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江面在這一段並不是太過寬闊,對面的山峰也僅僅只有十幾丈高,所以,即便是那女子站在山崖之上,還是有人影影綽綽的能看出她大致的容貌。
以至於,和那女子相熟的人都能認出她了。
“那是。。。楊姐姐!”李香君從座位上突然站起來,驚恐的看着對岸的女子,朝汪燃明大聲喊道,“停船,停船,不好了!”
汪燃明問道:“怎麼了?”
李香君道:“要出人命了,你快停船。”
汪燃明這才讓人將畫舫停下,來到船頭看着對岸的那名女子,對李香君問道:“你認識她?”
“我自然認識她。”李香君跑到畫舫上一個比較開闊的位置,搖着手中的手絹朝山崖對面的女子,說道:“楊姐姐,楊姐姐。”
對面的女子似有所覺,朝畫舫上看了一眼,可是,仍舊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依舊臨江面風,一副清冷模樣。
突然,白衣女子彎下身子,從腳底的跨欄中拿出一張張紙錢,臨空一撒,衆多紙錢順着江風飛舞,靡如雪片。
“好清麗的女人!”就連已經垂垂老矣的錢牧齋,在看到那如畫中仙女一樣的女子時候,都不禁讚歎一句,眼睛微微眯起,說道:“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能幾回見?”
朱常淵也離開了自己的位子,左手牽着陳圓圓的右手。輕輕的偎依在船舷之上,看着對面江風中的少女,說道:“看到這女子。讓我想起了金庸先生筆下的小龍女!”
陳圓圓輕聲問道:“小龍女是誰?”
還沒有等朱常淵回答,另一邊侯方域偏着頭,朝李香君問道:“這不就是你那個姐妹麼,她在祭奠誰呢?”
李香君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姐姐自幼淪落風塵,可從來都是賣藝不賣身,爲人頗爲孤僻。不過要說名字,你們肯定也都知道。”
“誰?”冒闢疆朝李香君問道。
“姓楊名愛,如今已經換名叫做柳如是!”李香君指了指對面的山崖。繼續大聲喊道:“楊姐姐,你下山來,我一會就去接你!”
“哦,原來如此!”錢謙益捋了捋鬍鬚。說道:“這位難道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柳如是。傳說她冰清玉潔,從不以色侍人,一生窮困,孤苦無依,且性格極其倔強!”
“我姐姐自然是冰清玉潔!”李香君說完,又朝柳如是喊了兩句,可是,對面山崖上面的人明明能夠聽到。可卻怎麼都不回答。
侯方域依舊疑惑的朝李香君問道:“你還沒告訴我呢,她這是在祭奠誰呢?是她的家人出事了麼?”
“倒不是她的家人。哎呀,你們都別吵了,趕快給我想想辦法,怎麼把她勸下那個懸崖,那裡太危險了。”李香君臉上現出焦急之色。
“切!”朱國弼看了一眼,說道:“那有什麼危險,柳姑娘又不是小孩,等他祭奠完親人以後,自然就會從崖後下來,這個小西嶺我也來過,後面的山路其實並不危險。”
“你知道什麼?”李香君急的抓耳撓腮,想了一會,再也不隱瞞,說道:“汪老爺本來是邀請我們兩姊妹今日到的,可是臨時楊姐姐卻是變卦了,我還以爲她身體不舒服,原來是跑到這裡祭奠那人來了。”
“他到底在祭奠誰啊?”侯方域和李香君一樣抓耳撓腮,不過他並不是多關心柳如是,而是很好奇這個柳如是在祭奠誰?李香君爲何如此慌張?
“哎呀!”李香君急的直跳,最後脫口而出,說道:“你們快去救救她吧,楊姐姐,楊姐姐這是在祭奠延明王!”
“延明王?”許多人同時露出詫異的眼睛,看着李香君,那眼神好像是在說:這柳如是什麼時候和延明王也有一腿?
“不是啦!”李香君急的滿頭大汗,說道:“楊姐姐曾經給我說過,說她此生此世,身心都許給了延明王,如今延明王死,她說過,要爲延明王祭奠,然後跳江殉身!我就怕她,怕她!嗚嗚。。。”
說到這裡,李香君都忍不住哭出了來。
朱常淵聽了,也是一陣無語,暗道我都沒見過你,你爲我殉身算怎麼回事啊!
正納悶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左手一疼,眼睛往下一看,原來是陳圓圓輕輕的用手指掐了他一下,彷彿是在發泄心中的不滿。
朱常淵一方面高興,這女人總算緩過勁來了,從今之後,應該只屬於自己一個人了。不過,我特麼是冤枉的好不好?老子這是躺槍了好不?
