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皇后看得分明。
從那屏風再次開始講述,身旁的良人就再難坐住,幾乎是竄到了那光幕跟前。
光幕上宋、金、蒙古、西夏四方分明的地圖呈現,他便恨不得趴在上面仔細查看每一細處的描述。
她知道這是夫君一方面對這神異之物仍有顧慮,所以要以親眼所見與其對照。
若說對江淮兩浙的地理了解,誰能有如今的明天子熟悉?
另一方面多半也是對漠北有點放心不下,畢竟這殘元在此據遼東而能連高麗,終是一個禍患。
猶記得年初時高麗遣使攜黃金千兩白銀萬兩朝貢,但因其與胡元依舊還藕斷絲連,被重八拒絕了朝貢。
而且雲南還有胡元的樑王在頑抗,歲歲皆遣使趨漠北見那殘元僞帝。
因此雖然那地圖上劃分是宋金蒙等,但在重八眼裡,多半是在看着燕山等地在思慮如何應對殘元吧?
然後他便聽到這敗盡強敵而定中原的夫君喃喃道:
“真大。”
說罷繼續搖搖頭似贊似嘆:
“咋還有那麼大哩?”
從應天府至北平府約有兩千裡地,但從這裡看去,從北平府再往北至光幕盡頭少說也有五六千里,往西邊也是同樣,從河西至那別失八里所在也有四五千裡之遙,就連那高麗所在的三面環海之地,南北竟也有近乎兩千裡的樣子。
以往只是從文武羣臣口中知曉的、皇后閒時講述的、秉燈夜讀時看來的遼闊距離,如今第一次有了比較清楚的實際概念。
“高麗…竟與河北差不多…琉球…”
明天子在光幕右邊仔細看了看,最終搖搖頭:
“怎麼小得跟螞蟻似的,這國倒是小得很。”
隨後馬皇后無語的看夫君又蹲了下來探頭看着那光幕最南,聲音有些悶悶的:
“只能看到南溟瓊州,也不知道那暹羅、占城、三佛齊、百花、彭亨等國又是啥樣子。”
她也知曉夫君爲什麼會有這個想法,年初時與那無禮的高麗一起入明朝貢的便有這幾國,皆稱自南而來,所獻珍奇異寶也令人嘖嘖稱奇,莫說重八好奇,她也一樣。
不過眼下嘛……
“咳咳。”
馬皇后清了清嗓子,掐起來聲音學着夫君道:
“要朕說,有精兵斥候足矣,天下地圖何必要那麼詳盡……”
話未盡,便真的咳嗽起來。
這引得朱元璋頓時跳起扶着自家妹子,臉上半是疼惜半是無奈:
“方纔朕所見到的那西遼國,如今地屬別失八里,那自是……”
“沒親自帶兵走過,自是不熟對吧?”
重新扶着夫人坐好,朱元璋也不理,只是低聲道:
“咱方纔仔細看過,那徐州、宿州、鄧州等地,與親身所歷皆對得上。”
“那長江之走勢,沿江諸城之方位,也都大差不差,這……真乃寶物也。
緩了緩氣息,馬皇后也不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夫君。
坤寧宮中此時因爲需要休息,窗戶都並未打開,但映着光幕,明天子看到的是皇后亮晶晶的雙眼,聽到的是喜不自勝的低聲話語:
“那這麼說,八八真乃是與那唐太宗一般的英君!” 明天子頓時挪了挪屁股,這話雖是誇獎,但怎麼覺得有點不自在呢。
尤其是想起來皇后方纔三言兩語所說的推論:
因光幕上一個名喚張飛和李世民的文字交談,遂知李世民雅號,推測知八八便是重八。
而再因那文字的大不敬之言,說什麼他與唐太宗都要挨兩個大耳刮子之類……還是先別想這茬了。
“妹子當初不計咱出身貧微,咱自是要做出來一番功業讓他們看看,妹子當初是何等慧眼!”
頓了一下,隨即他又難免略有一絲黯然之色:
“咱當初是希望成爲漢高祖似的人君,可嘆如今幾似漢武。”
於是這下子換馬皇后來安慰明天子了。
夫妻二十來年無話不談,因此僅需一句話便可知對方想法。
猶記得昔日夫君登御座後,曾壯志滿滿的與她聊過古之帝王,當時的重八對漢高祖推崇頗多,贊其功業流萬古,至今不衰。
唐太宗雖功績略遜漢高祖,但雅量尤勝之,當時重八以此自省,希望以兩位帝君爲鑑好更勝之。
但今歲初胡惟庸死,其後雖干係考量頗多,但此時所嘆者多半是認爲,單從唐太宗能保全舊臣來說,他已不不如也。
不過馬皇后的安慰之言也只是讓朱元璋擺擺手,或是不願再想也或是的想轉移心思,於是開始重新觀察起光幕來,當即眼睛一亮道:
“這個擬戰之法好!”
隨着那個年輕聲音的講述,他能看到那蒙古拉出來一條線,然後一隊蒙元騎兵樣子的小畫人兒順着線從漠南直擊西夏,隨後一些銅錢黃金樣子的東西從西夏移到漠南。
同時,兩浙沿線從宋金雙方又各自有箭頭劃拉出來,主帥的病死,戰線的移動,前線的變化等等在寥寥幾筆之間,描繪的清清楚楚。
作爲曾親自領軍打仗過的,朱元璋自是清楚戰時商議的首要問題便是要讓中軍決策層對當時的戰局要有個清晰認知,如此也好羣策羣力,最終再由主帥拍板定下戰略。
這般簡單的繪畫最優處便是相當簡略的將戰場要點描繪得清清楚楚。
“晚些時咱定要給徐達兄弟寫信,此法他用得到!”
對於那開禧北伐之記錄,朱元璋也大笑:
“明明是那南宋率先北上,這蒙元寫史,卻說是金章宗伐宋,有趣有趣!”
爾後聽到這聲音對那李教授的介紹,他也頗感意外的扭頭問皇后:
“他們建國?這聲音不是我明子民?”
馬皇后頓時有點支支吾吾,不知道該不該說一下那昏君明堡宗之事。
她自幼就讀經史,又見蒙元崩塌,自是知曉國幾百年間國起國滅再正常不過。
因此吧,馬皇后覺得自家八八所開的這個大明朝,後來多半可能也許大概還是沒能逃過這般宿命,大明變南明,南明變國滅。
好在,還沒等她組織好語言,那邊的夫君便又被新的東西奪去了注意力:
“越南人?法國人?不過打起仗來若是用策自當風雨無阻,哪有因天有不測而晚出發的?”
“等等……大明…大國風範…天子守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