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裡多了很多手拿武器的“農民”,有的在巡邏警戒,看到可疑之人就抓起來,有些人則守着大車,車上放着一袋袋糧食,還有人在繼續往上搬運。而街道上卻看不到半個衙役,處處瀰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氛。
所幸,這些人沒有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看起來頗有些紀律。縣城的百姓們雖然神色惶惶,卻並沒有過於懼怕。
縣城裡亂成一團,秦姝卻是不憂反喜,渾水纔好摸魚呀!
她機警地避開巡視人羣,一路走到了城門口。毫不意外地發現,縣城守城門的人也已經換了人,不再是縣衙的衙役,而是些身穿粗布衣裳,卻拿着武器的“農民”,而且只許人進,不許人出。
很顯然,縣城應該是被人給攻佔了。
想到這裡,秦姝也忍不住鬆了口氣,縣城都破了,誰還能注意到她弄出來的這點動靜?
她突然想起了牢裡的大通和尚,也不知道這件事跟他有沒有關係。
不過秦姝也沒時間多想了,此事不脫身更待何時?她迅速收斂心神,也不走城門,而是直接藉助工具翻城牆出去了。
出了縣城,秦姝就找了一個隱蔽處,進了空間,迅速洗了個澡,吃了點飯食,又換了一套半舊的粗布衣裙,宛如普通的鄉下婦人一樣,在頭上包了一塊藍布包巾,臉上的皮膚稍稍抹黑了一些,手上挎了個小籃子,出了空間,快步向小秦莊走去。
即便是這樣,一路之上,她也躲躲閃閃的,遠遠見到人之後就躲起來,實在避不開,就用衣袖遮住臉面——
這種做法很正常,總有害羞的婦人不願拋投露臉的。
秦姝走得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小秦莊,然後瞅見人少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回了家。
家裡的大門和後門都關得緊緊的,而不是在外面鎖着,顯然家裡是有人的,秦姝也沒有敲門,直接躍牆而過。
“誰?”聽到動靜,趙犁和歐氏迅速從石屋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拿着棍子,一臉地驚懼和緊張。
他們沒有去後面住着,而是住在了前院他們住過的石屋裡,連睡覺都不敢睡死了,一點風吹草動,就讓他們如臨大敵,生怕有人來了將宅子給搶走。
所以,雖然秦姝的動靜並不大,他們卻聽到了。
秦姝見到他們,連忙走過去說道:“別慌,是我!”
“謝天謝地,夫人,您總算是回來了。”歐嬸聽出了秦姝的聲音,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她拍了拍胸口,整個人彷彿失去了力氣一般,往地上滑去。
趙犁眼睛也有些發酸,他一邊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己的老婆,一邊高興地說道:“夫人,您回來就好了,您不在,我們就跟沒了主心骨一樣,做什麼都沒底。”
秦姝含笑說道:“已經沒事了。對了,我之前不是讓你們帶佑安找個地方躲起來嗎?你們怎麼還留在這裡?佑安和趙笙人呢?”
秦姝一邊說,一邊往正房裡瞧了瞧,按說,佑安早該聽到動靜了,歡天喜地地迎出來了。
“少爺他……”趙犁卻是面露難色,一臉慚愧。
秦姝見狀,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笑意微收,問道:“怎麼了?”
趙犁卻突然拉着歐氏一起跪了下來,羞愧地對秦姝說道:“夫人,都是我不好,沒有看住佑安少爺。夫人被抓走之後,少爺擔心夫人安危,就帶着趙笙出門找宋將軍搬救兵去了……”
秦姝聽到這裡就是一驚,心裡又是擔心,又是感動,嘴上卻生氣地抱怨道:“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我不是告訴過他我不會有事嗎,他非要往外跑,現在外面那麼亂,他們兩個孩子,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秦姝越說越是着急,甚至有些失去了她一慣的冷靜,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看到趙犁夫婦還滿臉愧疚地在地上跪着,她才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好了,你們先起來!這也不怪你們。佑安決定的事情,你們就是想攔都攔不住。”
趙犁夫婦這才站了起來,只是臉上依舊帶着幾分不安,兩人對視一眼,歐氏擔憂地問道:“夫人,現在該怎麼辦?”
秦姝也有些頭疼,捏了捏眉心,說道:“還是先進屋再說吧!”
