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母子倆一起用過早飯,佑安便去處理事務了。
而秦姝,則因爲過幾天就要搬家了,開始指揮着讓人收拾東西,能帶走的都帶走。
若是可以的話,她還想回小秦莊一趟,畢竟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秦姝對這裡並沒有太多留戀,因爲對她來說,小秦莊纔是她的家。
這天周真兒照樣過來請安了。只是來的比往日晚了一會兒,看起來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話都沒怎麼說。
不過,見到秦姝手底下的婆子丫頭正在收拾東西,她還是有些驚訝的,顯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便詢問了一句。
秦姝有些詫異地道:“我們就要離開旻州了,你不知道嗎?”
昨晚,佑安不是去見她了嗎?她以爲,佑安應該會告訴她纔是。
“什麼?”周真兒一臉驚愕,隨後便失神地微微搖頭道:“我不知道,元帥也沒有告訴我。”眼中卻已經瀰漫了幾分水霧,好似涌起了無限委屈。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股不甘和怨恨,又慢慢侵佔了她的心。不過,她也怕秦姝發現,就垂下頭去,拿起帕子擦淚。
秦姝見狀,輕蹙了下眉頭,她最看不慣她沒事就流淚,更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戳到她的淚點了,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一般,心裡有點膈應。
“你又哭什麼?這有什麼傷心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怎麼着你了呢?”秦姝耐着性子說道。
周真兒聽到秦姝口氣中隱隱的指責和不滿,心裡的苦楚無人說,越發替自己委屈起來,淚留得更兇了,卻又不敢哭出聲來,只能默默流淚,真是不知讓秦姝說什麼好。
“行了,你回去吧!我這裡忙,也顧不到你。”秦姝見她既不說話,又哭個不停,只能攆人了。
周真兒倒也聽話,站起身來,向秦姝屈了屈膝,抽抽搭搭地離開了。
秦姝一臉不解地對在身邊伺候的史嬤嬤嘆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哪句話惹到她了?”
史嬤嬤笑着勸道:“跟夫人沒關係,是周姨娘自己的緣故。”
就算夫人責備她兩句又如何?她也得乖乖受着,露出這麼一副委屈樣給誰看呀?
真是一點都不懂事。
以前教給她的禮節和規矩,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
最該讓她學的東西,她一點都沒學到,就學了也沒放在心裡,真是白教她了。
這是一個身爲妾室,該有的態度嗎?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史嬤嬤在心裡腹誹。
秦姝也只是隨口說一句,她纔不會把別人的錯誤,攬在自己身上,遂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卻不知道,周真兒回去之後,立即大哭了一場,連午飯都沒吃。
小蝶見狀,再也等不下去了,立即想方設法給溫夫人傳了個信兒。
次日一早,溫氏就來到了元帥府,因爲她接到消息說,周真兒忽然生病了。
溫氏來到之後,先去拜見秦姝這個女主人,然後才能去看自己的女兒。
原本週家和秦家以前一直是互相往來的,然而,等周家來旻州定居,周真兒嫁入帥府,兩家離得更近了之後,兩家的交往,偏偏就沒以前那麼頻繁了。
溫氏來元帥府的次數,屈指可數。
除了兩家的地位越來越大之外,溫氏也是爲了自己的女兒着想。
畢竟是嫁出去的人了,她這個孃親頻繁來見她,也不太像話。
再說,她女兒到底是做妾,讓她總覺得在秦姝面前矮了一頭,十分不自在。所以,有意無意間,就來的少了。就是見了面,也覺得十分尷尬,無話可說。
這一次,自然也一樣。
秦姝跟溫氏見面之後,就有些相對無言。
秦姝倒是沒什麼,以前是怎麼對溫氏的,現在依舊怎麼對她。
“一段時間不見,周嫂子一向可好。”見禮入座之後,秦姝率先開口問道。
溫氏略顯拘謹地笑道:“挺好的,家裡條件也比以前好了許多,每天穿金戴銀,出入都有人伺候着。就是見不到兒子,心裡有些想得慌。”
秦姝點了點頭說道:“是呀,兒子遠行母擔憂。佑安沒回來的時候,我也是一直掛念着,提心吊膽的,見了他的面,纔算放下心來。”
說道這個,兩人倒是有了共同話題。溫氏也不像之間那樣顯得拘束尷尬,反而放鬆了一些,嘆道:“弟妹說的是,想到明哥兒在戰場上殺敵,我這心就……”
說到這裡,她伸手捶了捶胸口,微微哽咽,說不下去了。
在她心裡,最掛念的就是這個兒子了。
儘管知道兒子是爲了周家的前程打拼,可知道是一回事,擔心又是一回事。
見她如此,秦姝連忙安慰了幾句,又道:“嫂子也別太擔憂,好男兒志在四方。再說,令郎武藝超羣,定然不會有事的。我們這些家眷,很快就要去合州跟他們匯合了,到時候不就見到兒子了嗎?”
