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空安撫他媽:“九條要我一個星期之內給出實驗室重組的方案、決定人手和地址的選擇, 在此之前因爲保密措施不能回家,但我會爭取儘快完成之後就回來,媽, 你別擔心。”謝長空看出周菲心情不定, 於是低聲說道:“若是你想給經綸提前把婚事辦了便跟他商量一下挑個日子辦了吧, 咱們謝家也是好久沒有喜事了, 況且經綸和他女朋友感情不錯, 那位徐小姐也是個好姑娘。”
周菲聞言遲疑的點點頭:“可是……”
“沒有可是,媽,別爲了我耽誤了經綸, 當初之所以讓他們先訂婚,就是因爲我不在國內, 他們早就認定彼此, 你也認可了那個兒媳婦, 何必拖拖拉拉?夜長夢多,如今這個世道, 一拖也許機會就沒了。”謝長空勸周菲道:“還是在能把握的時候把事情做了纔好,省得最後留下遺憾。”
周菲聽了終於忍不住:“長空,當年的事你要怪就怪我……”
“媽,都是過去的事了,你還提做什麼?是我和她有緣無分, 到底總是我的錯。”謝長空加深了語氣打斷了周菲的話, “這件事你就讓我自己解決吧, 只是我需要您幫我一個忙。”
“你說。”周菲現在的心情, 完全是謝長空要什麼就給什麼的補償心態。
“我想顧盼大概要結婚了, 您悄悄準備一份厚禮送到顧宅,但她的婚禮我們就不參加了。”謝長空低聲道:“但禮不可廢, 要儘量真誠貴重一些,也算是補償一下這些年,咱們對她的虧欠吧。”
周菲點點頭,只是道:“這我明白,都是應該做的,可是爲什麼不參加婚禮,你是擔心……”
“杜玉樓不可信,而日本人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這個時候咱們和顧盼走得太近容易引發懷疑,尤其在我和顧盼又再次鬧翻她和別人結婚的時候,我們若還湊過去,只會讓人覺得形跡可疑。”謝長空對周菲解釋說:“如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好。”
周菲直覺這並不是謝長空的心裡話,可又知道是謝長空說的這理,嘆着氣點頭應了下來:“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謝長空點點頭微笑道:“我知道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倒是你少操心吧,若覺得閒下來沒事,就操辦經綸的婚事。”
周菲應了,半晌沒忍住:“長空。”
“嗯?”
“那顧盼,你真能忘了嗎?”
“媽。”
“?”
“您還是催着經綸早些結婚生孩子,有了大孫子您就不用那麼費心我的事了。”謝長空微笑道:“我的事,我自己會看着辦的,媽我走了。”
說完謝長空就衝周菲點點頭下樓,那兩個日本人就帶着謝長空離開了,周菲看着他慢慢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心口生疼,忍不住就捂着心口彎下腰來。
“小姐,怎麼了?”周伯扶住周菲,扶着她慢慢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見她好些了才遞給她一杯溫水:“您先喝口水緩緩,要不我打電話叫醫生?”
周菲搖了搖手,有氣無力地說道:“不用了,我沒事。”
“可是……”
“問問經綸和風華今晚回不回來吃晚飯。”周菲吩咐道,想了想還想說什麼,結果又打住了。
周伯看着周菲問道:“小姐,還有什麼其他事嗎?”
周菲遲疑了下還是開口了:“你還記得咱家那個鐵礦,上次請專家來檢測,說還能開採多少年嗎?”