說完,就轉身進了正房,趙犁夫婦也跟了過去,秦姝坐下之後,歐嬸本想打水給秦姝洗臉,被秦姝阻止了,只讓她給自己倒杯水。
接過歐嬸遞過來的熱水,秦姝一邊喝,一邊靜靜地想着當前的局勢。
現在長平縣城已經亂了,宋將軍正在這一帶剿匪,這造反的時機選得也太不妙了。宋家軍聽到消息,肯定會立即趕過來的。
若是遇上其他軍隊也就罷了,說不定起義軍還能支撐一段時間,但是對上宋家軍,他們肯定很快就被鎮壓下去,一羣烏合之衆怎麼能與身經百戰的精兵相比?
關鍵是,周縣令是她殺的。宋將軍會把她當成反賊一夥抓起來嗎?秦姝並不敢確定。
就算她不承認是自己殺了周縣令,宋良秀肯定也能查出來。
宋家一向忠於大焱,忠於皇上,宋良秀跟她頂多也就是幾頓飯的交情罷了,未必會徇私放了她。
這就有些難辦了。
說實話,她還真有些捨不得現在平靜的生活,不想東躲西藏。一旦她被打上反賊的標籤,以後恐怕也沒辦法平靜了。
不過,事已至此,瞎猜也沒用,她已經做了的事情她就不會後悔。當務之急,還是要把佑安找回來。
秦姝嘆了口氣,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說道:“這麼幹等也不是辦法,我去找找他們,說不定能把他們追回來呢!”
歐嬸嘴脣動了動,神色猶豫,她一邊擔心佑安少爺和兒子,又擔心秦姝會遇到危險,想勸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秦姝倒是理解她的心情,笑着說道:“放心吧,佑安那麼機靈,趙笙也是個穩重的,應該不會有事的。至於我,就更不用擔心了,你們安心看家便是。還有,不要告訴別人我回來過。”
秦姝怕他們害怕,並沒有告訴趙犁夫婦自己怎麼出獄的,也沒有說縣城關於造反的消息。只說縣城裡現在有些亂,家裡存糧足夠,後院還種着蔬菜,叮囑他們別去縣城,老實在家裡呆着。
趙犁夫婦連連點頭答應了。
秦姝打定主意之後,也不耽擱,說走就走,連衣服都沒換。
大黑被佑安帶走了,小黑還沒長成根本不能騎,她只能靠自己的兩條腿了。
等秦姝再次站在縣城門外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她看着守衛森嚴的城門有些感嘆,沒想到自己剛從縣城離開,這麼快又回來了。
城門口的守衛又多了許多,還多了許多巡邏之人,盤查也很嚴密,難道他們想在這裡常駐?
秦姝忍不住搖了搖頭,若是他們搶了東西就跑,或許還能保存一線生機,偏偏他們大搖大擺地留在這裡,莫非是想以此地爲根據地,擴大地盤?還是他們以爲自己能跟宋家軍相抗衡?
不過,秦姝也沒時間替他們瞎操心,悄悄繞開了縣城,一邊打聽宋將軍的下落,一邊沿着佑安走過的路線尋找了下去。
其實秦姝不知道,起義軍裡其實發生了分歧。
最主要的原因是,起義軍頭領王順義野心勃勃,想要自立爲王,繼續掠奪地盤。因爲攻下縣城太過順利,助長了他的野心,也讓他看高了自己,看扁了朝廷,覺得他們簡直不堪一擊。
而大通和尚則認爲,時機未到,尚不是跟朝廷硬碰硬的時候,何況,宋家軍就在附近,倒不如暫時撤退,積蓄實力,再做大事。
王順義卻怎麼也不肯聽。
大通和尚無奈,只好由着他了。王順義算是他的徒弟,他也不好撇開他自己離開,只在私底下卻在暗暗準備退路。
……
王順義造反,並且攻破長平縣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頓時引起極大的震盪,官府忙着調兵鎮壓,而一些在民間的勢力,卻有些蠢蠢欲動。
淮西定縣有一戶家財頗豐的人家,家主名叫徐召廷。
徐召廷平素就十分慷慨,結交賓客,接納壯士,家裡更是養着一羣武力高強的大手,籌算着做些大事業。
聽到王順義造反的消息後,徐召廷心裡十分觸動,某種想法也在迅速生根發芽,只是想到宋家軍,就宛如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宋家軍是大焱百姓的守護神,何嘗不是朝廷的守護神?