溫氏已經收到了這個消息,也打算去合州陪兒子,聽到這裡,心裡也好受了許多,擦了擦眼淚,說道:“弟妹說的是,讓弟妹見笑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溫氏便告辭去看望自己的女兒。
秦姝特意派人領她過去。
等溫氏離開之後,秦姝才問道:“真兒到底得了什麼病?郎中是怎麼說的?”
冬雪回道:“郎中說是什麼情志不遂,肝氣鬱結,憂思過度引起的肝脾不和。”
秦姝聞言,微微皺眉道:“小小年紀,哪來的那麼多心思?還憂思過度,情志不遂?”
她雖然是妾,可佑安的後院只有她一個女人,她怎麼就肝氣鬱結了?
難不成,是她委屈她了?給她氣受了?
秦姝莫名地覺得有點不爽。
冬雪見到秦姝臉色微沉,連忙低下了頭。
她心裡也不明白,周姨娘到底在想什麼?這種生活還不滿意,那她到底還想過什麼日子?
……
溫氏到了周真兒院子外,向引領自己過來的丫頭道了謝,讓她回去覆命,這才進了院子。
小蝶早就在翹首以盼,見了她,連忙迎了上來,行禮道:“夫人,您可算來了,您快去看看小姐吧!”
“真兒怎麼了?”見到小蝶
如此焦急,溫氏以爲女兒病情很重,一邊快步往裡走,一邊急切地問道。
“夫人彆着急,小姐沒大事。就是有些……想不開。”小蝶說道。
溫氏鬆了口氣,沒事就好。眼看進了屋門,便沒再多問。
屋子裡充斥着一股子藥味,門窗都沒有打開,有些悶悶的。
溫氏卻沒在意這些,立即去了裡間。就發現自己的女兒,披頭散髮的躺在牀上,小臉白白的,眼睛腫得像桃子,一副很沒精神的樣子。
“真兒——”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溫氏哪有不心疼的,見狀,連忙走了過去,心疼地喊道。
“娘——”周真兒見到她,無神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光亮,支撐着坐起身來。
“快躺着別動。”溫氏連忙按住她說道,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紅着眼圈道:“這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是誰欺負你了?還是元帥對你不好?”
她能想到的,也只是這些了。
除了秦元帥,還有誰會讓她女兒傷心難過?
周真兒聞言,滿腹的委屈和傷心,終於有了去處,一下子撲到她懷裡,嗚嗚地盡情哭了起來。
見到女兒哭的如此傷心,溫氏也只能壓下心疼和憤怒,輕輕地拍打她的肩膀和後背,像小時候那樣哄着她。
周真兒哭了一會兒,才抽噎着停了下來,眼睛腫得更加厲害了,原本大大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了一條縫。
“好了,別哭了,快告訴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溫氏說道,“娘在秦夫人面前,到底還有幾分臉面,若是元帥對你不好,大不了我去求她,讓她替你在元帥面前說幾句好話,她必定會給我這個面子的……”
周真兒一聽這話,心中更堵了,她從小被嬌養着長大,一直被壓抑着的任性和嬌氣,頓時升了起來,不忿地打斷了她的話,說道:“娘,不准你去求她!難道女兒非得靠她才能得到佑安的寵愛嗎?我不服氣。”
溫氏聽出她口中的怨氣,一下子愣住了。
“真兒,你……”
周真兒見狀,心中更氣了,倔脾氣也上來了,一扭頭說道:“反正不許娘去求她。”
“你……哎呀,這到底是爲什麼呀?”溫氏焦急地問道。
周真兒賭氣不理。
溫氏放緩了語氣,苦口婆心地說道:“真兒,你別耍小性,我一直以爲你長進了,沒想到你……唉,你先別管那些有的沒的,趕緊給元帥生下一個兒子是正經,到那時,我也就放心了。”
周真兒聽到這裡,委屈地說道:“娘,您別老提孩子的事情行不行?”