“怎麼不記得,那位德國的專家說,咱們這鐵礦非常好,品質好存量豐富,就算再加大十倍開採量這一輩子也開採不完,小姐您忘了?”周伯笑着說道。
“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了。”周菲笑了起來:“周伯,明天你替我跑趟腿,我記得礦產的相關文書,還有我出嫁時我娘給我陪嫁的那塊紅寶石一直都在銀行保險箱存着吧?明兒你陪我去取出來,再過個戶。”
“是要過到二少爺名下嗎?”如今鐵礦一直都是謝經綸在處理。
“不,轉到顧盼名下。”周菲輕聲道:“還有那塊紅寶石,回頭我再打一套黃金首飾,你一起送到顧家,記得是顧家不是李家。”
“小姐?”周伯顯然疑惑了。
周菲嘆了口氣:“當年我因爲老爺的死對顧家生了怨氣,顧家沒跟我一般見識,費盡心思把謝家的碼頭弄回來了一個,這也是我們謝家還能屹立不倒的原因,這些年我們也不過是靠着這個碼頭重新發家的罷了,但爲了這個碼頭,顧家夫妻丟了命,顧盼一個小丫頭獨自忍辱負重這麼些年,到現在她如今恨我是應該的,可我到底葬送了長空的幸福,如今誤會解開了,可當年的事卻終究無法挽回了,我這心裡總是有愧的,我這把年紀,卻還不如她一個小丫頭有成算,隱忍這麼多年查明真相,連帶着解開了老爺被殺的真相,於我們謝家也是有恩,如今她要結婚了,雖然不是嫁入我謝家,可我們也總不能領了人家的情卻忘恩負義,我當初年輕氣盛,總不能如今還欺負一個小姑娘。”周菲不是不懊惱的,可懊惱也已經於是無補了:“當初欠了顧家的,如今就一起還了吧,總不能因此就問心無愧,但總也心裡頭好過些。”
周伯沒說話,甚至一剎那間沒人看得懂他在想什麼,但等周菲看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毫無異常,點了點頭應下了:“只要是小姐想做的事,我自然陪着小姐去做。”
周菲心情複雜的嗯了一聲。
夜色深沉,周遭一片安靜,杜玉樓一身黑色衣服輕輕下樓,開着車子出門了,到了約定的地點,她拿起手電筒打開慢慢朝着李南柯、李世羣的墓地走過去,發現早就有個人站在了那裡,杜玉樓心跳如擂鼓,緊張得不行,背心已經全是冷汗,但她在走到那人身後的時候,那人突然轉過了身,杜玉樓忍不住後退一步失聲道:“是你?”
“就這麼奇怪?多年不見,連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那人,赫然就是周伯!
杜玉樓大口喘氣,看見周柏,很多早就忘記的往事又浮現在了眼前。
比如謝清池的死。
日本人之所以那麼輕易就盯上了謝家,就是因爲周伯,而謝清池的死的確是李世羣和日本人勾結下的手,但也是周伯出的主意,提供的方法手段,甚至連把顧家拉下水,如何哄騙顧世清讓出手中的工廠也是周伯的巧計,杜玉樓和李世羣不過是照計行事罷了。
只是當初的事情了結之後,雙方斷了聯繫,無論什麼場合李謝兩家肯定不會同時出現,而杜玉樓和李世羣怕又是刻意迴避害死自己親兄弟夫妻的往事,幾乎連周伯的行蹤都沒去打聽,假裝自己忘了這個人一樣,到如今周伯出現,杜玉樓的反應才這麼驚訝。
“竟然是你,我就說……”杜玉樓捂着心口,周伯的聲音,她一直以爲自己早就忘了,但原來根本就沒有忘記,她神情複雜的看着周伯:“這麼多年,你就一直留在謝家嗎?”
“不然呢?還有什麼地方比謝家更安全更舒適?”周伯嗤笑一聲:“行了,我找你來不是爲了敘舊的,也不是爲了閒聊我這些年的經歷的。”
“你說我會得到我想得到的真相,那你告訴我你要我做什麼?”杜玉樓很上道,當即開門見山,她也不覺得自己跟周伯有什麼舊可以敘。
“當然是讓你報仇,你敢不敢?”周伯勾起嘴角,樣子無情又薄情:“害死你丈夫和兒子的,顧盼謝長空沈棠一個都跑不了。”
“你有什麼證據嗎?”杜玉樓警惕的看着周伯:“你隨口這麼一說誰不會?我要的是證據!再說,你要我報仇,是要我殺了他們三個?包括謝長空嗎?”