只要有宋家軍在一天,大焱朝這艘破船,就沉不了。
看來,他還是要等待機會。
只可惜,他已是年近不惑,就怕時不我待,壯志未酬,一腔野心只能付諸東流,死不瞑目。
徐召廷揹着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長吁短嘆,看得其妻黃氏直翻白眼,而她身邊則站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
這女孩年紀看起來不到十歲,卻十分沉穩,而且已經初顯少女風姿,而且,鼻子高挺,耳垂厚大,看着就極有福氣。
“母親,女兒給義父端杯茶來。”女孩對黃氏說道。
“好孩子,去吧!”黃氏摸了摸她的頭說道。
黃氏知道,丈夫很喜歡這位剛收養不久的義女,其實,她自己也喜歡,誰讓她這麼善解人意呢!若是自己的女兒,長大之後也能像她這樣懂事,她就心滿意足了。
“義父,您在院子走了這麼長時間,怕是也累了,坐下喝杯茶歇一歇吧!”沈靜芳端着小茶盤走過去,話語裡帶了點恭敬和親近。
“也好!”徐召廷這才反應過來,對義女笑了笑,果然坐在了院子裡的石凳上,這才從她手中接過茶盞,喝了一口茶後,緊蹙的眉頭此舒展了一些。
沈靜芳輕聲問道:“義父因何在煩惱呢?”
徐召廷將茶盞放到石桌上,輕嘆一口氣道:“沒什麼,只是義父想要做一件事,只是時機不對,我又怕自己年紀大了,消磨了雄心,趕不上好時候,這纔有些憂慮。”
說到這裡,他突然自嘲笑了起來,“說起來,到是爲父自尋煩惱了。”
沈靜芳聞言,也忍不住輕輕一笑,說道:“義父果然是自尋煩惱。義父您發不白,齒不搖,身體健康,怎麼說自己年紀大了呢?就算真到了垂暮之年,只要雄心未泯,寶刀不老,也依舊能做一番大事業。”
聽到這裡,徐召廷眼睛裡頓時冒出一陣精光,下一刻,他就哈哈大笑起來,捋着鬍子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了沈靜芳一番,點頭讚歎道:“說得在理,靜芳,你可真是讓義父刮目相看呀!山州兄留給了我一個好女兒呀!”
沈靜芳微微垂頭,有些害羞地說道:“義父過獎了,這只是女兒拾人牙慧的一點小見識罷了,算不得什麼的。”
此時,黃氏也走了出來,攬着沈靜芳的肩膀,笑着說道:“我就說靜芳是個極懂事有見識的孩子,最難得的是心性柔善,大方體貼,又一臉福相,將來不知道便宜了哪個臭小子呢!若是將來慧珠能有她一半好,我就安心了。”
一番話,說得沈靜芳臉色漲紅,說道:“哎呀,義父義母就知道取笑女兒,女兒還要繡花,就先告退了。”
說完,就輕輕福了福身,像是背後有人追趕似的,轉身跑進屋了。
徐召廷和黃氏相視笑了起來。
……
“阿嚏!”坐在驢車上的佑安,狠狠打了個噴嚏。
在外面趕車的趙笙見狀,連忙回過頭來,問道:“少爺是不是着涼了,這兩天風是有些大,要不然把車簾子放下來吧?”
