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竹簡上顯示出了內容:陳坤,乙卯年正月初一生人,天收之人,前世罪孽今生償,不可治。
這樣的診斷並不出寧濤的預料,可來到這個家裡,看到這一家人生活得如此艱難困苦,陳卓又如此痛苦,他真的想救他。陳卓是這一家的頂樑柱,他要是死了,他的瘸腿的妻子和兩個雙胞胎兒子怎麼辦?
然而,就陳卓現在這種情況,就算他逆天而爲,給他治療,他也活不了。
他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全身,多個器官壞死,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天收之人,上天要人死,誰又能活?
可是誰該死,誰該活,誰該大富大貴,誰又該窮困一生?
這標準是誰在定?
前世罪孽今生償,今世功德來生報,這又是誰在統計?
寧濤的心裡有點亂,心情也有點糟糕。
“咳咳……”陳坤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也不知怎麼的,一口血水就從嘴裡噴了出來。他似乎怕弄髒寧濤的衣服,趕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後繼續咳嗽。
寧濤抓住了他的手腕,往他的身體裡注入了一絲特種靈力。
幾秒鐘後,陳卓的情況好轉了一些,不再咳嗽,臉上也有了一點點血色。
“寧醫生,我自己的情況我很清楚……我治不好了……”陳卓眼巴巴地看着寧濤,說話的聲音也有了一絲力氣和精神,“我只求……你們公司看在我老婆和兩個孩子可憐的份上……給我老婆一個掃地的工作可好?”
寧濤說道:“你放心吧,我會盡力幫助你的妻子和孩子度過難關,你的後事我也會讓人來幫忙處理,你還有什麼心願嗎?”
“心願?”陳卓想了一下才說道:“我這輩子忙忙碌碌,從來沒有出去旅遊過,年輕的時候我給自己立了一個目標,那就是這輩子一定要去國外看看……可是,現在看來這個願望只有來生才能實現了。”
寧濤說道:“你想去哪個國家?”
“埃及,我想去埃及看金字塔。”陳卓似乎回到了年輕時代的那個夢想裡,看着一面牆壁,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寧濤移目看了一下,他看到了一幅髒兮兮的風景畫,那畫上正是一座沉浸在夕陽中的金字塔。
有錢的人,出國如同是逛街。
可對於陳卓這樣的窮苦之人來說,那卻是一生的夢想。
“我幫你實現這個夢想吧。”寧濤說。
陳卓苦笑了一下:“寧醫生,我感謝你的好意……你就不要再逗我開心了……我現在連路都走不了,我就要死了,我去不了埃及。”
寧濤從小藥箱之中取出了一張畫有血鎖的普通處方籤,隨手就打開了血鎖。
漆黑如墨的窟窿在狹窄而昏暗的房間裡打開,周邊如炭火燃燒。
陳卓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寧濤將陳卓抱起,走進了方便之門。
天道醫館中靜悄悄的,善惡鼎中青煙嫋嫋,鼎上人臉沒有睜眼,皺着眉頭。
天收之人來了,怎麼可能有笑臉?
鼎上的人臉就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寧濤也只是看了鼎上人臉一眼,跟着又打開了一道方便之門,然後抱着陳卓走了進去。
再出來是已經在一座沙丘上,旭日初昇,不遠處的金字塔沐浴在金色的晨曦之中,無比的壯觀。
“這……”愣了半響陳卓才冒出一句話來,“我、我這是在做夢嗎?”
寧濤笑着說道:“不,這不是夢,這是真的。這裡就是埃及,那是一座真正的金字塔。”
陳卓看着那座金字塔,激動得渾身顫抖,然後兩顆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了下來。
這個世界這麼美好,還有好多好多風景沒有看過,可是他卻要死了。
他的妻子老實巴交,還瘸着一條腿,他的兩個兒子還那麼小,他捨不得他們,可是他卻要死了……
人活着的時候,有了一百萬想要一千萬,有了公寓想住別墅,有了老婆想情人,忙忙碌碌,算計來算計去,可誰又能算到自己死的日子,死後又能佔幾釐地?
