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小路回到辦公室，慕彤驚奇地發現社區萬主任在門口張望着。上午9：00按照平時的習慣，他應該在大街上耀武揚威，在灰塵與垃圾中發揮他統攬全軍作戰的能力，不管是社區工作人員、環衛工人還是臨時聘用的清潔人員，時刻籠罩在盧主任的怒吼與唾液之中。今天的太陽，慕彤往天上瞄了一下，沒有從西邊出來嘛。
“主任好。”見到領導要先打招呼，不能等領導先喊你。
“小慕啊，先把辦理全民醫保的票據資料都拿出來，等一下有人要來辦理。”萬主任專門吩咐，一定大有來頭。
“知道了。”慕彤邊走邊辦公室裡走去，到底什麼來頭啊，還要主任親自迎接。之前辦理其他戶的時候，也有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沒見主任這麼卑躬屈膝的。今天可真稀罕，奴性大暴發，太詭異了。
“小慕小慕。”慕彤聽到這個聲音，怎麼葉姐也在，奇了怪了，現在正處於創衛的關鍵時刻，都在辦公室算怎麼回事啊。“告訴你，等一下要來的人，捐給社區的老人活動中心二百萬的活動器材，還打算捐活動經費。”
“是嗎？”說到葉姐，全名葉萊，此人是靠裙帶關係進來的，據說和主任的老婆是姐妹淘，麻吉來着，奔四還沒結婚。不過這是秘密，公開的秘密罷了，大家心照不宣。都奔40的人還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連掃大街都不忘輕舞飛揚，見到男人就跟蒼蠅見到便便似的，與生俱來的本能。“老人活動中心那麼一點地方，能放得下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他還捐了他們家的一棟舊房子當活動中心。”葉萊的眼睛裡簡直充滿了美元、英磅、人民幣的各種符號。“這樣一來，很多費用都省掉了。”
這纔是重點，公用經費省了，但還是往上報的，那麼批下來的錢呢？看到葉萊那副嘴臉，慕彤忍住嘔吐的慾望，真替那個捐東西的人不值，無端端地把肥肉送到某些人的嘴裡。一樣米養百樣人，養出來的蛀蟲還真是不少，蛀蟲再被美人一勾，千金散盡還復來。怪不得近年來查出如此多的貪官污吏，與女人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而且大多數是一些沒什麼姿色的女人。真搞不懂他們怎麼想的，雖說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找也找朵含苞欲放的嘛，殘花敗柳的作鬼也不值得呀。爲什麼成人的世界如此混亂，慕彤望天。
“小慕，告訴你哦。等一下來的那個捐贈者，還未婚的。你加油！”葉萊好心地說。“可惜我都一把年紀，沒有機會。”說完，還裝可愛地眨眨眼睛。
慕彤突然覺得一陣寒風吹來，有點冷，搓了搓手臂。“葉姐，沒什麼事，我先進去了。”這女人花癡成這樣真是無可救藥，平時看到有點官銜還是有點錢的人或是這些人的老婆孩子親戚之類的，就往上撲，奉迎拍馬的。今天自己往上撲還不算，還得拉個墊背的。這年頭，什麼人都有。還是走爲上策，省得變成黃鼠狼給雞拜年的賀禮。
回到位置上把表格拿出來，嚴陣以待。慕彤把桌子收拾好，可不想一會出包，來東田社區3年多，別的沒學會，就會學一個字——“乖”。扮乖巧總是沒錯的，伸手不打笑臉人，領導說的話，全部照辦準沒錯。別想着出風頭，只要不出錯就OK。有錢有勢的人太多，都得罪不得，每一個人都不是單獨的個體，自從人類開始羣居以來，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一大堆龐大而複雜的社會關係，不要小看這些關係，因爲人言可畏。工作以來，慕彤懂得很好地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一張笑臉應對所有的風浪，即使再生氣再不公平的事情，都仍保持着微笑，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真實表情。
“小慕……”萬主任還未進門，就扯着嗓子喊開了。慕彤急忙到門口迎候，大人物嘛，領導都如此重視，自己也得做做樣子。“這位是沈航先生。”
慕彤原本低着的頭稍微擡了擡，用眼角的餘波瞄了一下，粉紅色襯衫，有點眼熟，再往上是一張帶着笑意戲謔的臉，原來是他。“大媽，我們又見面了。”沈航一直很期待這一刻，如果沒有早上的偶遇或許會是另外一番場景。沒辦法，人算不如天算。
又喊我大媽，慕彤在心裡把沈航臭罵了一頓。“沈先生您好，很高興爲您服務。”慕彤掛起她公式化的笑容，這種傻瓜沒事捐錢玩，肯定是敗家仔。
沈航看到慕彤的表情由晴轉陰再轉晴，變化如此之快，好有趣，心裡暗爽。還有一個問題，爲什麼走路的比開車的還快。“你用飛的嗎？怎麼比我還快。”
“我有無敵風火輪。”慕彤脫口而出。
“你們倆認識那就太好了。”萬主任見他們說話如此隨意，以爲他們認識。“小慕你幫沈先生辦理一下手續。沈先生爲咱們社區的老人活動中心的建設做出很大的貢獻啊，小慕你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主任您有事您先忙。有小慕大媽幫我就可以了。”沈航把礙眼先給趕走。
慕彤的大腦記憶系統飛快地搜索哪家哪戶有這號人物呢，怎麼想不起來呢。這3年來，這裡所有的住戶幾乎都認識，既然沒見過的，也大略知道哪條街哪條巷哪一戶裡有多少人，都是些什麼人。可就是沒這號人呢？
