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里糊塗的戰事結束,當楊兆龍再度登上戰船,一貫喜好大弩投槍的他也爲之動搖,決定登陸新明後就讓劉百戶擔任教習,教授他們使用鳥銃火炮。
旗軍百人鳥銃隊使用霹靂筒、鳥銃、手銃、火炮,清一色全是火器,僅一次交鋒殺戮敵軍上百,緊跟着追亡逐北戰果超過三百,這沒什麼可怕的。
可怕的是己方沒有戰死,一個都沒有。
出戰時一百旗軍,上船還是一百旗軍,倆人崴腳、一個追殺脫臼,還有一個倒黴蛋繳獲火銃打着玩把自己炸傷了。
不過舉得遠,運氣好,只是擦傷。
新式兵器、新式甲冑、新式戰法、新式訓練,當然還有這些旗軍南征北戰無畏的心性,楊兆龍覺得只要他想,他甚至能憑這一百旗軍在這做滿者伯夷國的國王。
因爲巴釐城已經向他投降了。
木質城牆看上去就像個簡易軍營,二斤炮在城外一架就把城門轟碎,其實在他們大敗敵人的路上,巴釐城就已經人心浮動,大批軍民貴族從靠山那面的城門逃了出去,城中最大的貴族毫不猶豫地向他們投降。
沒得打,滿者伯夷國已經逃慣了,或者說這的人本來就是從爪哇島上逃了一路逃到這的,他們本身就沒有與正規軍隊作戰的勇氣。
可楊兆龍也看不上這,雖然這確實風景很美,但太貧窮,楊兆龍覺得姐夫手底下的海盜可能會喜歡這,派了艘小鯊船回去報信,自己垂頭喪氣地走了。
他的人還是沒救回來,這是殺再多本地人也無法報復回來的結果,不過航向新明的船隊人數並不少,甚至還更多了。
當地許多漢人百姓擔心楊兆龍走後受土人報復,都駕上小船帶着家眷跟他一起南行,結果就是發生衝突減員後的艦隊人數比從前還多了二百多人。
有時出身富貴聽沒意思的,巴釐城投降後楊兆龍帶兵進城轉了一圈,尤其是幾位貴族的宅邸,想要拿點賠償,結果發現沒啥東西能被他看上,打了一場沒意義的仗,把人家城門轟開,扭頭走了。
他什麼都看不上,別人的眼光可不是這樣,劉百戶帶人收了港口幾條大船,還帶走了十幾個各行匠人,這些人他們到新明都用的上,尤其那幾條船。
裝了更多的水糧,讓劉百戶沒了後顧之憂,他可不希望向南抵達新明之前再遇上這樣的麻煩。
實際上也不需要再有這樣的擔憂,從滿者伯夷離港後一路向南稍稍偏東,僅十六日,他們看見了廣袤的新明大陸。
“這有多大?”
沒有人能回答楊兆龍這個問題,他立在船頭望遠方巨大海灣,喉結蠕動,越過海岸,那有他從未見過的山脈與平原,沒有人熟悉的動物也沒有會走的人。
至少在他目力所能及的地帶,沒有人。
他們在這個巨大的無名海灣登陸,這是南洋旗軍先遣船隊所搜尋到最適合修建海港的地方,只是沒有人爲這裡取名字,楊兆龍學着陳沐的模樣,在登陸後豎起一塊木牌,用小佩刀刻出名字,立在海岸。
楊來灣。
不是楊兆龍沒文化,出身富貴的他在文化程度上比他姐夫高出六個只知舞刀弄槍的邵廷達,但這種時候多有文化都沒用,經書裡不曾教給楊兆龍如何給一片土地起名字。
人們在終於抵達新明北部楊來灣的第一個夜裡,歡呼暢快,他們從船上運載下酒肉菜餚,在沙灘上點起篝火歡快地歌唱舞蹈,待到大醉酩酊再回到船上。
楊兆龍則裹着毛毯靠在船舷一夜不曾閤眼,他望着大海與大陸,無端分外思念播州。
在海圖上,通過過洋牽星法,清楚標註着他離沿途有人聚居城郭的距離,此時此刻,他離滿者伯夷兩千裡;馬尼拉九千餘里;離播州……一萬多裡。
有明軍駐紮的港口,最近的蘇祿,距他六千里之遙。
當他心煩意亂倍感孤獨時,想起離開馬尼拉經由蘇祿南行啓程時姐夫曾派人送給他一個厚皮筆記本,丟在他的船艙裡,說讓他遇到困難時打開看看。
當他翻開厚皮,在心裡狠狠地罵了姐夫一頓,上面是姐夫已經有很大改觀但仍舊歪扭的字體,清楚地寫着一句話——最近一年,不打算往新明派兵,你只能靠自己了。
他想吐血啊,那話本里不都說這種形式是諸葛亮錦囊妙計嗎?
雖然第一頁很煩,讓楊兆龍似乎看見姐夫邪裡邪氣的壞笑,但後面還是寫的很有東西的,基本上就是一本新明野人生存手冊,主要是告訴他什麼東西能吃什麼東西不能吃,並叮囑他當地應該有部落形式的土人,讓他保護好自己,接着向楊兆龍分配任務。
陳沐早就料到楊兆龍登陸澳洲後一定會產生無從下手的迷茫,所以讓他先派人尋找水源、派人伐木修屋、沿水源尋找野生動物作爲肉食,並找到合適的耕地,建立起屬於他的小城鎮,然後再琢磨找礦山之類的事。
除此之外,馬尼拉每隔一段會有大福去往新明運送少量物資,溝通消息,可以的話再送點馬,因爲陳沐印象裡澳洲沒有羊馬牛,所以讓他儘快把棧道修起來。
當楊兆龍把陳沐的筆記看完,他覺得擺在自己面前最大的問題不是如何在新明活下去,該準備的人手姐夫和兄長都給他準備好了,他最大的問題是應該做好內省。
探究自己內心的奧秘,就是什麼,讓他吃飽撐的死纏爛打一定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
後來他就沒這閒心了,當成片的木屋搭好,第一批百姓在這住下,他們找到水源,有的捕魚有的種地有的捕獵,這些人閒暇時候則被旗軍帶着操練戰陣,其實戰陣沒啥用,因爲與他們爲敵的很可能不是人。
但學習鳥銃很重要。
楊兆龍發現這一切還挺有意思的。
人缺少的東西越多,收穫快樂的方式也就越簡單,把安排別人的事做好後,楊兆龍耐心地進入小領主之外訓狗師的角色——在他們居住範圍的河流對岸,有一大羣野狗。
他每天的閒暇就揪着顆心,抱一盆獵戶弄來的肉,趟過河流去喂狗,一見野狗呲牙就拔腿開溜。
這帶給陳沐小舅子莫大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