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其實啥事都沒幹。
他在陳矩臨行前乾的最大的事,只是向哈瓦那的西班牙印度事務委員會發去個通告,召集了一批天主教修士在墨西哥坐而論道。
論的不是別的,就是三家新教主教力量,溫和的路德宗、極端的加爾文宗、英格蘭獨特的聖公會,聊一聊他們改革的都是什麼。
整個過程中陳沐像個被殭屍吃掉腦子的工具人,沒完沒了地讚美天主教、批判新教。
然後他就很容易得出了屬於自己的觀點,宗教改革是非常先進的,天主教是封建腐朽的,那麼宗教改革要求什麼,他就反對什麼。
路德宗要求因信稱義,要簡化宗教儀式、要讓經書的地位高於教會和羅馬祭司、要讓每個信徒都有解釋權、要讓君權高於神權。
他全部反對。
怎麼能因信稱義呢?就得因行稱義,最好什麼事都不幹整天坐着禱告纔是虔誠的信徒,宗教儀式要多昂貴就往多昂貴的來、要多繁複就往多繁複的去,教會和羅馬祭司的地位必須最高、歐羅巴君權的地位必須低於神權。
因爲宗教改革的根兒已經不在了,最大的根源是繁榮的海洋貿易讓一批過去沒資格涉及政治、宗教的窮人變成富人,逐漸獲得了這些權力,但這已經到此爲止了。
如果他們的商船還能在大東洋上想去哪就去哪,那還要東洋軍府做什麼?
說到底,還不是羅馬祭司和教皇國沒能耐,要地盤沒地盤、要軍隊沒軍隊才必須要借各路諸侯之間的矛盾挑事,現在不需要了,你要錢就給你錢,開通商港準你在羅馬收稅,指頭縫裡漏出去仨瓜倆棗就夠你作妖了。
歐洲的事不就這樣麼,那些個有實權的大諸侯,能不能打仗關鍵也看有錢沒錢,這絕對是歷史性的會晤。
自打他給了西班牙在商貿中收稅的權力,看費二爺高興地,大艦小船一個勁兒下水,偃旗息鼓的低地戰爭又打了起來。
關鍵是這樣對大明好處可太多了。
各路貴族都借宗教改革的風忙着收回修道院地產,百姓也不用向修道院納稅更富有,貴族們把收回來的地放出去,富有的商人得以獲得更多原材料產地,這中間僱傭人手、加工生產的產業鏈就會帶動財富。
要是都讓他們自己造了,大明的財富往哪兒賣呀?
西班牙就絕對不會這麼幹,站在費老二的角度上,他還非常反對本國對棉布、綢緞、菸草、瓷器等貨物的加工——加工了他收的是商稅,不加工大明商賈是直接給他實物稅,這能一樣麼?
雙方開誠佈公後,很多問題迎刃而解,教會終於相信陳矩的到來會爲教會帶來巨大的利益,梵蒂岡數百名修士出城,將大明使團陳矩一行迎入城中,當羅馬的鐘聲再一次全部敲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誠心實意。
美第奇大公就十分不樂意了,因爲他想向陳矩要幾個廚子的事兒被委婉拒絕,後來的宴會上不論有什麼吃的,都讓他顯得索然無味。
陳矩倒也不是真想拒絕,主要美第奇要的太多,他船上的廚子本來就不多,都給了他往後航路還很長,他自己吃什麼呀。
這事還是得找陳沐去解決,好在美第奇的托斯卡納大公國作爲有權勢的諸侯國也在陳沐邀請使者的範圍內,讓他可以派遣使者去往墨西哥向陳沐提出請求。
美第奇的騎兵有了更大的用處,在羅馬祭司老十三的請求下,美第奇麾下騎兵持教廷書信,自羅馬奔向內陸諸國,邀請各地諸侯派出使者,作爲歐洲諸國的代表去往東洋軍府,與大明簽訂有關天主教聯軍的協議。
“使者我已經派出,但他們會不會來,我也不知道。”
別看老十三在陳矩剛剛抵達港口時還敢讓守軍鳴炮示警,但對自己在歐洲諸國的權威……他顯得很沒底氣。
教會已經在漫長時間裡變成沒什麼真正權勢的東西,甚至就連有心想要討好陳矩,都沒什麼東西能拿得出手,總不能送陳矩點菲利普送教會的瓷器吧?
最後實在沒辦法,從米蘭請來個名叫西蒙·彼得扎諾的畫師,曾跟隨提香學畫,爲陳矩一行畫一副名爲《皇帝的使臣》的畫,等使者團去墨西哥時作爲進獻的禮物。
“他們不來是他們的事,就像我對閣下說的那樣,只有皇帝冊封的國家纔是國家,他們不願意,下面的領主也會願意的。”
陳矩也選擇性的參觀了一些地方,帶走一些諸如印刷經書的改良印刷機、天文臺的草圖之類的東西,以及幾箱子有關天文的書籍。
顯然這個世界正在發生巨大的變革,教廷始終參與其中。
當老十三站在意大利半島的海岸線上,目送飄揚龍旗的艦隊漸行漸遠,在他身側的港口棧橋福船正卸下一船又一船的貨物,這批貨物第一手交易並非由商人採買,盡數由教廷用低於歐洲市價一成半的價格買下。
二十四條福船上載滿了西班牙的緊銷大明商品,精工織造的棉布、極盡華美的綢緞、還有每次到港即被搶空的牧野煙。
爲了買下這批貨物,老十三還分了美第奇大公一部分,以儘快籌集到資金,通商的巨大利益轉眼就讓老十三賺到能把自己吞沒的財產。
儘管他的理智與謹慎讓他選擇了陳矩拿出來的第二個協議,但某種心理作祟之下,他並不認爲第一個協議是不好的。
行動上接受不接受並不重要,心裡接受才最爲重要。
至少在此時此刻的老十三心裡,他已經潛移默化地接受了大明皇帝天然有冊封諸國權力這一必要信息。
因爲他覺得皇帝比他高級。
這種根子一旦深植於人心當中,就很難被抹去了。
尤其在對方強勢的情況下,天下還有比大明還要強勢的嗎?
恐怕沒有,西班牙都打開大門口讓大明艦隊進入直布羅陀,在老十三心裡這意味着很多事。
相反的是這事在菲利普心中並不意味着什麼——大明兵船駛來不是爲打仗,太難得了,幹嘛不讓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