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裸體工資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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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鐵夫把楊老廠長拉到一邊,同情地說,楊老廠長,你們的困難政府是清楚的,我們正在和勞動部門商量對策,準備責成吳鳳來儘快兌現廠裡的承諾,你們採取這種過激的手段於事無補。楊老廠長說,何縣長啊,我們對政府尤其是對你沒有意見,如果不是你給我們爭來定點生產稅務發票紙的指標,造紙廠早不存在了。我們只恨吳鳳來狗雜種,他不曉得天高地厚,以爲自己多了不起,今天我們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何鐵夫說,老廠長您是懂政策的老領導了,吳鳳來如果有問題,組織上總會查出來的,你們這樣做,只會給社會帶來不穩定因素,現在中央口口聲聲強調穩定壓倒一切,您作爲老黨員老領導,怎能帶這個頭呢?

何鐵夫這幾句語調不高卻有些分量的話,立馬將楊老廠長鎮住了,他的目光中顯出了幾分猶豫。何鐵夫趁機又說,您老把大家勸走,就說我何鐵夫表了硬態,今後大家有什麼困難到政府找我,如果我不能給大家解決,再把花圈塞到我的房門口也不遲。

見何鐵夫說得這麼誠懇,楊老廠長不再囉嗦,走到人羣前頭大聲喊道,夥計們,剛纔何縣長跟我表了態,今後有困難可以去找他,我們今天看在何縣長的面上,就饒了吳鳳來這一次,他下次還要與我們過不去,再找他算賬!

楊老廠長本來就是這次行動的組織者,他又把何鐵夫擡了出來,大家也就不再堅持,舞着花圈退了下去。

當吳鳳來聞訊趕回家門口時,看到的只是拖着花圈的人羣的背影了。

吳鳳來也就二話不說,把該交的稅款都交了,並給何鐵夫表態說,爭取年底再做200萬元的貢獻。何鐵夫很欣賞吳鳳來的痛快勁,說,你這可是給政府幫了大忙了。吳鳳來說,這本來也是我應該做的,只要你何縣長心裡有數就是了。

何鐵夫當然知道吳鳳來話中的話,他笑了笑,岔到了另外的話題上,吳廠長,你們廠裡的安定團結也要注意搞好,工人們包括離退休職工的待遇,能解決的儘量給予解決,不然你們廠子一亂,將影響到整個全縣的大局啊。

何鐵夫這種話,說與不說看上去一個樣,吳鳳來並不是不懂得這樣淺顯的道理。可何鐵夫話裡的意思不在字面上,他是想告訴吳鳳來,尾巴翹得太高,總有人要來踩你的尾巴的。

這件事讓何鐵夫很是興奮了一陣子。他知道自己這是一種陰暗心理,那就是看到自己的對手陷入了尷尬境地後,自己有手段把他從尷尬境地裡拉出來,這比那種落井下石的伎倆更容易使人產生成就感,儘管這種手段比落井下石並沒高明到哪裡去。後來何鐵夫跟龔衛民在一起的時候,還念念不忘這事,得意地開玩笑說,要說這一次還是楊老廠長給幫的大忙哩,我們應該祝他老人家萬壽無疆纔是。

說得龔衛民會心地笑起來。

收入任務有望得到圓滿解決,何鐵夫那顆懸着的心就落了地。他對龔衛民說,今年的財政收支已經塵埃落定,就這個樣子了,明年的財政工作如何搞,衛民你早考慮,早拿思路。過幾天,我把政府的雜事處理完畢,再讓羅書記主持召開常委會,聽聽你們的意見。龔衛民說,要說思路,早就有了,現在就可以給您拿出來。何鐵夫說,別慌,好事不在忙中取,考慮成熟了,再拋出來不遲。

由於心情舒暢,這天傍晚何鐵夫推掉一切應酬,自己在家裡隨便做碗麪條,填飽肚子,便優哉遊哉出了門。他想到資水河邊的利濟門上去走走,那裡每天傍晚都有棋攤,何鐵夫好久沒到那裡去看棋了。

不一會兒,何鐵夫就來到河邊的利濟門下。門洞上方的門樓裡,弈人敲擊棋子的聲音格外清脆。利濟門實際上是舊時的一道城門,城門上的門樓背倚山城,面臨資水,風光無限。尤其是到了傍晚,落霞染醉水面,歸鳥上下盤旋,的確是個休閒散心的好去處,怪不得那些有閒的弈人們要早早趕來,佔據一席之地。

