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神醫,若是無事我等便出發吧。”
龐統催促道。
張仲景藉着天光仔細觀察着透明玻璃瓶當中的大蒜精素,直至聽到龐統催促,方纔依依不捨挪開目光,點頭道:
“正宜試此物之威。”
說罷,張仲景回身朝屋裡喊了兩聲,很快便有幾名弟子出來站在張仲景身後,每人懷裡還珍而重之的抱了個小陶罐。
一股相當刺鼻的大蒜味從這些罐子當中,以及身後的屋內蔓延而出。
“此次所出之大蒜精素,已盡在此處。”
“大蒜精素制之稍易,存之卻極難,半日之內須用盡此物。”
或許是因爲弟子在場的緣故,張仲景說的模糊,但龐統孔明都明白其中意思。
關於這大蒜素的優缺點,後世此前隨口談及時已經說的非常清楚。
聽聞張仲景的嘆息,孔明與龐統同時輕嘆一聲,隨後車廂內能聽聞的只有車輪的吱呀吱呀聲。
若成,則此次疫病便是試藥最好的磨刀石。
城南的百姓對獸醫病症什麼的並不瞭解,只是簡單的將這些能豬豬相傳的獸類疫病稱爲豬瘟。
張仲景則是沒想那麼多,主動與龐統確認道:
“城南之豬瘟此時情況如何?”
張仲景點點頭,輕嘆一聲道:
“如今之計,唯有仰仗此物以解下利之疫,不然……”
“神醫,軍師,前方便是牧豬監了。”
而在看過這期光幕之後,給豬喂污水惡物自是不可行了,只是還沒等劉備等人抽空給這些豬規劃新的去處,便被豬羣當中爆發的瘟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不然如何張仲景沒說,但如今眼前便是年關,若不能解決恐怕過年都要蒙上一層陰影。
既需嚴令禁止隨意傾倒污物,更禁止將污物刨坑掩埋或是傾倒入枯井中。
說着龐統笑着搖了搖頭,扭頭道:
這些污穢之物經人手彙集到城南新挖的巨坑,孔明在此用於研究新漚肥之法,以存之用於來年肥田。
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張仲景在此的威信遠超孔明龐統兩人。
於是最終在劉備的首肯下,在孔明龐統的全力幫助下,將大蒜汁液盡力蒸餾之後,製備出的大蒜精素便被張仲景和其弟子珍而重之的抱在懷裡。
後世聊到大規模集羣飼養會有疫病之嫌,但沒想到這疫病會來得這般快。
相較於那抗生素,此物製備頗易,是長處。
此前在學後世以家禽牲畜試藥時,張仲景還反向試過,將人用之湯劑用以醫牲畜,最終結論便是有用但不完全有用。
無論是透明漂亮的玻璃瓶,還是瓶中那以後世爲引唐朝助法才成的藥物,皆讓他心癢癢想要拿在手中把玩一番。
“玄德公牧豬之事結果如何,便看張神醫施爲了。”
經過不知多久,吱呀聲停了下來,前面的車伕道:
幾人依次下了車,龐統用袖子擋住薄雪,瞧了瞧主公親筆寫的牧豬監三字笑道:
於是一行人很快神色匆匆上了馬車,迎着濛濛細雪朝長安南進發。
但這些污穢既禁止隨意傾倒,那自需要一個合理去處,最終暫時試行的便是每街挖連廁以供民用。
隨後便做主,將豬羣分欄隔開,牧豬之人也就地安置暫不許返城,以免將疫帶入城內。
於是最終張仲景報與劉備的解決方法便也非常簡單:
以稀釋的白頭翁湯緩和豬瘟之症狀,隨後全力製取大蒜素。
這種情況下,張仲景就成了最忙的一個人。
說起來正事,龐統神色也嚴肅了幾分,道:
張仲景臉色緊繃,微微頷首便一言不發帶着弟子率先而行,孔明與龐統趕忙跟上。
三個月前的光幕結束後,眼看着後世記錄的“水皆鹹鹵”這等可怖描述,劉備與軍師們第一時間動了起來。
坐在馬車上,龐統看了眼被張仲景緊緊抱在懷中的玻璃瓶,頓時心癢癢。
因此龐統也不多說什麼,直接伸手虛引道:
“馬車早已恭候,張神醫且隨我來。”
而在長安衛生之糾治問題上,三個月來可以說花費了不少力氣。
有效時間僅半日,難存以備不患,是短處。
