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外斷橋邊
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
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
一任羣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
只有香如故。”
陳沅唱的是一首宋詞,出自南宋的大文學家陸游之手的一曲《卜算子?詠梅》,聲音優美自不用說,其中婉轉淒厲,如泣如訴,更是聽得座上的朱常淵和崇禎如癡如醉。
雖然陸游這首詞中明面上寫的是梅花,實際上寫的是自身遭遇、國家厄運,以梅花自喻,突出寫自己境況坎坷,家國不幸。
陳沅的機遇與這詩中的梅花何其相似?
落寞淒涼,飽受風雨!
早年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長大後迫入梨園,以色侍人;後來找個稍微好一點的人家,還未嫁便被棄;與名動江南的大才子冒襄有過一面之緣,更是兩廂情願私定終身,可惜,後會之期情人爽約;再後來,家破遭劫,有幸脫身本以爲脫了虎口,哪曾想又入狼窩,被外戚田弘遇強行索回,帶進京師送給了皇帝。
可憐情郎在異域他鄉,不知道是否還苦苦尋找?
“唉!”崇禎眯着眼睛,深深的吐出一口氣,說道:“怪不得田弘遇說你色藝雙絕,名動江左,當初朕還以爲他誇大其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矣!”
“皇叔,你看此女相貌才華如何?”
崇禎又喝了一杯酒,偏着頭朝朱常淵問道。
才華自不必說,剛剛一番演唱,已然徹底征服了朱常淵。
這貨是現代社會過來的人,從未聽過古人的演唱,以前一直有個誤區,以爲唱歌當然是現代歌曲好聽,古人唱的東西,肯定是酸得不得了,聽個毛線。
所以。雖然他位高權重,有好多人爭相攀附送歌姬,可是朱常淵卻一次也沒有聽過,所有的歌姬都變成了他部下的老婆。
可是今日聽到陳沅唱完了陸游的《卜算子?詠梅》之後。才知道自己坐井觀天了。
原來古代的曲子,竟然這麼好聽,原來古代的音樂,竟然也這麼婉轉動人,纏綿悱惻。
至於說眼前這個陳沅的相貌。更不用說,漂亮,美麗,用這些詞語形容她,根本形容不出來陳姬的氣質。
怎麼說呢,陳沅和張嫣應該是同一個層次上的美人,但二者之間又略有不同。
張嫣美在氣質,明豔照人,姿容豐整。
可是眼前的這個陳沅,卻美在骨子裡。那種嬌小可人,眉間暗含一絲愁苦之態的模樣,彷彿真的像是飽經風雨的梅花一樣,輾轉飄零,無依無靠,讓人一見就能生出無限憐憫與愛惜。
對崇禎皇帝的提問,朱常淵就用了四個字回答:“生平僅見!”
“陳姬之美,乃是臣生平僅見!”朱常淵看着面前略微緊張的陳沅,又說了一句。
崇禎皇帝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將陳姬送與皇叔吧!”
納尼?
朱常淵的腦子有那麼一瞬間變得遲滯了一下,頓了一頓才反應過來,道:“臣死罪,臣怎敢奪陛下所愛?”
跟皇帝爭女人。呵呵!
不是不敢,而是沒有必要,眼前的這個陳姬長得雖然漂亮,他卻不想因爲一個女人就捆綁到崇禎的戰車上。
“就這麼定了。”崇禎大手一揮,對下面的宮女說道:“着人將陳姬送到皇叔府上!”
對崇禎來說,別說是一個陳美人。就是後宮中的所有女人都可以不要,只需江山穩固,大明萬萬年,難道還沒有女人麼?
當下,最爲要緊的,就是籠絡住朱常淵,讓他給大明朝賣力,去收拾遼東的殘局。
朱常淵不是傻瓜,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有用意,他當然也能猜得到。
京師中之前他被查抄的大四合院,現在也被解封了,皇帝親自讓工部過去給他裝修了一番,不但將舊物全部恢復了原貌,還補增了不少新的傢俱。
所以,這個朱常淵無法阻止的被強送的陳姬,就這樣被強硬的送到了府中。
尼瑪,這是要強行爆我菊花啊。
朱常淵還在胡思亂想,心中YY,那邊崇禎皇帝卻有恢復了以往的威嚴,舊話重提,道:“皇叔有功於社稷,朕賞賜些許理所應當,他日若是再立軍功,便是裂土分王,也不是沒有可能,不知愛卿對遼東之事到底有何顧慮?”
