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捷報打亂了整個早朝的所有節奏。
手裡握着傳令使千里迢迢送來的捷報,李世民笑得勝券在握,理所應當。
親眼見到捷報的宰輔們則是紛紛鬆了一口氣。
唐對吐谷渾的作戰自然唯有勝利一個結果,但結束的愈早也能愈早的緩解壓力。
朝臣則是互相面面相覷,隨後便一同起身恭賀。
唐朝沿襲了漢朝的上朝禮儀,諸臣皆有坐墊可以跪坐,奏請者才需起身。
而類似這種捷報,按禮制來說是需要聖上冠華袞臨兩儀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纔對。
但既然此時已在此宣佈了捷報,文武百官也只能順勢齊齊起身,並不異口同聲的進行恭賀。
對李世民來說,這份捷報又有着其他的意義。
比如若按後世之記,平吐谷渾乃是貞觀九年之事。
但手剛一擡起來,李世民便敏銳的感覺到有視線鎖定在了他身上。
如今的唐朝雖有閻立本的丹青聖手可以將人物風貌忠實還原,但平日的一言一行還是需要從這起居注來窺見。
這位新上任的起居郎雙眼一直緊緊鎖定在大唐天子身上,並同時手上不停寫寫畫畫,過分忠實的履行着起居郎的職責。
火炮乃是根據後世之圖而制,名字屬於現成的,不過爲了區分,被李靖命名爲威火炮。
那是隨着他一起入殿上朝,隨後悄無聲息站在的褚遂良。
手中捧着這份捷報,李世民喜形於色,來來回回在御座前走了幾圈也難以抑制興奮之情。
宰輔們自不需如此,因此乾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各自低聲討論。
但對列席的五品文武來說,此宴倒是個不錯的在陛下面前刷臉的機會,因此一個個舉着酒樽排着隊。
集結青海欲負隅頑抗,威火炮籍天威破賊膽,從容擒伏允可汗。
若欲求精進,便需研科學之道,尚算學之法,最終必能使火藥之理更加明晰,鑄前所未有之朝也。
僅此一戰,火藥之威已淋漓盡致。
莊嚴肅穆的早朝開到一半變成了一場慶勝宴使得文武百官都猝不及防。
但李世民也清楚知曉:
如今唐之火藥,於後世看來不啻於稚童舞劍,貽笑大方也。
但此時這封李靖所奏的捷報中,用簡短的言語清清楚楚寫了此戰的前後態勢:
拋雷則是五雷署以厚陶壺灌火藥後加厚泥封,以網兜或掛繩迴旋拋投以滅敵,遂得名。
出輕騎負拋雷堵截,聲威震天使賊胡以爲神。
出涼州兵分四路襲青海,利誘党項爲嚮導,遂成合圍之勢。
罵一罵吐谷渾的不知死活,讚一讚代國公乃國之柱石,誇一誇陛下的英明神武識人之明,便是這個宴席的主要基調。
他的目標是千古一帝,怎能因這小小吐谷渾而欣喜失態?
咳嗽了一聲重新梳理了心情後,李世民矜持的重新升御座,深思熟慮後重新宣佈了詔命:
“賜宴列席,爲代國公賀,爲唐慶賀。”
於是順理成章的,一些赦詔便登時衝到了李世民嘴邊,只需張張嘴便能挾勝績宣君恩,天子威嚴或許變更得到最大程度的昭顯。
WWW▪ттκan▪℃o 且吐谷渾彼時多狡詐,奔逃千里,爲唐之勇卒奔襲索敵不止,方纔潰敵,其間亦多有僥倖。
“此戰得勝多賴五雷署之物,既然代國公未歸,何不稱頌五雷署之功,封賞署內官員?”
魏徵直白的表示了自己的不解,在他看來,五雷署之功才更值得大書特書。
如代國公李靖這般有軍神之稱者,古往今來纔多少人? 只要五雷署功成,朝廷只需派出任意一個將軍,對那胡夷來說都能算名將了。
或許從根本上解決“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這個名將困境。
這個可能性對魏徵來說非常有誘惑力,但長孫無忌略微揣摩了一下便搖頭:
“陛下自有所考量……若此處宣佈封賞,則將五雷署置於萬目睽睽之地。”
“如今西域未平有豺狼突厥,東有倭奴遣使包藏禍心,朝鮮半島三國亦有聯結之態。”
“若稱五雷署功著景鍾,無異於將珠璧示於賊以求盜。”
長孫無忌針鋒相對,覺得陛下並未點出五雷署之功反而是好事,否則他都難以想象被蠻夷窺伺後該有多麻煩。
“如此未免有失雄遠氣度,缺華夏之英氣。”
“玄成意思是要將火藥秘辛示人,使我唐健兒受此之厄?”
“趙國公此言有含沙射影之嫌!”
眼見兩人臉紅脖子粗,一旁的杜如晦等人也趕忙將兩人拉開,並哭笑不得的勸說:
“如今只此捷報,玄成何故心急?”
“若論五雷署勳果,大可等代國公凱旋述功之時。”
如此這般纔將兩人隔開,不過對兩人的爭論,幾位宰輔也多在心裡思考了一番。
從杜如晦角度來說倒是覺得兩人所說各有各的道理。
如五雷署這般功成,若不封賞難免讓工匠心灰;可若是唱名稱功,又難免引來四夷刺探其秘,若一個不好便形同資敵。
而這其中,看來也需與陛下尋一個兩全之法才行。
不過此事自然不需急於一時,畢竟就如先前所言,離李靖縛賊酋返京尚早,時間尚還寬裕。
慶勝宴的最後,李世民也再次宣佈今日休沐,諸事明日再議。
魏徵雖有微詞,但也不好弗逆百官雅興,只能半情願半不情願接受了一日的休假。
也不再召宰輔,李世民獨自帶着侍衛出殿打算去五雷署看看,身旁當然還有甩不掉的褚遂良。
眼見着面色如常的起居郎,想起來彼時宴飲時褚遂良不飲酒不列席只動筆,李世民忽然生出了幾分好奇:
“登善所注,能否與朕一觀?”
褚遂良搖頭道:
“起居注乃是史冊之外記君王言行,不避善惡纔好讓後人明陛下得失,臣沒聽過天子看自己起居注的。”
李世民不以爲然,畢竟如今就他所知,只能說這個想法十分美好,但旋即便想起來一事:
“朕剛纔所言,勿記。”
“臣職當載筆,君舉必記。”
李世民頓時氣急:
“適才所言見於後世,豈非讓後人以爲朕乃氣量狹小之人?”
褚遂良驚訝看了李世民一眼,隨即從容對道:
“陛下此言,臣亦當秉筆直記。”
李世民更加想念告老的鄭學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