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子十旗,指尼子家統治出雲國時在富田月山城附近各處要道所築十座防備毛利氏的支城,也被稱作富田月山城的防備網。
不過這座防線最終也未能抵擋毛利家的攻勢,隨尼子家滅亡而土崩瓦解。
如今,這一防備網成爲尼子勝久奪回富田月山城的最大阻礙。
籠白鹿城當日,明軍火炮轟開城門,亦擊散圍堵路障的守軍,過去尼子家白鹿城主松田誠保率領足輕殺入城中,奪回此城,就地招募地方足輕,許多避難的百姓被重新拉入軍中。
緊跟着,幾乎以同樣方式,短短三日奪回神西城、熊野城、馬木城、三沢諸城,處死過去倒戈幫助毛利氏攻落富田月山城的叛將三沢爲清,一時間出雲大半國土重回尼子家掌控之中。
尼子勝久與山中鹿介發兵圍攻富田月山城時,陳八智與李如柏水陸齊進,號稱尼子家援軍,自神西城向石見國的山吹城進發。
攔在路邊的鱷走城規模小得可憐,連城砦都算不上,充其量不過是座兵營,守軍也僅有二三百足輕,陸上李如柏以炮隊居前,轟塌木柵後驅使倭寇衝突殺入,等他們通過這座城連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消滅地一乾二淨。
能帶走的都帶走,能拆毀的都拆毀,遼東鐵騎可不想到山吹城做伐木工,他們寧可指揮倭寇扛着木頭慢慢行進。
從神西城到山吹城,短短四十里路,陳八智從沿海靠岸再見到李如柏時,他麾下跟着李如柏的千餘倭寇已經不能形成戰力。
李如柏撇撇嘴,道:“這些倭子,也太不禁用。”
陳八智看着躺倒一片軍官拿馬鞭抽都抽不起來的倭寇,同樣滿臉的不解,揮手讓遼東來的旗官不要再催促他們起來,道:“你讓他們幹嘛了?”
“就帶了點木頭,四十里走了三日,早上開拔,走三裡歇一刻,就這還打仗呢?”李如柏撇着嘴老大不滿,“各個像猴子一樣,還不如遼東的輜重兵!”
陳八智揮揮手,大敵當前不管這些,傳令讓倭寇就地歇着、兩個斥候百戶帶兵向不遠的山吹城探過去,從船隊上下來的兩個千戶部軍士與遼東旗軍輪流警戒用飯,準備攻城。
這邊開伙造飯,倭寇那邊也開伙造飯,陳八智就知道問題在哪了。
旗軍的兵糧都是順天商賈採買運至天津衛,走海路輸送五島,再由五島裝上糧船,隨軍隨時補充;倭寇的兵糧都爲自備,松浦隆信誇下海口不需明軍準備兵糧,只要打完仗分給他們一些米糧即可,陳八智還好好誇獎了隆信一番。
何況那也不算自己的兵,陳八智沒那麼關心,等這會一看才知道所謂的兵糧是什麼東西——用手抓成的飯糰,一頓一個,兩個管一天。
這幫人不是沒糧,攻陷鱷走城李如柏分下在倭寇看來‘巨量’的米糧作爲戰利賞給他們,但他們不多吃也不多做,寧可隨身背個布包裹七八斤米也不做飯糰,一頓就吃一個。
哪怕講究點的,也無非是在飯糰裡捏進一小塊鹹蘿蔔,這就是兵糧了。
“他們就吃這個,身上除武具背七八斤米,還得再扛幾十斤木頭,往常打仗行軍都在十里之內,現在讓他們這麼行軍,沒死人已經是體質很不錯了。”
陳八智拿着個飯糰給李如柏掰開讓他看看,這個衣食無憂的遼東青年已經吃飽了,正抹着嘴餵馬,燕麥與黑豆混進乾草,還揭開酒囊給坐騎倒上半兩燒酒。
看看陳八智手裡一丁點的飯糰,再看看偌大的馬飯桶,他說:“倭子的兵糧得改。”
李如柏臉上的鄙夷一覽無餘,再沒人比跟在陳八智身邊的齊行長感觸更深,他本能地有些畏懼李如柏,執拗地對陳八智小聲嘀咕,既有不甘又有羨慕,道:“將軍,飯糰是最好的兵糧,他們揹着米,就已飽七分。”
陳八智的詫異,讓齊行長更着急,他語無倫次地辯解並疑惑道:“明國不是這樣嗎,農民種出大米是不能吃的,吃了會死,六公四民已經是善政了,剩下的米賣掉換吃的,不打仗一輩子都吃不到米,只有打仗才能吃上飯糰啊。”
“六公四民麼,我記住了。”
陳八智很認真地點頭,拍拍齊行長,帶親隨離開遼東旗軍的陣地,他並沒有李如柏那樣鄙夷或是優越感。
在他眼中,不論大明還是日本,人們挨餓受凍都是人禍,他還沒忘記自己掙扎在殺狗果腹與抱狗取暖之間搖擺不定的日子,只是日本人少地小,容易管理而戰亂四起,那些縣官可以直接將賦稅定爲三稅一甚至三稅二。
大明也沒好到哪裡去,儘管大明是三十稅一,即使加上各項攤派單純納稅也不超過十稅一,但官府收稅時百姓都賣糧會使糧價最低,賣兩石米才能換來一石的稅銀,再加上佃戶與地主五五分,最後農夫落進手裡的米糧其實和三稅一沒有區別。
大明造成賦稅過高不是政治問題,是經濟問題。
“如果我在日本打下土地,以後收糧三十稅一,重商稅,你覺得百姓……”陳八智說到一半搖搖頭,他跟個小孩子說這些做什麼,眼看部下吃淨了鹹魚醃肉米飯,他下令道:“兩個千戶,向山吹城進軍,讓李千戶的騎兵溜溜馬,城外的百姓跑得差不多了,城主不投降就轟平它!”
兩個千戶部旗軍也不收拾營地,在千戶命令下各個結陣以散步般的步伐向山吹城方向行進,李如柏接到命令招呼騎兵各個上馬,在隨行朝鮮、女真步兵的掩護下跟在側翼行進。
他們的戰馬可是歇夠了,一直以來行軍都是騎兵重裝戰馬輕裝地牽着走,爲的就是保存戰馬體力在戰事中可堪大用,此時騎兵各個打着呼哨以散隊行進在田野裡。
就連歇息的倭寇們也都抓着小太刀緊隨其後,他們很清楚,攻下這座城砦,就能得到更多的大米。
各部心態極爲輕鬆,掃蕩九州北部的戰事已經讓這支明軍確定,這裡的城主大名在他們圍城時往往不敢出城迎戰,只會躲在城砦裡等着火炮破城。
顯然,這次也不會例……前進的旗軍方陣正迎上疾馳而來的斥候,斥候對陳八智報道:“山那邊有敵人伏兵,城北也有援軍,足有數千之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