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傅成文剛睡眼惺忪地從裡面出來,就聽到了這話,頓時大驚,睡意也不翼而飛,他疾步走上前來,緊張地問着報信人厲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那名報信的士兵喘着粗氣,連連點頭,臉上還帶着驚慌之色,說道:“是……是真的,秦首領親自下令拔營,馬上就要出發呢!”
後面還有追軍,要拔營啓程的,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秦首領卻未派人來通知他們,這就太有問題了。
在場之人可都不傻,聽了這話,李相國和孫尚書等人臉色頓時都變得十分難看,只有薛氏,彷彿身在夢中,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孫尚書更是滿臉焦急,頓足長嘆道:“這可如何是好呀?太子殿下,您說現在該怎麼辦?”
“是呀,殿下,不能讓紅蓮軍就這麼走了呀!他們一走了之,咱們可怎麼辦?”
“千萬不能讓秦首領走了呀!”
其他大臣也不在那裡假惺惺地痛哭了,紛紛開始附和,一個個都顯得特別焦急和悲觀,有人甚至還擡起袖子抹淚。
傅成文心中也是惶恐至極,他跟李相國一樣,也是心存僥倖,以爲對方不過是說氣話嚇唬他們而已,他們怎麼可能真捨下他們不管?
所以他甚至還有心思去睡覺,如今知道紅蓮軍真要走了,不管他們了,他整個人都慌亂了。
他反射性地看向李相國,想要讓他替自己出主意,可是,想到這件事,全是因他而起,立即就遷怒了,他怒氣衝衝地瞪視着李相國,掐着嗓子質問道:“李相國,這是怎麼回事?你昨晚不是說今早要去向秦首領賠罪,請求她的原諒嗎?難道秦首領沒有原諒你。”
李相國滿身狼狽,支支吾吾地道:“殿下,這……老臣……老臣是這麼說了,可老臣還沒來得及去呀!老臣原本打算等會就去的,哪知道,他們現在就要走了……”
“你……你怎麼能不去呢?她現在真要走了,誰來保護我們?你之前到底做什麼去了?”傅成文幾乎都要被他給氣瘋了,氣急敗壞地說道。
其實,瞭解李相國的人都知道,李相國從來只靠一張嘴,萬事都只是動口不動手,一點行動力都沒有,讓他做點事情,到了猴年馬月也做不成。
傅成文這麼信任李相國,他說什麼,便信什麼,早晚悲劇。
看看現在的情景就知道了,就從李相國昨晚開始出餿主意,攛掇傅成文敲詐紅蓮軍開始,到現在龜縮起來,不肯承擔責任,做以至於情況越來越糟糕,可以說,是這個所謂的李相國一手造成的。
而李相國也同樣氣得不輕,他原本極受傅景山和傅成文父子的敬重和信任,他又是太子的岳父,傅成文卻敢在衆人面前呵斥自己,這讓他十分掛不住臉。
因此,他也拉下臉來,吹鬍子瞪眼地訓斥道:“太子殿下,你這是什麼態度?老夫不是教導過你,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嗎?不過是遇到了一點小事,你就方寸大亂,以後你還如何管理一個國家。”
說完,看到傅成文怒氣消了點,面有慚色,這才放鬆了口氣,說道:“老臣也沒說不去,我這不是來看望陛下了嗎?這還沒來得及去呢!我既然說了要去,難道還會誆騙你不成?”
李相國一直以來在傅成文面前建立的威信,不是那麼容易就崩塌的,更何況,傅成文一直對他的話都十分信任,甚至,比對父母還尊敬,甚至算得上是敬畏有加,誰讓他還是傅成文的老師呢!
“岳父大人,是小婿失態了,還請岳父大人見諒。”傅成文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表情,躬身說道,“小婿這也是太着急了,纔會如此,我怕您去晚了,他們就走了。”
“孺子可教。”李相國得意地捋了捋鬍鬚,“放心吧,這件事我自有打算。”
傅成文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滿心的焦慮,也悄然退去。
其他大臣,卻是面面相覷,顯然根本不相信李相國的話。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紅蓮軍拔營了?爲何沒有人來通知我們?”此時,薛氏終於有機會說話了,她皺着眉頭,帶着幾分不悅,焦急地問道。
她雖然有點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有一件事,她卻搞清楚了,紅蓮軍要走了,而且還不打算帶着他們?