“好,咱們馬上下船去救她,李姑娘,你就在這裡給柳姑娘喊話,別讓她想不開!”汪燃明看了一眼,說道。
“好!”船上有不少男子漢,正要在各自的美人面前表現一把。
汪燃明慌忙讓人將船上的木梯放下,然後衆人正準備下船的時候,突然聽李香君喊了一句,道:“不好,姐姐要跳崖了!”
“什麼!”衆人還沒下去,就看到對面的柳如是一步步走向崖邊,然後站在懸崖上看着下面的江水,稍微愣了一會。
“楊姐姐,你別想不開,你看看,延明王沒死,延明王沒死,他現在就在我旁邊。”李香君說到此處,一伸手將不遠處的朱常淵拉過來,說道:“你看看,這位就是延明王。”
朱常淵心中苦笑,暗道:這特麼也太巧了吧。
柳如是根本沒有理會李香君的話,輕輕的走到懸崖邊。
江風吹來,長髮如瀑布一樣飄飛在她的身後,白衣獵獵,從朱常淵所在的畫舫仰頭朝崖頂看去,柳如是身後蔚藍的天幕與潔白的白雲,正好給她做了一次背景,更顯得她飄逸脫俗,像一個隨時都能羽化而去的仙人一樣。
三秒鐘之後,柳如是閉上眼,旁若無人的往前輕輕一步,瞬間跳下十幾丈高的懸崖。
“啊。。。”衆人看到以後,都不自覺的尖叫,恐怖的看着面前的這一幕。
唯獨朱常淵輕聲一嘆,腳下微微一用力,然後整個身子如射箭一樣從畫舫甲板上射出,朝那柳如是墜落的水面飛去。
“這?”衆人再次一聲尖叫。
朱常淵自然不可能看着這麼一位年紀輕輕的女子爲了一個並不存在的死亡貢獻出她的生命,即便對面下落的不是柳如是,而是一個醜女,他也一樣會救的。
所以,在柳如是跳崖的第一時間,他就飛了出去,企圖將她救起。
“蜻蜓點水!”朱常淵一步十幾丈跨越了半個江面,在江心出墜落後,伸出右腳在水面上輕輕一點,身子再次飄飛起來。
白衣飄飄,綠水成映,瀟灑出塵的動作,一瞬間就征服了在場所有女人的心。
“哇,,,,”寇白門眼中異彩連連,說道:“沒想到這個常公子,竟然身懷絕技,神奇如斯,妾此生一見,往後眼中不復有男人矣!”
“什麼?”旁邊的朱國弼聽了,心中一酸,臉上一苦。
朱常淵在江心使出蜻蜓點水,身體再次飛起的時候,他已經距離柳如是下落的地點只有十米不到,然而,想要在柳如是墜落江水之前將她救起,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因爲柳如是距離水面,還有不到十米的高度。
“雙龍取水!”
雖然一瞬間無法到達柳如是的身邊,但是朱常淵卻可以遠距離施展降龍十八掌。
只見兩條水龍突然從江面上竄了起來,交相旋轉上飛,而後合爲一條,就在柳如是的身子下面將她託了起來,
“吼。。。”
一股粗壯的龍吟之聲,響徹整個清秋的江面,翠麗的景色和雄渾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給人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之美。
雙龍取水,向上飛頂,又如何能與柳如是從山頂落下來的力道相抗衡?朱常淵的這一式,也僅僅只是將她下落的速度稍微減緩了一點而已。
不過,這對朱常淵來說,就已經足夠了,只要給他一秒鐘的時間,他就從江心再次飛躍而起,半空中右臂伸出向前一撈,正好挎在柳如是的腰肢之上。
如花美面,潔白勝玉,長睫柳眉,吞吐如蘭,朱常淵手中抱着的,又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朱常淵單手挎着柳如是,呈螺旋狀隨那水龍一起,慢慢落在了江面上。他右腳踏着一葉枯敗的秋荷,左腳蜷起,就這麼靜立在水面。
長波盪漾,微微向四周散開,水中青天瓦藍,瞬間被擊得粉碎。
柳如是玉體橫陳,微微睜開了雙眼,左手擡起擦了擦臉龐上被濺染的水珠,看到一個俊逸瀟灑的男子。頭顱微微一轉,又看到了碧波盪漾的水面,不禁微微一驚,道:“你是誰?爲何救我?”
“別動,抱緊我!”朱常淵並不敢多說話,他還要蓄力使自己的身體不至於下沉到下面的秦淮河裡。
“走!”雙足同時一動,帶着一個人瞬間在水面上“啪啪啪”的朝畫舫飛行過去。等到快要行走到畫舫的時候,朝上面喊道:“小花、蘇婭,接着!”伸手將柳如是的身子往上面一丟,而後他也提氣向上,一個梯雲縱落在了船頭。
回頭一望,從河對岸一路踏過來的數十個圓點水波,此時纔剛剛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