佑安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說道:“不打緊,也不用放下簾子,不然悶得慌,趕路要緊。”
說完,他的眉頭也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現在都已經過去兩天了,也不知道孃親怎麼樣了?幸好他已經打聽到了宋將軍的下落,這總算讓他放心了一些。
就在這時,駕車的趙笙忽然一聲長吁,驢車停了下來,佑安正要問是怎麼回事,就聽到趙笙有些慌張地說道:“少爺,不好了,咱們遇到劫匪了。”
……
宋家軍駐紮大營,宋良秀正和自己的親信將領,商議鎮壓長平縣反賊一事。
在王順義攻下長平縣的第二天,宋家軍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他這裡戰況激烈,根本脫不開身,這纔沒有及時調兵鎮壓。
何況,宋良秀這次出京剿匪,只帶了五千兵士而已。
雖然他們都是以一敵十的精銳,但那些山匪都已經成了氣候,且人數衆多,還不能像對待韃子一樣全殺了,所以,並不是特別順利。
直到剿匪告一段落,宋良秀才有時間處理此事,並且打算親自前去鎮壓,其他將士都沒有反對。
只有一身戎裝的紅衣,一臉擔憂地說道:“可是,這裡的事情還沒完,還需要招安和安撫民衆,您若是現在離開了,怕是……”
將軍已經幾天幾夜沒怎麼合過眼了,現在好不容易完事,怎麼能繼續作戰呢?紅衣心裡對此很是不樂意。
所以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及時通知宋良秀,後來又避重就輕,讓宋良秀以爲只是小打小鬧,這才耽擱到現在。
何況,她認爲,小小几個反賊,根本成不了什麼氣候,殺雞焉用牛刀?長平周邊的州縣,應該會派兵圍剿的,哪知道得到的消息卻是,他們根本就是自掃門前雪,不顧他人瓦上霜。要知道,兩天過去了,那反賊不但沒有被鎮壓下去,反而又攻陷了另外一個縣。直到見到長平縣的事情鬧得太大了,三公子又問起此事,紅衣也隱瞞不住了,無奈之下,只能將實情和盤托出。
紅衣按照家將護衛來培養的,除了保護宋良秀之外,也要照顧他。而且她從小跟在宋良秀身邊,宋良秀一直比較信任她,收發消息的事情,一直都是交給紅衣。
但這一次,她顯然令宋良秀有些失望。
不等紅衣說完,宋良秀就擡手阻止了她,沉聲說道:“事關造反,就沒有小事,此事我絕不能不管。”
“可是將軍您是剿匪而來,又分身乏術,如何能離開?何況,一羣烏合之衆罷了,哪用得着您親自出手?派個副將下去也就足夠了……”紅衣着急地說道,直到看到宋良秀的眼神,她的話語才戛然而止。
宋良秀神色冷淡地看着她,說道:“紅衣,這次你令我失望,你難道還分不清什麼是輕重緩急?剿匪什麼時候都可以,但反賊,卻必須及時鎮壓下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紅衣第一次被宋良秀如此訓斥,還是當着衆人的面,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即便羞愧難當,可她仍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在她眼裡,三公子纔是最重要的。
宋良秀見狀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本將會率領三千士兵趕赴長平縣平定叛亂,爾等留在此地處理後續事宜。”
“是將軍!”
宋良秀又看向紅衣道:“紅衣就留下吧,鐵雲跟我去就行了。”
“有俺老鐵跟着將軍就行了,保準將那些反賊打得落花流水。”鐵雲聞言,又開始得瑟地大包大攬了。
“將軍……”紅衣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邊有人來報。
“啓稟將軍,營外有一名自稱姓秦的婦人,想要求見將軍。”
宋良秀皺了皺眉,正要打發了,突然又好像想起什麼似地問道:“她說自己是從哪裡來的嗎?”
那兵士回答道:“她說自己是從長平縣小秦莊過來的。”
宋良秀這才舒展了眉頭,大概知道是誰了,雖然有些疑惑她怎麼會來,但還是說道:“請她進來!”
紅衣見狀,只好嚥下了口中的話,神色再次恢復了冷若冰霜的模樣,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窘迫。
過了一會兒,秦姝就被帶到了。
秦姝此時,依舊是那身粗布衣裙,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的,但她的神色卻很是坦然,即便身處軍營,面對一衆渾身殺氣的將領,也不卑不亢,毫不畏懼。
進了營帳,她甚至微微一笑,團團向衆人抱拳道:“見過宋將軍和諸位將領,秦氏有禮了。”
秦姝的禮儀有些不倫不類,但是,卻沒有人笑話她。此時此地,她卻能坦然自若的說出這番話來,已經讓人刮目相看了。而且,她豪爽且不拘小節的做派,很是對了大家的脾氣。
宋良秀也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但很快就隱沒了,他也不是拐彎抹角之人,直接問道:“秦姑娘急匆匆地來找本將,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秦姝點了點頭,也沒心思客套,說道:“我是來找我兒子佑安的,宋將軍,佑安他可來找過你?”
“佑安?”宋良秀聞言有些詫異,他對那個小鬼,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連忙問道:“沒有啊,佑安怎麼了?”