“那說什麼?”溫氏說道,“孩子纔是你的立身之本。”
周真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娘,你不覺得元帥對她母親太好了嗎?只要有秦姨在,他就一點都不看不到我。”
溫氏倒抽一口冷氣,連忙“噓”了一聲,警惕左看右看了一眼,才說道:“你這個死妮子,你不要命了。這種話是能亂說的嗎?”
“我沒有亂說,我說的都是實話。”周真兒不甘而又憤慨地說道。
在母親面前,她根本不需要僞裝和壓抑,可以盡情地發泄心中的不滿。這世上,也只有母親不會害她。
溫氏忍不住擰了她的胳膊一下,咬牙說道:“住口,人家可是母子,元帥孝順敬愛母親,難道還有錯了?”
“可他們並非親生母子。”周真兒酸澀地說道,“娘也看到了,她還那麼年輕漂亮,我每天都要討好她,向她請安……”她心裡又怎麼會沒有想法?
“啪——”
不等她說完,溫氏就打了周真兒一巴掌。
周真兒不敢置信地看着溫氏。
“娘,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溫氏氣道。
“秦夫人就算不是元帥的親生母親,也對他養育和教導之恩,不是親生,也勝似親生,元帥對她好,那是應當的,說明元帥知恩圖報,並非因爲什麼……”
溫氏氣得胸口疼,幾乎說不下去了,她沒想到女兒會這麼糊塗,連秦夫人的醋都要吃。她這麼想,已經是大逆不道了,萬一被人聽到,傳了出去,可是一樁大丑聞。
這麼一桶髒水潑上去,元帥怕要吃了她們的心都有了。
“你不能因爲這一點,就小瞧了秦夫人,因而對她滋生不滿。”溫氏深吸一口氣,找回了一點理智繼續說道,“秦夫人是你的靠山,而不是你的對手和敵人,你要明白這一點。乖,聽孃的話,以後不準再有這種想法,更不準說你婆婆的不是。”
“可他們……”周真兒依舊不服,想要反駁,但是看到溫氏怒極的臉色,和高高擡起的手,頓時又被嚇了回去。
“娘說的話,難道你也不聽了嗎?”溫氏嚴厲地說道,“不准你再胡思亂想,無中生有,說些不着調的話。但凡你透出一點這種意思,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女兒!免得連累了我們周家和你大哥。”
周真兒被這番話給嚇傻了,心中驚懼不已,呆呆地看着溫氏。
溫氏不只是恐嚇她而已,她就怕自己女兒不知輕重,腦袋犯渾,犯下大錯來,只能這樣打醒她。她這是爲了她好,更是爲了周家好。
“以後好好服侍孝順你婆婆,你有再多不滿,也得爛在心裡,記住了嗎?”見到周真兒似乎聽進去了,溫氏臉色稍緩,再次叮囑道。
周真兒還沒回過神來,只能呆呆地點了點頭。
溫氏沒有多留,見女兒身體沒有太大問題後,就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除此之外,這一天,還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午時,黃俊明在菜市口公開處刑,旻州城裡好多人都去看熱鬧。
就連紅蓮院的那些女學生們都特意請假去看他的下場。
尤其是田梅,夏彤等人,簡直對黃俊明恨之入骨。
黃俊明禍害了那麼多無辜女子,見到他終於伏誅,豈有不高興的?
秦姝對此倒是沒什麼興趣。
不過,那些女學生回來時都興高采烈,興奮不已,嘰嘰喳喳地給秦姝說個不停,原來那黃俊明被處刑後,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隻兇惡的大狗,將他的頭給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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