,不荒廢軍力。”
葉夢熊聽見皇帝如此英明,一副老懷大慰的模樣朝天拱手,心裡也是感慨極了,末了又搖頭道:“這潞王啊,藩王如此受寵,對朝廷絕非益事,該叫他早早就藩吶。”
“您看這誰說不是呢?”
徐爵倆手一拍道:“有這想法的不單單您葉公一人,兵部的戶部的都有這想法,盼着潞王去亞州就藩呢,只是聽說那邊還在打仗,實在沒辦法,只盼着陳帥早將西夷驅除,給潞王修個親王府,送走了事!可惜就是陛下不樂意,也不知道潞王留在宮裡有啥用。”
小時候就這麼能作妖,長大八成是個禍害!
“對咯!”
徐爵說着一拍腦瓜,道:“還有件公事,聽說今年北洋一期有不少落下殘疾的傷兵回來等着安置,有才能上佳的人選,葉公別忘了給南鎮撫司留着,本司打算給緹騎配手銃,要幾個鳥銃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