“什麼?”秦姝臉色大變,“他沒來找將軍嗎?這怎麼可能?那他到底去哪兒了?”
“秦姑娘彆着急,先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吧?”宋良秀溫聲安撫道。
“對對對,我不能急。”秦姝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思緒正要說話,卻聽紅衣突然說道:“將軍,鎮壓反賊要緊。秦姑娘的事情,就交給屬下吧,屬下一定全力配合她尋找秦少爺的。”
紅衣這話說得在理,其他將士也都點了點頭。事情緊急,他們沒必要在一個婦人身上浪費時間。
宋良秀卻道:“秦姑娘是從長平縣過來的,對那邊的情況應該十分清楚,我們事先了解一下也是好的。何況,秦姑娘對我們也算有恩。”
紅衣聽到這裡就不說話了,不過,她對秦姝對他們有恩一事卻嗤之以鼻。
秦姝的確是收留了他們,但他們也不是白吃白住,是給了銀子的。那些銀子,就是在最好的客棧,住上半年都足夠了。
秦姝沒有在意紅衣的事情,她的腦海裡全被佑安的事情佔滿了,說道:“這倒是沒問題。”
於是,秦姝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下意識地隱瞞了大通和尚以及自己殺了周縣令一事。畢竟,對大通和尚,她也只是懷疑而已。
宋良秀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這麼說來,秦姑娘是被當成匪徒抓進了大牢,佑安才決定來找本將求助的嗎?”
秦姝點了點頭,有些頭疼地說道:“沒錯,我根本不知道他回來找將軍,等我從牢裡出來後,他已經不見了。我只好出門找他,沒想到……”
紅衣聽到秦姝的說辭,心裡冷哼了一聲。她纔不信秦姝不知道這件事,那小鬼不過才十歲,若沒有人指點,怎麼會找將軍求助?
“恕我冒昧,長平縣令爲何會針對秦姑娘呢?”宋良秀對長平縣的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心裡也有數了,沉吟了一下,問了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
秦姝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可說的,直接說道:“我得罪了九千歲的乾女兒。曹氏的丈夫,就是我的前未婚夫,當時鬧得很不愉快,大概是因爲這件事,他們纔想要對付我吧!”
“這就說得通了。”宋良秀緩緩點了點頭,曹忠那人一向護短,而且睚眥必報的,他真沒想到秦姝竟然有那麼一段經歷,還跟九千歲有牽扯。
就連紅衣看向秦姝的眼神都不由多了幾分憐憫之色,不知想到了什麼,她頗有些不忍地問道:“秦姑娘在牢裡可受過什麼委屈不曾?”
秦姝看了她一眼,笑道:“多謝紅衣姑娘關心,這倒不曾,我剛被關進去,就碰上了有人造反,就趁亂跑出來了。”
“那就好!”紅衣也鬆了口氣,露出一絲笑容,“我還以爲……”話未說完,就察覺到失言,連忙住了口。
鐵雲倒是眼中冒光,沒心沒肺地問道:“秦嫂子,你可帶好吃的來了?上次帶的都吃完了,我一直想你們家廚子做的飯菜呢!”雖然菜式很普通,也很家常,但是非常好吃,也很飽腹,最合他的胃口了。
秦姝歉然道:“這次出來得太急了,並沒有帶什麼東西出來,不過此事瞭解之後,衆位將軍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來我家吃飯。”
鐵雲一開始還有些可惜,但聽到秦姝的話,他又高興了起來,毫不客氣地笑道:“那敢情好,等鎮壓了這幫反賊,我就去嫂子家蹭飯吃,嫂子可一定要管飽呀!”
