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嫺移目看了唐天風一眼,有一個很輕微的搖頭動作。
唐天風沉默着,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寧濤笑了笑:“唐前輩,你不是說想去參觀參觀嗎,如果你改變主意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過。”
元嬰出竅開天眼,他倒是能一眼辨出唐天人的善惡,可是在這裡元嬰出竅那絕對是愚蠢至極的舉動,因爲那等於是將身家性命拱手交給了這對爺孫倆,可無論是唐天人還是唐子嫺他都信不過。不過如果唐天人跟他去天道醫館,善惡鼎上的人臉自然就會辨出善惡,如果唐天人就是此地的惡魁,那還省去了捕殺的麻煩,一次性解決問題。
唐子嫺說道:“這事以後再說吧,也不急這一會兒,至於吃飯,飯菜早就準備好了,如果你肚子餓,現在就可以去吃飯。我家老祖宗有好酒,待會兒我好好敬你幾杯酒。”
寧濤卻還看着唐天人。
這時唐天人朗聲一笑:“寧道友都能如此坦蕩地來我這裡,我要是不去你的診所看看那豈不是落人笑話?好,我們現在就去,寧道友請帶路。”
寧濤說道:“何須那麼麻煩,我開道門就是了。”
他從小藥箱之中取出了一張畫有血鎖的普通處方籤,順手就開了一道方便之門。
唐子嫺曾經與他聯手殺了白聖,知道方便之門的秘密,他也就不需要掩飾什麼了。
漆黑如墨的窟窿在茶室之中出現,中間如黑洞緩緩旋轉,周邊卻如火焰燃燒,那感覺就像是火把空間活生生地燒出了一個窟窿。
唐天風直盯盯地看着突然顯露出來的方便之門,眼神驚訝,神色凝重。
寧濤起身往方便之門走去,一邊說道:“唐前輩,請。”
唐子嫺站了起來,直盯盯地看着寧濤,神色也有點緊張。她顯然猜不透寧濤的心思,在爲她的老祖宗擔憂,也想要跟着進去。
寧濤乾脆將右臂伸進了方便之門中,又說道:“唐前輩,請。”
這個動作似乎打消了唐天人的顧慮,他邁步走了進去。
寧濤也緊跟着走了進去,他一進去,方便之門突然坍塌,瞬間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唐子嫺已經邁步上來,可是還是遲了一步。她咬了一下銀牙,拔腿就衝出了門。
天道醫館之中靜謐無聲,善惡鼎中青煙嫋嫋。
唐天風從方便之門之中走出來的那一剎那間就愣住了,臉上的神色除了震撼還是震撼。這裡看上去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古式醫館,可卻給人一種天道蒼蒼的感覺。那青煙,如雲舒雲卷。那巨鼎猶如三山五嶽一般厚重。天道雖遠,卻猶在眼前!
寧濤也從方便之門中走了出來,他的第一眼沒看唐天風,他的第一眼直接奔向了善惡鼎上的人臉。
善惡鼎上的人臉笑容滿面,那笑容竟不下見到苦善之人康君子。
寧濤也愣在了當場。
這個結果他怎麼也想不到。
在他看來,唐天風就算不是惡魁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卻沒想到人家一進來,善惡鼎上的人臉就笑得跟田園犬似的。
怎麼會這樣?
寧濤想不通。
唐天風忽然向善惡鼎走了過去,什麼都沒有說,站定之後撩起長衫下襬,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這份虔誠就連寧濤都沒有過,至少他從來沒有這樣拜過善惡鼎,反而罵過好幾次坑貨。
寧濤站在唐天風的身邊,忽然覺得沒話可說了。
唐天風站了起來,這纔開口說話:“寧道友,剛纔子嫺在場,我不好說。現在她不在這裡,我就跟你聊聊吧。”
寧濤說道:“唐前輩想說什麼就說吧,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如果是不方便告訴唐小姐的話,我也不會告訴他。”
唐天風說道:“他是我孫女,她父母死得早。你知道的,咱們修真之人壽命漫長,可後代卻不可能都是修真者。天賦這東西要上天給纔會有,上天不給就不會有。我也沒法讓他們長留於世,也算是經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所以就對子嫺寵溺了一些,養成了她的一些壞毛病。”
寧濤不動聲色地聽着,心裡有些奇怪,唐天風跟他聊這些幹什麼?
唐天風又說道:“子嫺是光緒二十四年生的女孩,我還記得那年剛好是康有爲他們幾個小夥子變法的時候,所以她也大不了你幾歲。”
寧濤:“……”
光緒二十四年,那就是1898年,唐子嫺也就120歲而已,的確沒大他幾歲,也就九十多歲而已。
“唐前輩,那個……”寧濤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唐天風眼神熱熱地看着寧濤:“你覺得我家子嫺怎麼樣?”
“她很好啊,那麼年輕漂亮,聰明伶俐,挺好的。”寧濤說。
的確是年輕,修真者和妖的年齡不能用普通人的年齡觀來衡量。以陳平道活了兩千多歲都還活蹦亂跳作標準來衡量,唐子嫺現在不過纔是“十二三歲”的未成年少女而已。論年齡,她比白婧和青追也要小得多。
可是,這關他什麼事?