就算是她,也不由將心提了起來。
“皇后娘娘放心,沒有什麼大事,老臣會將一切都處理好的。”李相國自信滿滿地說道。
受丈夫和兒子影響,薛氏也頗爲信任李相國,聽到這話,稍稍放心了一些,只是,不知怎麼回事,她就是覺得有些不安。
但是看到李相國一臉篤定,她就認爲自己是想多了,果然將這件事給放下了,思緒又回到了剛纔那件事上,喃喃說道:“哼,真是便宜她了,這次就先放過她,等到了晚上,有時間了,我再質問她。”
現在,她心裡有點後悔,爲什麼要爲了私心,阻止丈夫納她爲妃,若是丈夫娶了她,這幾萬兵馬豈不是他們大周的了,那還用得着她臉色行事?自己處置她,也名正言順了,就是那秦佑安,也能成爲自家兒子的助力。
多好的事情呀,偏偏她當初沒有想明白,還暗暗防備着她。
若是秦姝知道薛氏心中的想法,必定是二話不說,一刀砍死。
這種愚婦,活着也是浪費糧食。
反正死了一個薛氏,也不影響什麼。
聽到薛氏這話,在場所有人都不以爲然,只是都懶得跟她辯解。
“太子殿下,您也下令拔營吧!若是晚了,咱們就跟不上了。”李相國催促道。
“用得着這麼着急嗎?”薛氏問道,“我們這一爛攤子,怎麼收拾呀!陛下的棺槨做好了嗎?”
“時間緊急,只是做了一副薄棺,等到了光縣再另做吧!”孫尚書說道。
“什麼?這怎麼可以?”薛氏不樂意了,“陛下可是一國之尊,得用世上最貴重的棺槨才行,一副薄棺?虧你也說得出來,這簡直就是對陛下最大的侮辱。”
孫尚書早就煩了這一家子了,垂下眼瞼,冷冷說道:“既然皇后娘娘不滿意,那就自己命人去做吧?我們可沒時間待在這裡了。臣要回去收拾東西了,就先告退了。”
孫尚書退下之後,其他人也都漸漸退下了。
薛氏氣得幾乎要破口大罵,她轉身撲到牀前,哭道:“陛下,您睜開眼睛看看呀,他們都反了天了,我可真是命苦呀……”
與此同時,秦姝身披鎧甲,神采奕奕地站在帳外,看着手下將士們,迅速而又有條不紊的拆除營帳、屏障、陷阱,清點糧草和武器,焚燒掩埋垃圾,秦姝的臉上也露出滿意之色。
這時,石冷玉和高平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單膝跪在秦姝面前說道:“首領,屬下前來複命了。”
秦姝含笑點頭道:“我再問一遍,你們可都想清楚了?你們若是現在反悔的話,還來得及。”
“是,屬下已經想清楚了。”石冷玉斬釘截鐵地說道,“以後將永遠投效紅蓮軍,忠心於紅蓮軍,永不背叛。否則,讓我天打雷劈。”
“屬下也一樣,屬下會加入秦家軍,效忠秦首領,效忠秦大元帥,若是二心,天打雷劈。”
經過一晚上的考慮,高平也早就下定了決心,反正,他已經無路可走了,加入秦家軍未嘗不是一條好的出路,因此,也格外的堅定。
“很好,快起來吧!”秦姝上前一步,親自將他們攙扶起來,笑着說道:“秦家軍和紅蓮軍,都歡迎你們的加入。”
石冷玉和高平都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笑意來,緩緩點了點頭。
“對了,你們那邊收拾的怎麼樣了,有多人願意跟你們投靠過來。”秦姝問道。
“我麾下的士兵都情願跟我一起加入秦家軍,我們的性命,本就是紅蓮軍所救,紅蓮軍平日裡的表現,讓他們都十分欽佩和仰慕,能加入秦家軍,他們十分高興。”石冷玉笑着說道。
當然,還有一點石冷玉沒有說,那就是,秦家軍的各種待遇,也是吸引他們的一大原因。
“我不如石將軍,只跟過來一千人,不過,他們都是我親自操練出來的,雖然算不上什麼精兵,也差不了多少,現在已經準備就緒了,隨時都有可能出發。”高平說道。
秦姝說道:“非常好。現在先暫且這樣,不過,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們手下的這些人,早晚都得打散,分派到各營,你們沒有意見吧!”