寧濤嘆了一口氣:“不管你捨得不捨得,甘心不甘心,悲傷不悲傷,天要收你,那就要收你。”
陳卓收回了視線,顫聲說道:“請、請把我放下來。”
寧濤將陳卓放在了山丘上,然後撫着他坐在了沙地上。
陳卓卻掙扎着扭過了腰,雙手撐着沙地,拼勁了力氣將雙腿曲起,跪在了寧濤的面前。
在他扭腰的時候寧濤就知道他想幹什麼,可是他並沒有制止他。
一個人,如果只有下跪來償還你的恩情,請不要拒絕他。
“我知道……你是神仙……請救救我……神仙……我給你磕頭了……”陳坤磕下了頭去,可雙手卻沒有力氣支撐身體,他一頭撞在了沙地上。
寧濤將他扶了起來。
“神仙……救救我……我的孩子還小,我不能死啊……”陳坤哭着說。
寧濤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我不是神仙,我是一個修真的醫生,上天要收你,我幫不了你。我能做的只是幫你實現願望,幫助你的妻兒。”
“你……你救不了我?”
“沒人能逆天,我也不能,我救不了你。”寧濤的心中一片傷感。
靈力修爲突破出竅境進入小涅槃境,他感覺自己無比的強大,武玥、林清華、林清妤誰誰的都不放在眼裡,甚至有一種世界第一的感覺。可是現在,他卻連一個垂死的人都救不了。他忽然有了一個感悟,就算修練成仙那又如何,在上天的面前依然是卑微如塵埃的存在!
陳卓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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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識到寧濤的手段之後,他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也想抓住這根從天而降的救命稻草,可是一轉眼這一絲希望又破滅了。稻草也終究是稻草,承載不了他的生命之重。
“放心吧,神州慈善公司會處理你的後事,給你老婆和孩子一筆足夠你的孩子成長到大學畢業的錢,我會治好你妻子的瘸腿,安排她去神州慈善公司上班。”寧濤說,他也只能幫到這麼多了。
“雖然……我知道一句謝謝遠遠不夠……你的恩情我自有來生再報了……”陳卓的眼淚又奪眶而出。
寧濤笑了笑:“如果有來生,不要再作惡,積德行善吧。”
陳卓擡頭看着天空,那旭日金黃,他的嘴角浮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你說,這上天是不是弄錯了?”
寧濤微微愣了一下。
上天是不是弄錯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陳卓說了下去:“我陳卓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壞事,我雖然能力有限,可我也盡力做好事善事……這老天爲什麼就獨獨盯上了我,要收我呢……那些貪官污吏,違法犯罪的人爲什麼活得好好的?”
寧濤回答不了。
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想找到答案。
陳卓忽然笑了起來:“什麼老天?我不相信,但我信你,你……”
寧濤看着他。
“你……你就是我的天。”陳卓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突然,寧濤感應到了一絲奇怪的能量。他不知道是什麼,可他確定是從陳卓的身體之中釋放出來的。那一絲能量沒有遁走,也沒有消失,而是直接投進了他的身體之中!
那一剎那間,一點點語言難以形容的感覺,一閃而逝。
那是什麼?
卻不等寧濤琢磨明白,陳卓的喉嚨裡突然傳出了一個“咯”的聲音。
那是斷氣的聲音。
陳卓死了。
寧濤保持着撫着他的姿勢,一動不動。他的心裡翻來覆去琢磨着剛剛那一絲神秘的能量,可它無跡可尋。剛纔所發生的一切,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幻覺,並不存在。
幾分鐘後,一道方便之門在沙丘上打開,寧濤抱着陳卓的遺體進了方便之門,然後再開方便之門回到了陳卓的房間之中。他將陳卓的遺體放在了牀上,爲他蓋上了被子。
“一路走好,也請你放心,你的妻兒會好好的。”寧濤對陳卓說了一句話。
陳卓沒有任何反應。
寧濤苦笑了一下,撿起了那張掉在地上的畫有血鎖的普通處方籤。隨後,他離開了房間。軟天音和肖燕坐在破舊的沙發上聊着什麼,肖燕說,軟天音拿着筆做筆記。
兩個孩子在地上分着禮物,你一樣,我一樣,臉上滿是天真無邪的笑容。
寧濤本來是想告訴肖燕,她的丈夫已經走了的消息,可是看到那兩個孩子的笑容,那樣的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兩個女人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肖燕愣了一下,忽然捂住了嘴巴,眼淚牽着線地往下掉。
女人就是這麼敏感。
軟天音也明白了,她伸手將肖燕擁在了懷中,什麼也沒說,只是用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寧濤走了過去,輕聲說道:“肖女士,你去看看他吧。”
“嗯……”肖燕咬住了嘴脣,拔腿就往那個房間跑去。
“寧哥哥……”軟天音的情緒也受到了感染,突然低落。
寧濤說道:“去安慰一下肖女士吧。”
軟天音也離開了。
寧濤坐在沙發上,看着那兩個笑得沒心沒肺的孩子,心中卻在想着從陳卓的身上轉移到他身上的那一絲神秘的能量。
那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