唐天風呵呵一笑:“既然你覺得她好,她也時常在我耳邊說起你,每次說起你的時候她都很開心,我看得出來她喜歡你,我今日見了你,我也中意,你們就結爲道侶吧。”
“啊?”寧濤頓時驚愣當場。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唐天風要跟他說的事情竟然是——說媒!
唐天風說道:“你殺我兄長,你以爲這事就能一茶泯恩仇嗎?你說得對,你殺他是替天行道,坦坦蕩蕩,可我作爲兄弟,長兄爲父,你殺他等於殺我父,如果連殺夫之仇都不報,我何以立身在這天地間?”
這話也很有道理。
寧濤苦笑了一下,暗自頭疼。如果唐天風是一個惡人,甚至是惡魁,那問題就很好解決,可唐天風偏偏是一個大善人。他是遇善則善,遇惡則惡。唐天風這種“笑臉值”的善人,他殺不能殺,打不能打,甚至連騙都不忍心騙,他能拿唐天風怎麼辦?
這不是他迂腐,這是他是善惡中間人的一個體現。遇到惡人,他的惡面會甦醒,會比惡人更兇惡。遇到善人,他的善面也會甦醒,他的心會很柔軟,會忍不住想去保護善人,解決善人的難處。懲惡揚善,這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東西。
可是,善人有時候也會做一些讓人感到無語的事,甚至是傷害別人的壞事。
現在就是這樣一種情況。
“那個……”寧濤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這是唐前輩的意思,還是唐小姐的意思?”
唐天風說道:“這是我的意思,她不知道這件事。”
寧濤頓時放鬆了一些,他笑了笑:“唐前輩,那你知道我娶了三個妻子嗎?”
唐天風說道:“你殺了我的兄長,這是大仇,我必須爲我大哥報仇。不過你要是娶了子嫺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所謂虎毒不食子,我總不能殺了我的孫女婿去爲我的兄長報仇吧?”
寧濤苦笑了一下:“不是,唐前輩,你沒聽見我說了什麼嗎?我已經……”
唐天風打斷了寧濤的話:“我不在乎你娶了幾個老婆,你能娶一娶二娶三,那自然就能娶四娶五。”
寧濤這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唐天風說道:“這事就這麼決定了吧,我已經看好了日子,臘月二十七就不錯,那一天你就來娶我們家子嫺。”
他居然連日子都選好了。
等等……
臘月二十七?
寧濤心裡頓時明白了什麼,暗暗地道:“臘月二十七,這個日子距離孟波再次登月已經很近了,他如此着急地想把孫女嫁給我,難道是衝着我的登月計劃去的?”
唐子嫺知道方便之門的秘密,自然也就能猜到他的計劃,只要讓孟波帶一張畫有血鎖的處方簽上月球就行了。孟波上月球,那就等你關於他也上了月球。她要是在這個計劃實現之前嫁給他,她要上月球,甚至是唐天風要上月球,那不是牀上撒個嬌的事情嗎?
唐天風直盯盯地看着寧濤:“小寧,是敵是友,全在你一念之間。我不想與你爲敵,你也不要逼我與你爲敵。”
這差不多是一個含蓄的威脅了。
寧濤不動聲色地道:“唐前輩,這不是一件小事,我得考慮考慮,還得跟家裡的妻子商量一下,等我考慮好了我再告訴你。”
唐天風說道:“也行,你回去考慮考慮,七日之內給我答覆。”
寧濤說道:“那我現在就送唐前輩出去,我也不吃飯了,我現在就回去跟家裡的妻子商量商量。”
唐天風卻一把抓住了寧濤的手:“那怎麼行,飯還是要吃,吃飯的時候,我把這事跟子嫺說說。”
寧濤猶豫了一下:“行,那我就叨擾了。”
“寧濤!”門外忽然傳來了唐子嫺的叫聲。
寧濤上去開了門,唐子嫺站在門口往裡面看了一眼,看到唐天風好端端地站在大堂裡,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寧濤看着唐子嫺,她已經不是什麼美若天仙的120歲的修真少女了,變成了一個油膩的中年大媽。她顯然是擔心他傷害唐天風,所以才追過來的,可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她居然也不忘使用一張陰谷鎮靈符隱藏真容,難道真有什麼古老的規矩?
“子嫺,待會兒我跟你說件事。”唐天風說。
唐子嫺進了門:“老祖宗,你要跟我說什麼事?”
天道醫館的房門關上了,寧濤看着爺孫倆說話,暗中觀察。
唐天風卻說道:“回家再說吧,小寧,煩請再開一道門,我們回家吃飯。”
這語氣已經有點一家人的味道了。
唐子嫺用異樣的眼神看了唐天風一眼,然後又看了寧濤一眼,那眼神好生困惑。
如果這是一場戲,那這個演技已經有影后的範兒了。
寧濤笑了笑,去鎖牆開了方便之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