“謝長空你殺不了他,他還有用,但顧盼和沈棠已經沒用了,留他們在世上只會留下禍患,還是早些去底下給你丈夫兒子謝罪得好。”周伯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至於你要的證據,這麼說吧,調查這次的事件之後我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實驗室出事之前,顧盼到顧家布莊去鬧過事,還去過軍工廠,這事兒你可知道?”
杜玉樓眼皮一跳:“什麼時候?”
“就是出事那一天白天。”
周伯一說,杜玉樓仔細想了想,就是李南柯突然回來告訴她和李世羣自己覺得某個相親對象不錯,想要試着交往看看能否結婚,但是他之前心情不好得罪了人姑娘,希望他們出面約對方吃個飯,而後她和李世羣都樂了,見兒子那麼着急就乾脆當場打電話約了那個女孩子和她的家裡人吃飯,而在那之前,沈棠、謝長空輪流出現,一會兒正事一會兒私事,一直都在和他們夫妻聊着些不着邊際的事情,其中好幾次陳姐還是誰過來想說什麼都被打斷了……
杜玉樓越想越心驚,她不蠢,立刻聯想到了什麼。
顧盼早就知道了什麼,而沈棠、謝長空甚至她的兒子李南柯都在配合顧盼,那麼那天那麼巧給謝經綸找茬導致謝長空有了完美不在場證明出現在了碼頭的後藤哲哉有沒有關係呢?
如果有關係,那一切就解釋的通了,所有事情都那麼湊巧是因爲有後藤哲哉幫他們暗通款曲,而沈棠謝長空李楠可那天根本就是故意讓他們夫妻兩無暇接到外頭的情報,可從南柯那會兒的表現來看,他根本不像是計劃好能炸燬實驗室的,而把他帶回來的是沈棠,所以真相可能是沈棠纔是去炸燬實驗室的人,李南柯知道但故意幫他隱瞞了真相!
杜玉樓眼皮狂跳,到了這一刻,她幾乎拼湊出真相來了,這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那我丈夫的死……”杜玉樓大口大口的喘氣,她也顧不得形象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定定的看着丈夫兒子的墓碑。
周伯淡淡地說道:“你丈夫的事,怕只是個意外,他們要殺井上智子,因爲井上智子開始懷疑他們了,但是大概他們行動的時候被李副主任發現,所以也慘遭滅口罷了。”他說着又道:“不過如果真相就像我說的那樣的話,你老公當時不死,事後也是要死的,顧盼怎麼可能放過她的殺父殺母仇人?你應該慶幸你老公也就那麼死了,否則製造一出意外連你一起弄死了,這纔是天衣無縫,但你老公一死,他們就不好馬上要你死了,否則你再死了,不管是怎麼死的,都太惹人懷疑了。”
杜玉樓出了一身冷汗,她前後一聯想,立刻信了周伯的說辭,但她也有她不解的地方:“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想借我的手殺人?”
“我只是覺得,既然我們都想要他們死,不如聯合起來也好省得彼此露了破綻。”周伯的聲音平淡無情,彷彿人的生死在他眼裡一文不值:“況且,我要的還不只是他們死。”周伯在下一盤更大的棋。
“你想做什麼?”杜玉樓戒備更甚。
周伯看過來,淡淡地說道:“這和你沒關係,我只問你,想不想要他們死爲你老公兒子報仇?想的話就跟我合作,事成之後你我也不必再見,如果你想離開上海我也可以替你安排。”
“那對你有什麼好處,你需要我幫什麼忙?還有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杜玉樓仍然沒有放鬆戒備,非常謹慎的開口:“周伯,你要是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跟你合作的,你根本不需要我幫忙就可以殺了他們,你早就有計劃了對不對?”
