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和林楚齊齊一愣, 隨即交換了一個眼神,顧盼不再說話,飛快的脫掉自己身上的緊身衣藏在衣櫃最裡面, 把頭髮散開三兩下重新梳整齊, 再麻利的換了一身正裝和風衣外套, 又用冷水洗了把臉飛快的上妝尤其是注意遮擋自己的眼睛。
林楚則飛快地關上門衝到走廊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看之下她幾乎驚叫起來, 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深吸了兩口氣衝回顧盼的辦公室門口,急促的敲了幾下門得到迴應之後就臉色發白得開門進去, 飛快地說道:“顧處,你得趕緊下去, 謝處長和後藤少爺打起來了, 還有特高課的井上課長在外面開了槍, 他們還抓回來了個人,我看着似乎像是謝家二少爺……”
“你說什麼?”顧盼臉色大變, 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已經不會在有什麼破綻,立刻跑出去,林楚跟在她身後放,彷彿知道她要問什麼似的匆匆解釋:“沈處長還沒出現,可能是收到消息直接去了現場。半夜的時候接到急報說是李副主任名下有兩家工廠發生了大爆炸, 我聽說李副主任已經趕過去了……”
顧盼點點頭, 邊跑邊對林楚揮揮手讓她回去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林楚站定, 看着急急忙忙的顧盼, 手心都是冷汗,她慢慢往回走, 看着虛掩上的沈棠的辦公室,到現在還沒看到他的人,心裡的焦慮又不能展露出來,還不能對任何人說,那種感覺讓她擔憂極了。
可是,她只能什麼也不做,靜待事態的發展。
顧盼已經狂奔下樓,她此時已經親眼看到了被綁起來、嘴角還青了一塊的謝經綸,還有一臉冷漠和瘋狂發怒的謝長空對峙着,以及面若冰霜手中拿着槍對着天空,槍口還在冒煙的井上智子。
“老師,這是怎麼回事?”顧盼的目光從三個男人身上匆匆略過,最後落在井上智子身上,她走過去,剋制住心裡的慌張,“經綸,你這是……”
井上智子抿着脣冷着臉,見她走過來,放下槍直接給了她狠狠一巴掌。
顧盼猝不及防,捂着臉‘啊’了一聲,井上智子這一巴掌是用盡了全力,她忍不住退了兩步才站穩了身體,擡頭看着井上智子,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而謝長空和後藤哲哉已經放棄了對峙,兩個人齊齊朝着顧盼衝了過來,一左一右扶住她,七嘴八舌的問道:“你怎麼樣?疼不疼?”
“放開手讓我看看是不是紅了?走,我帶你上樓先抹藥去!”
說完兩個男人各自拉住顧盼一邊,顧盼沒動,兩個男人的目光卻撞到了一起各自一瞪,然後看向顧盼。
顧盼用力甩開了他們的手,用放下自己捂着臉的手,任由那一片可怕的紅腫露在人前,井上智子是真的生氣,現在顧盼臉上清晰的五道手指印又紅又腫讓她半邊眼睛都睜不開,但她卻並沒有因爲疼痛露出什麼難受的表情,只是面無表情地對謝長空和後藤哲哉說道:“夠了!發生什麼事你們不知道嗎?這種時候還有空爭風吃醋?你們把我當什麼?有這個功夫能不能先辦正事?經綸怎麼回事?誰能給我個解釋?”
“解釋?”後藤哲哉勾起了嘴角,冷笑道:“要什麼解釋?解釋就是,今天我們日本人的軍工廠被人偷襲爆炸,而軍工廠裡的火/藥/槍/械卻出現在謝家的碼頭上,正是這位謝家的二少爺在運送軍火,難道事情還不明顯嗎?”