先要戶口本來瞧瞧先。“沈先生，不好意思。戶口本、身份證。”沈航把準備好的東西遞給慕彤。把戶口本前前後後翻了個遍，也沒有沈航的名字。“請問，你不是這家裡的人嗎？你要怎麼辦理呢？”
“我不知道。我就帶了戶口本和戶主的身份證，這樣不就行了嗎？”對於國內這些繁瑣的手續，沈航一向避之唯恐不及。
“你又不是戶主本人。”慕彤嘴角一揚，有了。“不好意思沈先生，您不是戶主也不在戶口本里。那麼我無法幫你辦理。”讓你碰壁，嘿嘿嘿，流動人口。再翻動戶口本的地址，赫然就是那天同事說的本區內房子最大的那個。再加上遲到的罪名，哼哼。
“剛纔你們主任都說了，肯定能辦好的。”沈航擡座大佛出來。
“那麻煩你沈先生，出示您的身份證可以嗎？”
“我沒身份證。”
沒身份證？雖然看別人身份證是警察才能乾的事情。“那你從哪冒出來的啊？”這人不止是流動人口，估計還是三無人員。
“我要辦的就是戶口在社區的這些人的手續，都是一些遠房親戚之類的。我沒辦過這些，我身上只有護照。”沈航攤了攤雙手，這些破東西真麻煩。“我父親正在外旅行，身份證還是特地EMS回來的，還等着我給寄回去，不然就上不了飛機了。”
其實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並不一定要戶主本人的，慕彤只是想讓他碰碰壁而己，有錢不一定就是大爺。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看，有錢肯定是大爺，如果不給辦，一會主任回來還不是也要辦的，還不如把事情給辦好了，主任還高興呢。賣個乖也沒有損失，何必逞一時之快，而傷自己面子呢。被叫成大媽也不會少塊肉，就當成路遇惡狗，被咬了一口，難道還得回去把那狗也咬一口嗎。
沈航看着慕彤那張頗爲生動的小臉蛋，一時皺眉，一時噘嘴，一時轉動眼睛，他很想知道此刻的慕彤究竟在動什麼歪腦筋。不得不承認，再次看到慕彤表情的轉換如此快速與生動，讓沈航很着迷。看慣了每天迎來送往的公式化面孔，精緻的妝容，得體的着裝，連表情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即使再漂亮的女人站在面前也沒有太多的感情。而那些衝着你口袋裡的銀子和頭銜來的女人，就更不用提了。
“沈先生，請您稍等，馬上爲您辦理。”慕彤轉身換出一副十分狗腿的嘴臉和一臉的假笑。
不應該是這樣的，沈航頗有點失望，還以爲她會象刺蝟一樣針鋒相對，沒想到這麼快就投降，難道他看人失誤。
慕彤以最快的速度把票據寫好，又狗腿地說：“沈先生，請您拿好，1個月之後再來領取。如果要是您忘了，我會電話通知你的。”快點把這瘟神送走比較安全。
“我不保證一個月之後我還會在Q城。”還有10天，沈航的休假就結束，一個月後在哪個城市還是未知數。
“您府上還有其他人吧，我可以通知他們來領。”不用再打一次交道，太好了，慕彤在心裡歡呼，最討厭侍候這些有錢人。
正說着，萬主任和葉萊剛好走進來，葉萊一臉諂媚的微笑：“沈先生，剛泡好的茶，請嚐嚐。”然後轉向慕彤“我說小慕，上面不是有沈先生電話嗎，辦好了通知下沈先生，看他什麼時候方便你再送到府上呀。”
“是啊，小慕。”萬主任見到財神爺也得供着。“沈先生對社區老人的深情厚誼，我們也應該有所回饋。就這一點小事嘛，送過去就好。”
哇塞，到底是何方神聖啊，讓萬主任和葉萊如此之狗腿，慕彤用眼角餘光秒殺沈航。很不湊巧，沈航的眼神也正好飄到她臉上。一個眼神訴說着“囂張什麼呀？”，另一個眼神則是“有本事你發作啊？”
慕彤繼續着她公式化的微笑：“這是應該的。到時候我會和沈先生聯繫。”慕彤覺得她此番的表情一定虛僞至極，看來今天一定是忍到內傷。
“這樣吧，小慕大媽的電話也留給我吧，方便聯繫。”
“這是一定要的。小慕趕緊把號碼留給沈先生。”萬主任和葉萊忙不迭地招呼。
慕彤把號碼寫在紙上塞給沈航，“我還得下去巡片，你們慢聊。”抓起桌上的草帽和小挎包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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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萱……”忍到下午下班，慕彤徑直往暮色走，進門就衝韓萱吆喝。“我今天遇到個惡勢力，太可惡了。我以前壓根沒仇富心態的，今天我就覺得那有錢人心眼可壞了。”
“誰忍你不高興啊。”韓萱連忙遞過去一杯檸檬水。
“地主惡霸唄。你說一個男人光有一副好皮囊，卻不講衛生，不講禮貌，動不動就拿領導壓我，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啊。”慕彤吞下去一口水，繼續發着牢騷。“我忍一天了，都不敢發泄。再這麼下去我肯定會更年期提前的。有手有腳的，還非得讓人給送，真受不了。”
“這世道什麼人都有，你就別生氣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你說，我們在路上被惡狗咬了一口，總不能咬回去吧？人與畜生是不一樣的。”說完，慕彤樂呵呵地傻笑。“我就發泄一下，沒事了。”
“發泄完了。我不介意讓你反咬一口。”慕彤正吞嚥的水一下噴了出來，尋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站在書櫃前的正是今天的罪魁禍首——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