“那是當然的。”秦姝笑道。
宋良秀警告地看了鐵雲一眼,又對秦姝說道:“秦姑娘放心,我們一定會幫你尋找佑安的。”頓了頓,他又道:“曹忠那裡,你也不用擔心,本將會應付。”
“多謝將軍了。”秦姝對宋良秀行了一禮,倒是真心對他多了幾分敬佩和感激。
佑安的事情,其實怪不到宋良秀身上,但是,他依舊義無反顧地幫她找人,的確是義薄雲天。而且,據她所知,宋家在京城也不太好過,他竟然還主動表示幫自己應付曹忠,這讓秦姝也忍不住有些動容,同時,心裡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宋良秀問清楚了事情之後,也沒多做停留,點齊三千兵馬就離開了。
紅衣也沒有食言,連忙指派了五百兵士,幫秦姝四處找人。
……
佑安和趙笙看着眼前這七、八個衣着破爛,手裡拿着幾把破刀的劫匪,臉色都有些慘白。
儘管他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甚至還專門爲對付匪徒做過專門的訓練,但是,當他們真正遇上了,還是忍不住害怕。
不過,佑安還是很快就鎮定下來,因爲他知道,遇到匪徒,一味的害怕起不了什麼作用。
佑安摸了摸自己衣袖裡的彈刀,想起這段時間艱苦的訓練,還有被關進大牢的孃親,他心裡突然升起了無窮的膽氣和勇氣。
他走出車廂,拍了拍趙笙的肩膀,說道:“不要怕,他們沒什麼可怕的!我們已經失敗了一次,所以這次,只許勝不許敗,否則就太給娘丟人了。別忘了,我們也有武功和武器傍身呢!”
趙笙是那種十分崇拜佑安的人,看到佑安如此平靜,他心裡的恐懼也漸漸退去,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少爺,我不怕!大不了我跟他們拼了。”
兩名小少年下了驢車,佑安拍了拍大黑,讓它躲遠一點,這纔跟趙笙一起走到了劫匪跟前。
看到兩隻小肥羊不但不跑,反而主動走到了他們面前,劫匪們也有些奇怪,但也只以爲他們想要過來求饒而已,根本沒想到他們會動手,甚至還有人把刀收了起來,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微笑。
哪知道,兩隻小肥羊靠近之後,突然暴起襲擊。有一人不察,就被一個小鬼撲倒在地,轉瞬間便被扼斷喉嚨,斷了氣。而另一人,本來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們求饒,誰知道那小子一拳擊向他的胸口,那劫匪的胸口不知爲何,竟然多了一個血洞,汩汩流出鮮血,他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就這麼幾息的功夫,八個劫匪瞬間就死兩人。
剩下的六人,大吃一驚,看和兩個小鬼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一種難以置信的恐懼,有人甚至起了退縮之心。
爲首的劫匪卻是大喝一聲道:“不過是兩個小鬼,怕什麼,都給我上!抓住他們,然後抽筋扒皮替我們兄弟報仇!”
說着,率先提刀衝了上去。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爲自己剛纔的懼怕感到十分羞恥。這只是兩個小孩而已,又能有多厲害?剛纔吃虧,是他們疏忽大意,這次絕不會了。
最近,他們被朝廷的軍隊攆得東躲西藏,好幾天都沒吃飽飯了,這一次,好不容易逃出來,逮住兩隻肥羊,怎麼能輕易放棄?
佑安和趙笙也毫不畏懼,上去跟六名劫匪戰成一團。
原本,劫匪們以爲自己應該很快就能將兩隻肥羊拿下,哪知道,他們身形雖小,卻十分靈活,而且出手果決,招式狠辣,下手又準,他們竟然也沒有賺到多少便宜,這讓劫匪們越發惱羞成怒起來,但漸漸的,他們的惱怒卻變成恐懼,一心想着要逃跑了。
佑安和趙笙殺死了兩個人後,突然就感到不害怕了,而且,學以致用,很快將自己從秦姝身上學到的東西,一招招地全部用在了劫匪身上,雖然他們身上也受了傷,但他們卻彷彿沒有感覺到一般,越來越猛,最後簡直殺紅了眼。
等看到僅剩的最後兩名劫匪撒腿逃跑的時候,趙笙還想追上去,還是佑安喊住了他。
“行了,趙笙,別追了。”
趙笙這才清醒過來,有些迷惘地看向佑安,下一刻,他就面色大變,驚呼道:“少爺,你怎麼成血葫蘆了嘶……”
話剛說完,他就感覺到自己渾身發疼,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全是刀傷,滿身是血,可不也是血葫蘆嗎?