顧盼一驚,她頓時明白了後藤哲哉的意思,謝家運貨的時候被抓了個正着,所以後藤哲哉修改了劇本。
可是,謝經綸該怎麼脫身?周菲呢?謝家會受到怎樣的牽連?顧盼原本因爲看到後藤哲哉和謝長空安然無恙而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謝長空和後藤哲哉配合默契,聽見後藤哲哉這樣說,立刻臉上冒起了青筋,握緊拳頭就要朝後藤哲哉衝過去,滿臉都是兇狠的光:“後藤哲哉,別以爲你是日本人就能一手遮天編造事實!你故意逼着我弟弟將那些軍火裝上船,再故意引人來看見,以爲我弟弟私運軍火,栽贓陷害我謝家,你卑鄙無恥!今天爆炸的不是顧家的工廠嗎?什麼時候變成軍工廠了?這事兒你怎麼知道的?我們又怎麼可能知道的?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知道,我們又怎麼從爆炸的軍工廠裡把軍火運出來的?後藤哲哉,你不就是因爲嫉妒我想要除掉我嗎?怎麼,不敢明刀明槍衝着我來,就打我謝家和我弟弟的主意?以爲這樣就能把我拉下水?你做夢!”謝長空惡狠狠的回敬後藤哲哉。
顯然,這就是他們新做的劇本和角色了。
顧盼的臉色變來變去,非常難看,她最終看向了謝經綸,謝經綸本來一直低垂着頭,此時感覺到顧盼的目光,對顧盼點點頭,迪聲爲自己解釋:“顧姐姐,我哥說的是真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是他突然冒出來逼着我……”
“閉嘴!”壓着他的人打了謝經綸一巴掌不讓他說下去,顧盼臉色一變正要阻止,井上智子卻在這個時候冷冷地開口了,“鬧夠了沒?把人給我壓去特高課,還有你們三個……”井上智子的目光掃過顧盼謝長空和後藤哲哉,“跟我走!”
說完她又頓住了,皺着眉頭看着顧盼:“發生這麼大的事,沈棠呢?”
“井上課長,我在這裡。”說曹操曹操就到,沈棠大步從車上走下來,向井上智子行了個禮。
看到他,顧盼謝長空後藤哲哉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你怎麼現在纔來?”井上智子不滿的看着沈棠:“幹什麼去了?”
“本來早該到了,但是我到半路的時候接到了別的消息。”沈棠大大方方的解釋:“您也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自小在上海灘上混,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我給他們錢,他們告訴我一些小道消息,而我之前的經驗,他們的消息向來是挺準的,所以我也就賭了一把,結果……”他努努嘴看向車子。
井上智子皺眉:“別吞吞吐吐賣關子,有什麼直說?”
“嘖,好吧,井上課長可真沒耐性,那我就直說了。”沈棠聳聳肩,這會兒小馬從車裡下來,還壓着一個人,灰頭土臉的推到了跟前,那人抿着脣一言不發,卻是桀驁不馴的樣子。
原本一直在井上智子身後探頭探腦的李世羣眼前一黑,失聲道:“南柯?你怎麼了?”他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立刻朝着被捆綁的跟只糉子似的李南柯衝去,顫抖着手抱住了自己的兒子。
顧盼心裡驚濤駭浪,她想起自己逃離的時候呼嘯而過的車輛,用力控制住心裡的情緒,勉強讓自己不要發抖,但卻也控制不住的衝了過去,和李世羣一起扶住了李南柯。
“堂哥,堂哥,你怎麼回事?你這是……”她又着急又心情複雜,剛纔她故意對李世羣視而不見,可現在她再也忽略不了,但是看着李世羣悲痛欲絕的樣子,她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纔好。
傷心了嗎?痛苦了嗎?那是不是也能讓李世羣感受到自己當初的滋味了呢?
可是,李南柯又有什麼錯?
顧盼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她轉頭看向沈棠:“沈處長,這……”
沈棠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側着頭非常不配合對自己的父親視若無睹的李南柯,再看看周圍噤若寒蟬的人,聳了聳肩:“真要我在這裡說嗎?”
井上智子的眉頭皺了起來:“全部帶走。”她看向沈棠,又對人指指李世羣:“全部跟我走。”
說完,她的目光在周圍的人身上掃了過去,威壓層層壓下來,讓周圍的氣氛陡然變得非常沉重,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會傳出去,否則別怪我大開殺戒。”井上智子冷冷地說:“該做什麼做什麼,發生這樣的事,收尾該怎麼收,不需要我再交代了吧丁主任。”
丁墨炎擦着冷汗連連點頭,卻一個字都不敢說你把我的人都帶走了我讓誰去主持工作。
“事情查清了我會把人還給你的,在此之前,丁主任,你就先擔待擔待吧。”好在井上智子臨走前終於說了這麼一句,讓丁墨炎舒了口氣。
但他隨機皺起了眉頭,實驗室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今晚的爆炸……丁墨炎皺起了眉頭。
“把他們兩人帶下去分別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你帶人去把謝家給我盯住,除了日常採買不許出門,要辦事必須有你們的人跟着,要是誰敢反抗就直接送他去見閻王。”一回到特高課井上智子就吩咐道,隨即又看向謝長空:“謝處長沒意見吧?”