何鐵夫上得門樓,眼前的幾處攤子,好幾對弈人正殺得難分難解。他先朝樓外的水天瞟了幾眼,然後倚在樓柱上,藉着水色天光,低首觀起棋來。

何鐵夫喜歡觀棋,喜歡到這種地方來觀棋。來這裡散心或下棋的人,一般是一些普通老百姓,縣裡的達官顯貴是不屑於到這些場合來廝混的,自然也就沒有誰認得他何鐵夫,他可以暫時地做一做自由人,完全不用端着架子,來跟人周旋。這裡通常下的是普及率較高的象棋,那些深奧繁複的圍棋極少見得到。象棋最大的好處是棋子不多,棋盤結構簡單,一眼掃過去,棋盤上有些什麼子都能看清,不是一件太費目力的活動。當然要在棋盤上有所作爲,不多看幾步,多算幾招,那就沒有出路。好在這裡不是棋院,棋手們不是到這裡來奪金掠銀撈獎金的,並不十分在乎勝負,只圖一時輕鬆快活,那種老謀深算刀光劍影的情形極爲少見。何鐵夫的棋藝也只平平,但往往旁觀者清,有時也能看出棋局中的破綻,興致所至,早忘了君子觀棋不語的規矩,忍不住會在旁點撥一下,使自己的虛榮心得到一絲滿足。這個時候,下棋的人就會偏過腦殼,朝何鐵夫瞄上一眼,把他看成高人,起身硬要他來一局。何鐵夫也不謙讓,把屁股貼到人家坐得滾燙的石凳上,與對方手談起來。一般情況下,無論是輸還是贏,何鐵夫下過一盤兩盤,就會把位置讓給原來的弈人。他僅僅是過一下癮,並不是要跟人爭高下。

這天傍晚,大概是心情格外高興的緣故,何鐵夫被人請到棋盤邊的石凳上後,一連下了五六盤,還捨不得離開。而且發揮得很好,平時這個水平的對手,頂多能下個平手,就算不錯了,今天竟連贏了五局。對手也憋足了勁,拉着他不讓走,直到暮色蒼茫,棋子都看不清楚了,纔不得不罷休。何鐵夫揉揉雙眼,站起身來,很愜意地伸了一個懶腰,同時忍不住還要往那未收盤的棋局上瞟上兩眼。

就在這時,何鐵夫在觀棋君子中看到了一個熟人。這多少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在這裡碰到熟人的機率的確是太小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經常跟他在一起的龔衛民。

何鐵夫一邊跟龔衛民往城樓下走去,一邊說,你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龔衛民說,我整整看您下了四盤棋,這四盤棋裡,您三勝一負。何鐵夫說,我怎麼沒發現你?龔衛民笑笑道,您那麼專注投入,心無旁騖,怎麼會發現我呢?

何鐵夫這纔想起,在這裡見到龔衛民,應該不是碰巧,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龔衛民說,我可不是來找您的,我是特意來看棋的。何鐵夫將信將疑,說,你也喜歡象棋?水平一定不一般吧?龔衛民說,哪裡,我喜歡看棋,卻下得極少。何鐵夫說,我也下得少,只是喜歡這象棋明來明去公平競爭的風格。

龔衛民望望何鐵夫,略有所思地說,象棋象棋,想清楚了再下的棋,可這個“想”字卻大有學問在裡面。何鐵夫說,什麼學問?龔衛民說,象棋看上去似乎簡單,不多的棋子明明白白擺在並不複雜的棋盤上,你一着我一着地下,可是象走田,馬走日,你攻我守,前赴後繼,有時好像平平淡淡,實際上險象環生,危機四伏;有時看上去已經兵臨城下,其實對方已是強弩之末,只不過虛張聲勢而已。

也許是說得興奮了,龔衛民那雙不大的眼睛,在這初夜的幽暗裡發出一種奇特的亮光。他繼續說道,我就喜歡這種暗含玄機,需要一定智商和韜略,才能取勝的遊戲,它可刺激人的中樞神經,使人變得敏銳和機靈,變得鬥志昂揚。

何鐵夫不認得龔衛民似的,偏了頭瞥他一眼,心想,這個龔衛民,看來還不完全是你心目中的那個龔衛民。何鐵夫就說道,龔衛民看你不出,還一套一套的,好像城府還不淺嘛。龔衛民好像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似的,趕忙說,哪裡,我這是班門弄斧,在您何縣長面前,我還嫩得很哩。

何鐵夫的猜測沒錯,龔衛民嘴上說自己是來看棋的,事實上是有事要跟何鐵夫說。晚飯後他就開始找何鐵夫,先給他房裡打電話,沒人接,再打他的手機,也沒開機。何鐵夫在通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他會到哪裡去呢?會動腦筋的龔衛民猛然記起有次閒聊時,何鐵夫曾無意間透露出他對象棋的興趣,又想起資水邊的利濟門上,每天傍晚都有棋攤,於是出城,跑到城門上,果然見何鐵夫正在酣戰。

現在他倆已經來到大街上。何鐵夫想起幾天前曾交代龔衛民拿下明年工作思路的事,就問他,你考慮成熟沒有?好久可以替你開常委會?龔衛民說,今晚如果您有空,我就去把初稿拿過來給您瞧瞧,您覺得行了,就可開常委會了。何鐵夫說,今晚有空。