這是他們親自帶出來的,感情深厚,秦姝也擔心他們鬧情緒。
石冷玉和高平對視一眼,石冷玉笑道:“我們早就有這種覺悟了,再說,屬下麾下的士兵都是男人,他們也不可能加入紅蓮軍呀!”
高平也笑着頷首。
就在他們說話的瞬間,秦姝麾下的四萬大軍,已經休整完畢,整裝待發了。
秦姝下令之後,大軍終於開拔了。
“首領,我們真不管他們了嗎?”程秋玉回頭望了一眼,問秦姝道。
她可是知道,他們這次的任務的。
秦姝老神在在地說道:“不管了。再管下去,他們又該蹬鼻子上臉了。”
“是呀,他們太囂張了,早該給他們一點教訓了。得讓他們知道,沒有咱們的保護,他們到底會是個什麼下場。”萬雄騎在馬上,粗獷的臉上滿是不屑。
“可若是他們全軍覆沒了呢?”程秋玉擔心地道
她不是擔心對方,而是擔心這次的任務,以及紅蓮軍的名聲。
在她們的保護下,大周還被滅國了了,而他們卻絲毫無損,外人會怎麼看他們?
他們之前出的力豈不是白費了?
秦姝安撫地看了她一眼,自信地說道:“不用擔心,朝廷軍未必敢追上來。他們的目的只是傅景山而已,傅景山死了,他們就完成了任務。而且,從他們之前的行爲可以看出,他們非常非常不願意跟我們交手,否則,他們早就不管不顧地追上來了,哪還會用這種見不得光的小手段?”
“大焱不敢跟我們硬碰硬,可對付大周那些人卻是手到擒來,他們卻未必會放過這塊肥肉。”程秋玉一心爲紅蓮軍打算,想得總是比較多。
秦姝笑了起來,說道:“秋玉,你太小瞧他們了。你以爲,我不帶他們走,他們就不會跟上來了嗎?哼,像他們這種人,肯定會死皮賴臉地跟着我們的,不敢落下太遠的。只要他們墜在後面,大焱軍隊就不敢輕舉妄動。”
“什麼?這簡直太厚顏無恥了。”路青苗怒道:“他們到底還要不要臉了?”
“臉皮能有性命重要嗎?他們願意跟,就跟着吧,不用理睬他們。我們不用費力,就能護住他們的性命,還能給他們教訓,看他們活在擔驚受怕之中,何樂而不爲呢!不愁他們不老實下來。若是他們還是不思悔改,這個所謂的大周,就真不必留下來了。”秦姝眯眼看着前面,冷漠地說道。
果然像秦姝所說的那樣,傅成文帶着只剩下兩千的士兵,護着他們一干人等,用馬車拉着棺材匆匆上路了。因爲走得太匆忙,又要急着趕上紅蓮軍,還少了那麼多人,更少了最得力的將領,即便只有兩千的士兵,也被指揮得亂七八糟的,很多東西都沒有帶上,甚至連糧食,都捨棄了一些,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
他們趕路趕得都快累死了,知道快中午的時候,他們才勉強跟上了紅蓮軍的尾巴,跟紅蓮軍只差了一里多地的距離。
直到這時,傅成文等人才鬆了一口氣,行軍速度才緩了下來。
馬車裡的薛氏,顛簸了一路,路上又吐了好幾次,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薛氏有氣無力地說道,眼睛裡卻帶着兇光,咬牙切齒地說道:“爲什麼保護咱們的人就只是剩下這麼一點了,連我們的人都少了大半?還有紅蓮軍呢?他們憑什麼……不保護我們了?逼得我們急急忙忙地趕路?李相國不是說有辦法嗎?這就是所謂的辦法?早知如此,就不該聽他的。”
馬車裡,只有她跟李氏。
李氏的臉色也不比她好多少,她忍着想要嘔吐的慾望,勉強回話道:“是我們大周得罪了紅蓮軍,太子殿下和……相國,想要將陛下被刺的責任推卸到紅蓮軍的身上,想要讓他們給予賠償,紅蓮軍的秦首領動了怒,說……不會再保護我們,所以……”
“什麼?”薛氏不敢置信地瞪視着她,隨後,一股怒氣直衝腦門,她氣憤地說道:“她怎麼能這麼做!這秦氏簡直天小肚雞腸了,一點小事也值得動怒?太子也沒說錯呀,這本就是紅蓮軍的責任,若不是他們保護不力,陛下怎麼會死?不行,我得去找她算賬去。”
薛氏說着就要站起來,只是還未完全站起身來,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又無力地重新坐了回去。
她本就沒怎麼吃東西,又吐了一路,現在可謂是有累又餓,根本沒有力氣了。
“李氏,快拿點吃的來!”薛氏喝令李氏道。
李氏卻淡淡地說道:“沒有吃的了。”
“怎麼沒有了?”薛氏道,“點心也沒有嗎?”