“沒有意見,請課長儘管安排,我謝家堂堂正正不怕監察。”謝長空坦然的回答,隨即又狠狠瞪了後藤哲哉一眼。
後藤哲哉看都不看他,謝長空滿腔怒火無處發,只能強忍着。
顧盼則忍着滿心的不適扶着李世羣,看着這個瞬間老了幾十歲的男人,她覺得他又可悲又可憐,卻同情不起來。
但一想到李南柯前途未卜,她又滿心急躁。
只有沈棠很閒的樣子,似乎一切都跟他沒關係。
井上智子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看過去。
直覺告訴她這一切都有太大的問題,所有在今晚發生的事情都太巧合了,巧得讓她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而特工的嗅覺告訴她,眼前這些人散發着叛徒的味道,可到底誰是叛徒?叛徒有幾個?她卻暫時看不出來。
“沈棠,你把李大少銬起來帶回來是什麼意思?說說吧。”井上智子把問題第一個對準了沈棠。
沈棠的底細她很明白,她也並不懷疑沈棠剛纔的話,他這人喜歡劍走偏鋒,還酷愛冒險喜歡刺激,因爲有錢也捨得花錢,的確跟上海灘上那些處在灰色地帶的人有不錯的交情,因此消息也特別靈通。
可是今晚他出現在那裡也太奇怪了吧,實驗室可是一極機密!
沈棠卻神色不變,“我跟着我的消息往郊外的廢廠區那邊,走着半道上就發現幾輛裝滿日本兵的卡車呼嘯而去,就知道那些傢伙不是爲了幾個零花錢坑我呢,肯定是出了事,我就過去看看,沒想到嗙嗙嗙地就爆炸了,也不知道什麼人跟咱們的人打的可熱鬧了,我就過去撿了個漏,沒想到就撿到了李大少。”
“南柯剛好在那裡你就把他綁回來了?沈棠,你什麼意思?你自己話也說得不清不楚的,若是南柯有問題,難道你沒問題?”李世羣聞言激動地一把推開了顧盼衝過去拽住沈棠的領口,赤紅着雙眼瞪着他怒吼道:“你憑什麼抓我兒子?”
“李副主任,我也不想的,看到是令公子我一愣,下意識就想放人,可是他拿着槍指着我的頭就要拿我當人質,你說日本人會因爲我被挾持了就放過他嗎?說不定乾脆連我們一起打成窟窿了!我不想死啊,也想保住李大少一條命,說不定真的都是誤會呢?我就把李大少摁住了,可是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又有司令部的人帶人來了,說那裡是重要的實驗室,嫌疑人等務必帶回去審理,我可是費了好多心思才把司令部的人安撫下來把李大少帶回來的,您可是知道的,要是人被他們帶走,李大少還不知道受到什麼待遇呢,至少咱們自己人審,能公平一點吧?”
沈棠很無辜。
李世羣頹然放開了沈棠。
雖然沈棠的話他一句都不信,但是李世羣知道,如果李南柯被日軍方的人帶走,現在怕是命都沒了,哪怕咬牙切齒,他也得感謝沈棠把李南柯活着帶回來。
井上智子面無表情,盯着沈棠半晌:“你知道你去的是什麼地方嗎?”
“實驗室啊,我聽司令部的人說了,不過這實驗室是什麼絕密信息嗎?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搞什麼實驗的?”沈棠攤攤手一副不解的樣子:“我趕到的時候裡面全都炸了,大概也沒人能活着出來,要緊嗎?”
顧盼低着頭,心裡卻慢慢鬆了下來。
謝長空和後藤哲哉交換了一個眼神,雖然最後的走向出了偏差,但是至少他們的最終目的達到了,不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井上智子嘴角彎了起來:“你不知道卻就這麼去了?你小子不知道今晚還有一個大爆炸嗎?”
“知道啊,說來也巧,聽說是李副主任家的工廠吧?我本來都在路上了,可是臨時出了點意外又看到李副主任親自過去了,我想着那也沒必要用到我,我還不如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兩件事殊途同歸是一幫人乾的呢?”沈棠摸摸鼻子。
“是嗎?那能告訴我,你的線人跟你說了什麼?你又怎麼就頭也不回的去了?而不是在你的頂頭上司跟前表現表現?”井上智子冷下了臉,犀利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