“別多話!”佑安說了他一句,就打了個呼哨。
之前躲得遠遠的大黑,就小跑了過來。
兩人攙扶着上了驢車,幸虧他們身上帶了一些外傷藥,兩人勉強上好了藥,就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
秦姝帶着五百兵士開始尋找佑安的下落,紅衣也一同前行。因爲這五百兵士只聽紅衣的命令,而且,紅衣也知道自己之前讓公子失望了,她迫切地需要扭轉公子對自己的印象,所以,公子交代下來的這件事,她必須要做好。
可惜,太陽都快下山了,秦姝他們還是沒有找到佑安。
紅衣騎馬上前,對秦姝說道:“我們先回去吧,晚上不好找,或許其他人已經有了消息了呢?”五百兵士是分成十幾隊分開找的,約定無論找沒找到人,晚上都要回營地。
秦姝卻打量了一下天色,抿脣說道:“現在天色還早,我再找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紅衣聞言,有些不快地皺起了眉頭,說道:“我之前答應公子要替你找人,你不回去,我怎麼能回去呢?”
“隨你吧!”秦姝說了一句,就騎着馬率先離開了。
“唉,你……”紅衣聞言氣得臉都青了,看着秦姝的背影抱怨道:“我這是在幫你呢,你這是求人辦事的態度嗎?”
話音未落,秦姝卻早已走遠了,紅衣見狀,只能壓下心中的火氣跟了上去。
……
夕陽西下,西牛村不遠處的山下,遠遠地走過來三個人,一箇中年男人,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男人腰間別着一把柴刀,背上揹着一大捆柴,而少年的則抓着兩隻野雞,揹簍裡還有兩隻一窩野兔。而少女的懷裡,卻抱着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他們說說笑笑地由遠及近,看起來像是一家人。
他們快走進村莊的時候,那名抱着兔子的小姑娘突然伸手一指,說道:“爹,大哥,前面有輛驢車。”
她大哥看了一眼,撇嘴說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咱們家還有牛車呢?”
少女瞪了他一眼,就知道跟自己擡槓,隨後又看向驢車,詫異地說道:“車上怎麼沒人呀?”
“肯定是在車棚裡嘍。”她大哥又說。
“可是那驢車在自己走。”小姑娘又道。
中年男人長得魁梧高大,行走間很有種章法,看起來像是有武藝傍身,聞言卻是笑了笑,說道:“咱們過去瞧瞧。”
說完,就率先走了過去。
村裡突然來了一輛驢車,其實是很引人注目的,所幸這個時間,村子外頭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中年男人剛走進驢車,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因爲他聞到了一血腥味。
他突然伸出手臂,讓一雙兒女退後,然後放下柴,警惕地拔出了砍柴刀,用刀尖掀起了車簾,看到裡面的情景,卻忍不住吃了一驚,隨後就鬆了一口氣。
“爹,到底怎麼了?”見爹的表情不像是有事,一雙兒女又湊了上來,看到裡面的情景,少女頓時“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隨後便用一隻手捂住了眼睛,似乎不大敢看。
“爹,他們……”少年也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中年男人沉吟了一下,本來不太想管,但是丟在這裡,又不太好,他探了探兩人的鼻息,還有氣,而且氣息還算平穩悠長,看起來傷勢雖重,卻不像是要死的樣子,便說道:“我們先帶他們回去吧!”
中年男人見他們比自己兒女還小,又傷得這麼重,頓時動了惻隱之心。一雙兒女也點了點頭,他們都是習武之人,自由一種武人的俠義之氣在。
父子三人帶着驢車回家了。
大黑似乎也感覺到了他們的善意,溫順地跟在他們後面。
就在父子三人離開不久,天色見黑,西牛村就來了一隊人馬。
爲首的是兩名女子,她們看起來都在二十歲左右,一個一身戎裝,冷若冰霜,英姿颯爽;另一個身穿粗布衣裙,眉頭微皺,似是帶着一絲隱憂,即便如此卻難掩麗色。後面跟着十來個士兵。
正是秦姝一行人。
紅衣臭着一張臉,見秦姝似乎還有意往村裡去,便說道:“我說你夠了,現在天都黑了,還怎麼找下去?將士們打了好幾天的仗了,都沒怎麼休息,他們也會累,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他們,讓他們回去休息一晚?我謝謝你了還不成嗎?”
秦姝原本是想要繼續找的,但是聽到這話,又看到士兵們疲憊的臉龐,拒絕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你們這些普通百姓,又怎麼會知道我們將士們的辛苦?”紅衣憤憤不平地繼續說道。
秦姝也不是那種只顧自己之人,聞言苦笑着說道:“好,就聽你的,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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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g,我終於寫完了,親們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