“出來太匆忙,什麼也沒有帶。您自己不是帶了很多東西嗎?”李氏說道。
“你還敢給我頂嘴,誰給你膽子!”薛氏想要伸手去掐她,可是沒有力氣,只能恨恨地看着她。
她只帶了金銀珠寶,哪會帶吃的東西,平時這些都是李氏管着的。
“反正都是要死,餓死總比被人砍頭要強得多。”李氏看着窗外說道,雖然口口聲聲說着死,可是她的眼神卻十分平靜。
“什麼砍頭?什麼餓死?你能不能說點吉利話。真是晦氣。”薛氏嫌棄地瞪了她一眼。
“沒了紅蓮軍的保護,我們早晚要步陛下後塵。”李氏說完,突然轉頭看向薛氏,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只是這微笑,看起來卻莫名的有些詭異——
“尊敬的皇后娘娘,直到現在,您還沒有看清現實嗎?”
“什麼現實?”薛氏突然覺得渾身發冷,看向李氏的眼睛裡,竟莫名帶了幾分驚懼。
現在的李氏,實在太不對勁了。
“咱們大周要徹底完蛋了呀!”李氏依舊笑着,甚至還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賤婦,你胡說什麼?”薛氏的眼睛驟然收縮,歇斯底里地吼了一聲,抓起手邊的一個包袱就狠狠地砸到了李氏的身上,“大周纔不會滅亡,只要我的兒子還在,大周就永遠存在,大不了重頭開始。”
李氏拿起了那個包袱,沉甸甸的,她摸了摸,裡面竟然全是金銀珠寶。
她隨手放在一旁,平靜地看着薛氏道:“皇后娘娘現在還在做夢呢?真好!可惜,你們想要重建大周,也得活下去才行呀!都是你們自己作死,攆走了我們的保護神,可這件事的後果,娘娘想到了嗎?”
薛氏不答,她現在根本無法思考,只是憤怒地看着她。
李氏輕笑一聲,一字一句地道:“後果便是……我們所有人都被砍頭,大周徹底滅亡。”
“你敢胡說——”薛氏赤紅着眼睛吼道,“我撕爛你的嘴!”
說着就往李氏身上撲去,李氏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伸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將薛氏給打懵了。
李氏後退一步,倚在馬車的廂壁上,將顫抖的手掩藏在衣袖裡,不甘示弱的看着她,恨恨地說道:“我被你們一家人害慘了,這一巴掌是你應得的。”
不得不說,紅蓮軍到底還是影響到了她,至少讓她有了對抗薛氏的勇氣,雖然是在這種幾乎面臨絕路的情況下。
等說完這話之後,她反倒平靜下來。
看着她一手捂着臉頰,滿目呆滯,髮髻散亂的模樣,她心裡突然一點都不害怕她了。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痛快、清爽,甚至一直以來微微弓着的背也停止了。
她努力模仿着自己看到的紅蓮軍士兵的樣子,坐直了身體,挺胸收腹,微微擡着下巴,看着薛氏說道:“薛氏,就憑你,也敢質問秦首領,對秦首領出言不遜,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德性,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不但學了紅蓮軍士兵的神態和動作,甚至連她們的語氣也模仿了。
她從來沒有說過粗話,但此刻說起來,卻無比自然。
“別跟我說你是大周的皇后,就多麼高貴了,就理所當然高人一等了。若是沒有紅蓮軍,大周早就滅亡了,你這個皇后娘娘,又值幾文錢,恐怕連個乞丐都不如。面對救命恩人,你竟也敢惡意揣測,甚至爭風吃醋到了秦首領頭上,你以爲所有女人都跟你一樣,眼裡只有男人嗎?有句話,你大概根本沒聽說過——井蛙不可以語海,夏蟲不可以語冰,像你這種人,大概永遠也理解不了秦首領。也別用你的齷蹉心思去臆想秦首領的想法了,那隻會讓人感到噁心,你連給秦首領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