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確實不難預料。
李煜倒是從沒想過,三十天前他還在船上爲祖上基業敗亡而哀痛,爲金陵城殘破而憂心。
結果三十天過後居然能和那個蠻不講理的趙匡胤一起親眼見着這大宋朝的終末。
世間奇妙之事果然往往遠超常人之所想。
而再看着趙匡胤怔然的模樣,李煜也難免想,若是祖父知道自己今日境地,要作何感想?
但想來,有爹爹去帝號稱國主並稱臣於周在前,自己這個亡國之君應當還好?
再說了,那趙匡胤不也說了麼,他似乎於後世還頗有文名,也算是讓後世記住了南唐之名。
而且依着大一統這個思路來的話,南唐至少不是被異族所滅,而且家人也並未受什麼欺侮傷害。
於是錢俶就眼睜睜看着李煜的三個瞳孔轉了幾個方向之後,臉色上竟是浮起了一絲笑意。
這江南唐國主,幸災樂禍也不分個場合的嗎?
這一刻錢俶甚至由衷的慶幸:
當初拒絕了李煜那個吳唐聯手以拒宋的請求,是何等的英明!
“從嘉何故發笑?”
不出意外,這一切都在趙匡胤的眼裡。
錢俶頓時都有點爲李煜捏一把汗了,結果沒想到李煜的條理很是清晰:
“這光幕之說,吾甚不喜。”
“而今我等既能見,則可知此諸禍事,皆不復演也。”
“如何不能喜而發笑?”
有理有據,趙匡胤也不由怔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
……
“這賈似道,手段該重的時候輕了,該輕的時候反倒又重了。”
聽着老爹的感嘆,朱標有一種不出意料的感覺。
或是因爲大明一掃華夏六百年之沉痾,故而前宋諸人就很喜歡點評一番,就如此刻的賈似道。
而且這點評還總需要一個捧的,馬皇后看看朱標,朱標看看朱棣,朱棣看看朱柏,朱柏天真無邪的在小聲與朱雄英說話,無法,朱棣只得問道:
“爹爹是說這賈似道的公田法無用?”
於是明天子直接就板着臉道:
“早時跟你們幾個說了要多讀史書,現在連這等小事也不知曉?”
雖是叱罵,但朱標怎麼都感覺這話語裡有着欣喜之意。
苦着臉首當其衝的朱棣也不由心裡盤算着,下次該輪到誰了?六弟?可過了年自己就要去北平,到時候不能見着豈不是虧了?
“襄陽一失,則宋難存,老四!襄陽關鍵在乎誰?”
朱棣下意識一挺脊背:
“在劉整!就是此人投了胡元爲其練水軍定攻襄陽之策!”
“兒懂爹的意思了,賈似道應該把劉整直接殺了,若無其投胡元……”
“狗屁!” 朱元璋搖頭:
“老四你當那時的宋兵是如咱大明勇卒一般血勇?”
“可是爹,兵書上都說治軍從嚴!”
“兵書是兵書,那是讓練良家子,能僅僅因爲打算法查空餉就欺宗滅祖的,那連流寇都不如!你治他從嚴,他就敢反手一刀!”
朱元璋說起來也是眉毛一直在跳:
“於南宋國說,應對胡元纔是一等一的大事,位當其首之事,便是兵事。”
“兵者關係國家生死存亡,須要用十二分的精力秉正整軍、持中經武、小心把控,如何能一法貫全軍,於是各地又起黨爭之嫌?”
“而那羣地主呢?國難臨頭還計之錙銖,此事就該大開大合讓這些國之蛀蟲知曉胡元的手段,結果賈似道反倒對這些事精雕細琢。”
“結果前線宋軍援軍連襄陽都進不去,後邊賈似道也連地主家的院門都進不去,如何不亡?”
朱棣撓撓頭,怎麼感覺自己在說治軍,但老爹給說的是治國?
【咱們此前在說三國篇時候就着重提過襄陽的作用。
作爲扼南北之咽喉,襄陽失守後,南宋的命運就已經是註定的了。
有的人活着,但是他已經死了,南宋差不多就是這個狀態。
而站在這裡回顧南北兩宋,至今也依然很難做出不存在爭議的評價。
但可以肯定的是,宋朝確實是我國封建商業發展的一個高峰期。
商稅這個東西最早能追溯到夏朝,但真正能夠作爲財政收入主要來源之一則需要等到五代十國時候了。
宋朝終結了這個亂世,也同樣如同正常的朝代發展一樣吸納了五代十國的優點,很多人知道的商稅收入超過了農稅就是發生在北宋時期。
根據留存至今的史料來看,宋太宗趙光義至道末年時,米、絹、布、棉、茶、雜色等等農稅合計收入折算爲錢是2381萬貫,同年榷、酒、茶、鹽、銅、銀等商稅收入1167萬貫。
作爲對比,大約一百年後的宋神宗趙頊熙寧十年時,農稅收入折前2021萬貫,同年商稅增加了酒、市舶、市易、坊場等項,收入合計4248萬貫。
單看宋朝是不太直觀的,我們前面列過天啓年間增加的商稅,也說過天啓之所以能迅速拉高商稅也是因爲大明商稅極其簡單。
但那個屬於晚明,用來對比有失公允且不直觀。,這裡就用同屬前中期的好聖孫宣德帝時期做對比。
宣德年間的商稅合計僅六項,商、酒、茶、鹽、銀、鐵合計202萬貫。
我們前面着重說過酒稅,在這裡對比就非常直觀,宋太宗時酒稅111萬貫,宋神宗時酒稅收入786萬貫,大明宣德帝時酒稅5萬貫。
當然這些都只是落在明面上,在賬面之外,宋朝的遍地設卡層層搜剝商稅和胥吏的橫徵暴斂,以及明朝的藩王自理地方的苛捐雜稅都是比較難一概而論的,但數額能差如此之多也依然能稱得上匪夷所思。
現代郭正忠先生曾評價過,認爲宋朝本質上生產力並沒有變革,本質上依然還是個以農業爲主的封建國家,只是通過官方手段高度介入到商業活動當中,從而將官辦經濟推向了頂峰,或者也可以叫封建時代的經濟國有化。
當然後來發生的事咱們也知道,靖康之後本就不健全的宋朝又被打斷了一條腿,生活成本節節高升,但稅務卻又絲毫不見減免,最終使得還算健康的經濟變成了變相盤剝的手段。
大概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朱元璋建立大明後認爲這是宋朝亡國之因,直接將徵榷專賣徹底禁止,甚至都沒有將其作爲賦稅的補充手段。
某種意義上來說,老朱的這個決定確實浪費了兩宋幾百年間對經濟探索所積累的經驗,比較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