晚上何鐵夫花了兩個小時,把龔衛民的傑作認真看了。這是何鐵夫和龔衛民多次議過的實行公共財政的方案。說白了,以後的財政主要負責幹部職工和教師的工資,年初把這些支出打足,其餘視收入情況再定,有錢就把數字放到人大常委會上去,人大常委會定什麼項目就開支什麼項目,沒錢就什麼項目也不安排。當然這也不是何鐵夫和龔衛民異想天開,要搞什麼新花樣,外省一些財政比較困難的地方已經開始這樣搞了。

對這個方案,何鐵夫還比較滿意。賬算得雖然緊了點,也就是說幾乎全年的收入都算了進去,但具體細緻,操作起來容易把握。何鐵夫知道這是龔衛民自己動手弄的,財政局乃至整個通化縣,還沒有誰算得出這麼精確的財政賬。他打心眼裡欣賞龔衛民的才幹,心想,這樣的角色,莫說做財政局長,就是做常務副縣長甚至縣長書記,能力也綽綽有餘。

何鐵夫只在方案上作了幾處小小的修改,就簽了字,準備送給羅書記過目。看看牆上的石英鐘,還不到十一點,何鐵夫便給羅書記打了個電話過去。恰好羅書記在家,何鐵夫就出門,進了縣委大院。可羅書記要接方案時,又改變了主意,說,還是先給鍾書記看看吧,以後縣委的工作他要多操點心。

何鐵夫聽得出羅書記的弦外之音,卻不好多問,只得拿了方案,去找鍾大鳴。

鍾大鳴是通化本地人,在縣城邊上修了房子,不住在縣委大院。何鐵夫不想往鍾大鳴家裡跑,打算第二天再給他。可這個時候回招待所,肯定睡不着,乾脆上辦公室瞧瞧,看看有沒有信件什麼的,何鐵夫意識到已有好幾天沒去辦公室了。

打開辦公室的門,把燈拉亮,何鐵夫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一下。他在縣委大院裡呆的時候少,以往每次回到辦公室,桌子椅子都蒙着厚厚的灰塵。爲此何鐵夫將陸主任訓了好幾回,卻總是收效甚微。今天不知哪位仙女下凡,竟然把辦公室弄得乾乾淨淨的,文件櫃衣帽架一塵不染,桌上的書報擺得整整齊齊,茶几上的水壺茶杯洗得光光亮亮。

何鐵夫想,這是誰幹的?這樣的幹部就應該表揚。

第二天何鐵夫早早就進了縣委大院。一上二樓,就見自己的辦公室已被人打開了。來到門邊,原來是於小麗在專心地抹着辦公桌。

見何鐵夫走進來,於小麗就笑嘻嘻地說,何縣長您好!何鐵夫說,小於,原來是你在學雷鋒。於小麗說,給領導打掃辦公室,本來就是我分內的事。

何鐵夫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於小麗和她丈夫送煙的事,就問她,小於,你和你丈夫找我,一定有什麼事情吧。於小麗停了手中動作,猶豫一下,才說,也沒什麼,就是我丈夫在財政局工作好多年了,一直呆在什麼權力也沒有的監督股,我想請何縣長您跟龔局長打聲招呼,換個好點的股室。

這也不是個蠻大的事情,於小麗怎麼還要轉這麼多的彎呢?何鐵夫就說,你找過龔衛民本人沒有?於小麗說,找過不止一次兩次了,他口裡答應得很好,就是不見有什麼動作。何鐵夫說,好吧,我跟他說說。於小麗就感激地說,勞何縣長操心了。

於小麗走後,何鐵夫叫來一位秘書,想要他把公共財政方案給鍾大鳴送過去。忽然又改變主意,支開秘書,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去找鍾大鳴。

上到三樓,來到副書記室的門外時,門是虛掩着的,好像鍾大鳴正在辦公室裡跟人談話。何鐵夫想,當書記看來比當縣長有意思多了,談話就是工作,工作就是談話。這麼想着,在門口站立片刻,覺得有些無聊,就準備離開。

還沒轉身,門開了,龔衛民低着頭,從裡面走出來。

一眼瞧見何鐵夫,龔衛民臉上有些尷尬,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於什麼也沒說出來。好在鍾大鳴也來到門邊,像是送客,見着何鐵夫,很熱情地把他請了進去。龔衛民還在門口愣了一下,然後下了樓。

何鐵夫進屋後,鍾大鳴給他屁股下面塞上一把椅子,說,何縣長你是忙人,今天有空到三樓來走走?

龔衛民剛纔那尷尷尬尬欲說還休的樣子,還留在何鐵夫腦殼裡,拂之不去。他心裡想,這龔衛民到鍾大鳴這裡來做什麼呢?所以鍾大鳴問何鐵夫話,他竟然沒聽到似的。鍾大鳴只得又重複了一句,何鐵夫才反應過來,說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要勞你書記大駕。說着把方案遞上前,還做了幾句說明。

鍾大鳴滿口應承道,我一定看,看完就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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