“沒錯,但是讓你親自殺了害死你丈夫兒子的人你不高興嗎?至於我爲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爲比起他們的死,我還要揪出埋藏在暗處的那個不知道是重慶還是延安的地下特工,所以我需要有人幫我一把,以免我一下子泄露身份導致他們意識到危險就不出來了。”周伯冷冷地說:“如今我已經告訴你原因了,你要是不肯合作……”周伯手上拿出了一把槍。
杜玉樓嚇了一跳跳了起來退後兩步,見周伯還繼續拿槍指着她,立刻知道周伯不是開玩笑是認真的,頓時緊張起來:“既然要合作,那就彼此坦誠點,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事成之後你要送我離開上海,我不想繼續在這個鬼地方呆下去了,你要保證把我平安送到香港!”
“可以。”周伯點了點頭:“這是同意了?”
“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什麼人?”杜玉樓問道。
周伯嗤了一聲:“女人的好奇心就這麼重,不怕害死自己嗎?”
“我當然怕,可我更怕不知道自己在跟誰合作,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杜玉樓冷冷地迴應說:“我是很想替我老公兒子報仇,可我也不想被人隨便利用。”
“好吧,我其實是日本人,很早就奉命潛伏在上海了,不過這事除了井上智子沒有人知道,而我之所以要這麼做,是爲了智子報仇,也是爲了完成智子的心願。”周伯淡淡的開口:“她早就懷疑76號和特高課都被敵人潛入,可還沒找到對方是誰就被害死了,可見她的猜測是對的,否則對方不會殺了她滅口,所以我必須把這人找出來替智子報仇。”
“你……井上課長……”杜玉樓頓時感到了混亂。
周伯冷笑一聲:“怎麼?不可以嗎?我和她是情人關係,你有什麼想法?”
杜玉樓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只是恍然大悟爲什麼井上智子明明沒有結婚也沒有聽說她和誰關係曖昧卻對□□瞭若指掌,原來竟是隱瞞的這麼深,而周伯的真實身份竟然是日本特工,這麼多年藏得這麼深這麼好,謝家竟然都沒懷疑他半分,這讓她又不禁一身冷汗。
“那我接下來該怎麼做?又怎麼跟你聯絡?”杜玉樓沒了底氣,放低了姿態。
“我會聯絡你,你聽我指示做事就行,別自己隨便亂做主張,顧盼不簡單,她在你那裡裝瘋賣傻七年騙得你和李世羣團團轉,愣是沒發現自己養了一條白眼狼也算有本事,她八成早就懷疑你,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做事謹慎一點。”周伯道:“她最近和沈棠可有什麼動靜?”
“他們要結婚了,託我安排親事,我給他們選了下月八號結婚,最近忙着操辦婚禮的事宜。”杜玉樓詳細的說了起來,周伯認真的聽着,聽完囑咐她:“你出去儘量別帶着人,我會安排人和你聯繫告訴你怎麼做事,你現在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安排婚禮就好,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驚慌,總之我答應你,讓你親手殺了他們替你老公兒子報仇。”
說完這句話周伯轉身就走,杜玉樓一身冷汗回到家,只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但是很快的,她就發現這並不是做夢,周伯的動作雷厲風行,快得讓她不敢置信。
三天後,日方鎖定了一家茶樓是中/共地下黨在上海的據點,而茶樓老闆姓方,據日方捕獲的叛徒交代這位方老闆就是上海地下黨組織的頭號負責人,並且在特高課有一位代號‘水銀’的特工,潛伏已久身份不明,這一下子整個特高課和76號特務組織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但更讓人不敢置信的是,謝家出事了!
日本人從香港攔截到的情報,發現向延安賬目打款的開戶人名字就叫做周菲,與周菲去香港的時間完全對得上號。
最重要的是,特高課的人將茶樓控制之後封鎖了情報,卻等來了周菲,他們從周菲身上搜到了一張清單,上面列明的物資和茶樓老闆方若愚沒來得及發出去的訊息上完全一致,並且特高課在碼頭上成功的攔截了這批物資,並和抵抗的謝經綸發生了衝突,謝經綸受了槍傷之後失蹤,周菲被秘密拘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