送完禮馬上就開始要好處,皇帝也是這麼沒有節操。
然而,朱常淵比崇禎的節操好不到哪裡去,繼續推脫,說道:“陛下啊,遼東不同陝西,臣怕無用力之處。”
“皇叔再勿推辭!”崇禎心中窩火,可是現在又不能發作,強忍住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今秋賦稅已經收了上來,朕可以撥銀兩百萬兩,拿與皇叔充作軍餉,如果還不夠,朕寧願將宮中珍寶拿到市集出售,以資前線!”
皇帝的話說道這個份上,朱常淵也不好再打太極,當下略微尋思了一會,道:“陛下,實話給您說吧,臣以爲遼東的局勢不是軍餉就能解決的。”
“臣以爲,遼東那邊讓能打仗的將軍去和皇太極對着打,還不如派個能熟悉地方政務的大臣去經營。不然,今日奪得寧遠、錦州,哪怕是瀋陽衛,可明天建虜復來,城池再丟,又有何用?徒勞民傷財而已。”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將建虜盡數消滅,難道就可以永絕邊患了麼?東胡滅亡了,匈奴又強大,匈奴滅亡了還有柔然,柔然之後有鮮卑,鮮卑面有突厥,便以唐太宗之能,尙受過渭水之恥。”
“而後遼國、完顏金國、蒙古、乃至於今天的建虜,何時爲休?”
崇禎被朱常淵問的啞口無言,不過,僅僅過了半分鐘不到,他就明白過了,剛剛只是被朱常淵偷換了概念而已。
“皇叔思慮深遠。”崇禎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道:“不過事情要一步步來做,現在當務之急乃是收復遼東,遼東收復之後,纔可以談其餘。”
“是!”自己裝逼被人家一個小指頭就戳穿,心了還是聽不舒服的,朱常淵也端起酒喝了一小口,調整了一下思路,說道:“臣在遼東並無根基,且與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有舊隙,若是讓微臣收復遼東,陛下需答應臣兩個條件。”
“哦?”
臣子跟天子提條件,一般來說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可是現在迫不得已,朱常淵也顧忌不了那麼多了,不管崇禎高不高興,還是先小人後君子的好。
“皇叔說來聽聽!”
崇禎的臉上並沒有露出異色。
朱常淵起身,跪倒在崇禎面前,道:“臣斗膽,懇請陛下答應兩點,不然,臣死且不敢出仕遼東!”
“你且說來。”崇禎道。
“第一,收復遼東曠日持久,非一蹴而就之功,臣願與陛下立三年之期,三年之內全遼收復,不過,臣請陛下授臣經略遼東大權。”
朱常淵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崇禎思索了良久,問道:“何爲大權?”
朱常淵道:“臣經略遼東,不要任何兵馬錢糧等,但是有一點,需陛下將遼東之地全權賦予臣三年,這三年內,無論朝堂還是地方,無論內閣抑或是陛下您,任何人不得對臣的經略方案有任何指責、過問,不得插手遼東任何事務、軍務,這三年之內,臣在遼東有生殺任免大權。三年之後,臣還陛下一個完整的遼東。”
說完,擡頭看着崇禎。
崇禎的臉色很難看,而且是相當的很難看。
如果真的要讓朱常淵在遼東這麼搞起來,那麼毫無疑問,這裡將是一個獨立的王國,變成一個尾大不掉的地方割據政權。
當然了,到時候如果朱常淵聽話,將手中的兵權和地盤交個朝廷,萬事好說。
但是如果這貨割據遼東,那他便會是另一個皇太極,不,甚至是比皇太極還厲害的心腹之患。
直覺告訴崇禎,眼前的這個人不但不能信,還不能用。
但是,一想到之前朱常淵那麼慷慨的奉獻出整個陝西的軍隊和權利,崇禎帝心裡又抱了一絲絲的希望,當然是希望朱常淵是個徹頭徹尾的忠臣。
現在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用朱常淵,但是一旦用,就要冒着他自立的風險。
二是不用,不用的話就不擔心他自立,可是遼東之地一樣不屬於大明所有。
總的來說,第一點有風險,可是也有希望,第二點沒有希望,全是風險。
兩害相形取其輕,崇禎只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徹底想清楚了,現在擺在他眼前的形勢決定了,他只能全心全意的相信朱常淵。
“第一點,朕答應你了,說說你的第二點要求吧。”
崇禎裹了裹身上的外衣,沉心靜氣,傾聽朱常淵的第二點要求,一般來說,先易後難,第二點的要求應該比第一點更難以接受。
可是朱常淵卻恰恰相反,第二點要求雖然有點唐突,可卻讓崇禎皇帝鬆了一口氣。
朱常淵的第二點要求很簡單,兩個字:信任。
“臣若經略遼東,手握生殺予奪之大權,朝中百官自然會對臣不滿,到時候羣體上書彈劾微臣之時,陛下莫要爲讒言所惑,否則遼東之事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