利疾對張仲景來說並不陌生,若是有人患此病,輕者只需一劑白頭翁湯便可藥到病除,重者便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最早置牧豬監時孔明來過一趟,當時所見的千豬奔騰之景現在消失不見,入目所及的黑豚皆躺在地上身上蓋着稻草,只能從偶爾甩動的尾巴來確認這些豬大部分都還活着。
若不成,再將疫豬盡數捕殺不遲。
“今日早時,染疫之豬還存活有八百餘口,與疫豬同欄亦有千餘口。”
先是親身至城南查看病豬,查明瞭此次豬羣所染的乃是下利之疫,也就是如人一般腹瀉不止。
而接下來便是要想辦法絕疫病了,而如今能選的方法也無非兩個:要麼殺,要麼治。
“玄德公斥資購豬有宏圖,無奈……”
除此之外,在如何處理這些污穢之物上,玄德公還參考前些天剛被後輩批評過的“溷廁一體”,特意從漢中關中收來近兩千頭豬,欲牧於城南解決這污穢問題。
已經稱得上病急亂投醫的牧豬監事已顧不上張神醫究竟是靠治人還是治畜有神醫名號,但凡張仲景所說莫不遵從。
順着張仲景的指揮,一碗碗被稀釋了不少的白頭翁湯放在了面前,隨後他與弟子們珍而重之的將那大蒜味刺鼻的精素小心的滴入碗中。
每碗所入精素量皆不相同,並分別記錄,最終所喂之豬也都分別記錄,隨後弟子們在老師的強令下,即便心裡犯嘀咕也只能強行回想給人看病時的種種要領,忍着臭烘烘的味道定時記錄這豬的症狀變化。
“以半日來算,此物有效時間乃是三個時辰,以藥性考慮,則需兩個時辰內盡用。”
張仲景站在一邊,眼神絲毫沒有波動,自語道:
“此精素從製出到送至此地約一刻,那便可以一個是時辰爲限,觀其效果。”
孔明與龐統點點頭,覺得非常合理。
眼見兩位軍師和一位神醫嚴肅的模樣,其他人也不敢多說,只能各司其職,並從心底期盼此物有用。
這個初設的牧豬監此刻只能聽到病豬們有氣無力的哼哼聲。張仲景所設的時限是一個時辰,但僅僅過去了半個時辰,便有弟子驚叫道:
“這豬……氣絕矣。”
孔明龐統頓時一驚,兩人踩着被凍硬如干牛糞的爛泥過去細看,眼前的黑豬果然已經不動了,身旁的醫學弟子小心道:
“此畜服精素約二兩,氣絕前似有掙扎之意,然受瘟疫折磨已無力……”
龐統頓時再也笑不出來了,孔明低聲解釋道:
“或因施藥過量……能因此精素有所反應,反而能說明此物真有效也。”
張仲景在一旁頷首讚許道:
“諸葛軍師所說無錯,即便氣絕,也比毫無反應要好。”
龐統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好在,接下來的發展便正如張仲景所預測,等到了一個時辰之時,有兩頭豬已經能搖搖晃晃起身去吃草了,雖依舊有病態,但至少明眼都看得出來,症狀已大有緩解。
張仲景此時才重新忙了起來,一邊根據那兩個效果最爲明顯的黑豬服用精素之量重新配藥,一邊還不忘扭頭與孔明龐統交代:
“勞煩兩位軍師,返長安告知那蒸餾藥房須製備精素不停,並皆送至此。”
孔明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大笑着問道:
“此精素效用如何?”
從頭到尾都緊繃着臉的張仲景此刻臉上才綻出笑容,大聲道:
“堪稱神藥也,不出今夜則可盡除疫弊,等明歲出長安,將士染溼熱疫邪,當無憂也!”
孔明拱了拱大笑道:“亮,謹遵神醫令!”
他也清楚,自己在此處並幫不上什麼忙,當即便領着龐統往回趕,打算依張神醫所交代的去做,而且順便還能去與主公報喜呢。
孔明自己就會駕車,於是返程乾脆與龐統一起坐在車轅上,讓車伕留下幫助張神醫,畢竟接下來要醫千頭豬可是個大活兒。
手握繮繩和細鞭,孔明一邊趕車一邊暢想:
“此物能成,則疫毒之邪的大部分病症,或可盡數而解。”
“絕疫病,斷傷寒,張神醫之志或真可成也!”
