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這一拜,付元在旁邊跟着笑,陳沐開始還沒弄明白他高興個什麼勁兒,過會才反應過來。
合着他跟手下的付百戶也成乾親了。
乾親和養子不一樣,既沒有繼承權,也不需改姓,亦不用走官府程序,基本上和後世的乾親差不多。
“認了乾親,以後旦兒就在千戶衙門跟在我身邊吧。”陳沐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隨後對李旦問道:“會說番語麼?”
“回義父,孩兒會一些。”十九歲的義子,讓陳沐有些違和,可李旦卻非常自然,抱拳道:“跟船上佛朗機人學的,佛朗機、倭人、滿刺加語都能說些,倭語最好。”
陳沐頷首應下,李旦很多才多藝,憑他的體格和手上老繭,料想劍術與泅水不是問題,本職海寇,開船也自是不在話下,又會說至少四種語言,這樣的人,別說有陳沐相助,就算沒有他,只要不死於非命,將來也是能闖出大明堂的。
“我需要你們在濠鏡澳的人手做件事,幫我找個夷人,他在濠鏡澳誘拐婦女,應該是打算賣去馬六甲。”陳沐說道:“找到這個人,你們人少,不必與他發生衝突,查清他有多少人手、多少支銃、多少條船。”
李旦點頭,轉頭看向先前被他拉住的那個青年,抱拳對陳沐道:“義父放心,這事華宇回去做,查清之後要孩兒把人救出來?”
“現在救人打草驚蛇,香山令說那個夷商隨從上百,你們未必能把人救出來,反驚了他。”陳沐擺手後說道:“趁夜裡接近他的船,把船底鑿壞,不要弄沉,讓他在濠鏡修上兩三個月。”
“能做到麼?”
旁邊那個青年名叫華宇,同樣也是有力之輩,點頭抱拳道:“千戶放心,小人盡力而爲!”
華宇走了,陳沐讓付元給了他一塊百戶所的腰牌,蝶娘和李旦留在千戶衙門,李旦住廂房家兵一道操練,平日跟着陳沐偶爾教他些番語;蝶娘可沒住在廂房。
她和付元住在一起,倆人也不說操辦喜事之類的儀式,就這麼沒名沒分沒羞沒臊地住在一起。
李旦還覺得挺正常,他說付百戶脾性好,除了好賭錢沒別的毛病,有這麼個知冷知熱的陪着他娘挺好。
陳沐細細想來,確實是這樣,他部下這幾個百戶,跟蝶娘歲數相仿的也就付元與石岐,石岐早年家中有變,落下個眉目陰沉的積鬱性子,倒是付元平日樂樂呵呵甘居人下,受得了蝶娘海盜窩裡養出來的性子。
挺好!
對李旦這個意外而來的乾兒,陳沐自然不會像這個時代的義父那樣隨意驅使,相反他把自己戰利品中非常珍視的永樂通寶刀送給李旦,讓他隨身持佩。
身份的事對陳千戶而言並不難弄,不過幾日光景就從香山縣取回李丹、蝶孃的戶帖,找了當地絕戶的本分人家落籍,兩個福建泉州人成了廣東香山人,接着編入軍籍。
至此徹底乾淨。
陳沐一向奉行不能讓身邊人光腳,光腳的人最可怕。
只要穿上鞋,就好控制的多。
李旦爲人察言觀色的功夫一流,其他本事也不錯,在一同操練的家兵裡很受尊敬,陳沐看到他這個優點,索性給他辦下總旗的身份,讓他在千戶所帶原先那一百多個旗軍,平日操練些武藝戰陣,講解些水戰事宜。
過去千戶所留下的旗軍不堪重用,陳沐是懶得去操練,交給眼界活快的李旦沒別的目的,就是讓他去籠絡住這些人的心,不指望他們成大事,只求他們將來不壞事。
五月下旬,好消息接連傳來。
先是鄧子龍、孫敖帶着五百多戶疍民乘上百條船順江而下,接着濠鏡澳的華宇探明瞭誘騙婦女的夷商,在濠鏡人們叫他麥亞圖,有兩條大船、三條小船,往返於濠鏡與滿刺加許多年販運人口,是他最得意的買賣。
華宇正謀求伺機破壞其大船的機會。
麥亞圖的船被華宇畫下來送到千戶所,他的大船在明朝被稱作‘蜈蚣船’,長近十一丈,兩側置至少雙人才能操動的大櫓三四十支,豎雙桅杆掛軟帆,是葡萄牙人開拓海路的戰船,兩側船舷可置佛朗機銃三十四門,單船載兵可多至三百。
有火力強、載兵多、速度快的優勢。
早在正德十二年,葡萄牙的滿刺加總督臥亞派安達拉率四艘這樣的戰船佔領屯門,後在嘉靖皇帝登位之初,派當時的廣東按察使汪鋐率軍驅逐佛朗機,葡人船堅炮利,明軍初戰即敗。
後汪鋐改變策略,以小船狼羣戰術在屯門擊敗葡人,繳獲戰船與佛朗機,上奏嘉靖皇帝仿製,後來在明朝沿海就也有了這樣的船。
別說兩艘這樣的大船,就算一艘,陳沐把他手下六條船都拿上去,海戰裡也不夠麥亞圖的蜈蚣船轟的。
單邊側弦炮十七門佛朗機,兩輪齊射他的福船就沉得差不多了。
千戶所外,多虧了疍民有自己的族老,能夠選出族中有威望的後生擔任三名百戶,幫着穩定疍民。
否則烏泱泱涌入五百多戶、兩千多人在千戶所近畿,非要出亂子不可。
就算有其族老、百戶幫助安頓,也讓千戶所外一派兵荒馬亂之景,原有四百多新老旗軍統統停止操練,調過來維持秩序。
渡口停上百艘形制不一的小漁船,令江岸對面的維持治安的大攬巡司的九品巡檢帶衙役過來,戰戰兢兢地問香山千戶所出了什麼事。
千戶衙門前廳。
好一番雞飛狗跳才安頓好新募旗軍的鄧子龍、孫敖與隆俊雄、李旦等人圍着華宇送來的船圖暗自咂舌。
“小船攜火具齊攻放火燒帆,小旗箭在船上放。”鄧子龍目露兇光,按着圖卷道:“叫他船毀人亡!”
陳沐點點頭,轉頭望向其他人,隆俊雄沒更好的點子,孫敖覺得鄧子龍所言極是,唯有原本沒打算讓他參與議事的李旦沉思不語,“有什麼想法,說出來聽聽。”
“義父,鄧千戶說得對,不論海上地下,都要有這種勇力才能取勝,孩兒只是覺得這兩艘船挺好,沉了可惜。何況他販人,若船裡有百姓,燒船反而不美。”
李旦說着找來陳沐放在一邊早先他送來的濠鏡輿圖,指着道:“鑿壞船底,船就要進港,蜈蚣船所長無非炮多船快,葡夷所仗亦不過炮銃,近身接戰他們差得遠。只要它進港修補,把夷商誘出,再騙水兵下船,官軍就能在岸上擒下他們。”
“孩兒帶人把這兩條蜈蚣搶來,孝敬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