說着孔明便興奮的絮叨叨與龐統說着自己的種種猜測。
比如那後世的“微觀”與“微生物”之說,是不是肉眼不可視之大小亦有動物存在?
此物既然怕如大蒜素一類的抗生素,是不是這疫病皆是由此類肉眼不可視之禽獸所致?
興致勃勃說了許久不見迴應,孔明扭頭便看到龐統神色有點閃爍,於是乾脆問道:
“士元想到了什麼?”
龐統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搖搖頭道
“剛纔我在想,若有此物,當初周公瑾或便不會……”
孔明默然,雖志向不同,但英年早逝是殤他亦知曉,最終只能搖搖頭道:
“古往今來因不可察之疾早亡者,周公瑾非第一個,也絕非最後一人。”
這話頓時讓龐統想起來了自己的死法,於是搖搖頭驅散了那個身影低聲道:
“至少如今玄德公有此物之佑,甚幸也。”
孔明點頭贊同。
兩人駕車進城後,經過一個路口時還見到那張郃在與衛兵神色激動的爭論,於是乾脆便靠近打算看看是怎麼回事。
人未至,那邊聲音便已傳了過來:
“…某都說了,此燈真乃從天際墜落,必乃天庭之燈也!如何不值報與左將軍?”
“張將軍,此事已記下。”
“此乃祥瑞汝懂乎?!若稍後再有天燈,左將軍怪罪誰能擔責?”
“張將軍勿憂,此事已細細記下。”
……
孔明神色不變,麻利的一抖繮繩,駑馬順着指引的方向轉了個彎重新靠回正路。
龐統打了個哈哈:
“這雪怎麼愈加大了。”
孔明微微頷首贊同,好似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接着此前的猜想繼續道:
“既有微觀一說,便讓我想到了那能將數裡之外景色呈於眼前的望遠鏡。”
龐統點點頭道:
“那望遠鏡的確神奇,若能明其理,循跡而推演,將來或能以此目視百里外之物窺天宇星辰。”
今年在長安能令龐統記憶深刻之事有很多,比如關中之勝,比如夏侯淵之擒,比如那後世景,比如那制時易成後硬的水泥。
但要數其最當屬見到魯子敬,其次便是把玩那從成都送來的望遠鏡時。
一個簡簡單單絲毫不起眼的鏡筒,便能將千步外的模糊之景皆盡呈於眼前細緻入微,此物真是將“君子善假於物”這句話詮釋的明明白白。
孔明點點頭認可,隨後道:
“如今見張神醫以抗生素滅疫,讓我又想起來這微觀一說,不知若反這望遠鏡之道,能否製出察微之鏡?”
龐統順着孔明的描述,頓時有些神往,最終道:
“反其道未必能成,然後世必有察微顯物之鏡!”
“且等鏡坊遷至長安後,定然要一試!”
送至長安的望遠鏡堪稱干係重大,而且可以預見此物將來必然大放異彩,於是最終定下了將鏡坊遷至長安的決定。
孔明點點頭,隨後便將馬鞭和繮繩塞到了龐統手裡:
“既如此,主公處便請士元代勞,亮當往太學一行。”
龐統點點頭應承下來,看着孔明的背影也不願戳破:
多半是心裡起了這察微顯物之鏡的念頭便已迫不及待了,龐統可是知曉,如今太學當中是有幾個孔明搭建起來的簡陋工坊的。
拽了拽繮繩讓馬兒繼續往前走,龐統腦內則是念頭已翩然而起了。
這察微顯物之鏡說起來頗爲拗口,不如便仿那望遠鏡,呼其顯微鏡。
希望孔明所想的“反其道而行”能順利吧,龐統衷心希望如此。
主公那裡倒是簡單,這大蒜素能解瘟疫多半能令玄德公欣喜若狂吧?
另外便是那祋祤縣出煤炭的消息,多半還要與玄德公合計一番,規劃出來一條以水泥和木軌輸送煤的通道出來。
不過如此一來,這祋祤縣多半便要改名,不如呼其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