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
“謝長空,我既然把話放在這裡,說明我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跟我打馬虎眼。”顧盼勾了勾嘴角,哼了一聲:“我也不跟你囉嗦,只問你一句話:顧家的產業被人掏空,如今我要將這一切都毀掉,你信不信我幫不幫我,痛快點給句話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不,你什麼時候知道的……”謝長空啞聲說道,目光有些逃避。
“我今天才知道,至於怎麼知道的你不用管,但我不信你什麼也不知道,這些年你和你母親不可能放棄調查真相的,或許你們比我早知道,或許你們猜測到了所有真相只是沒有證據,我也不在乎是哪一種,今天找你,我也是賭了,好歹我爹孃的死也算是因你爹之死而導致的,我顧家的仇也和你謝家的恨息息相關,如今我要報仇,你呢?”顧盼三言兩語回了過去。
“自然要報仇的,只是這件事比你想象的危險,盼盼,這一切得從長計議……”謝長空對顧盼道:“我們先回去……”
“沒時間從長計議了謝長空,除了軍火、鴉片之外,他們還搞了個人體實驗,拿我們的百姓來當小白鼠,研發毒氣彈、細菌,也許很快就要在戰場上投放,我不知道你是重慶那頭的還是延安那頭的,可是不論是哪頭的,這樣的東西總該要阻止吧,我已經想到辦法刺探虛實,但我需要你幫忙牽制李世羣的耳目,給我時間把虛實佈防全部打探清楚,然後一網打盡。”顧盼低聲說道:“你肯不肯?就給句話吧。”
“我自然肯,可是這件事太危險,不如我去做……”
“你哪有我方便,我隨便找個理由去工廠找茬名正言順,反正我是顧家的大小姐,這些廠子名正言順的主人,你來查不就立刻讓人懷疑了嗎?”顧盼搖了搖頭:“既然你答應幫忙,那我就算你一份力氣,謝長空,我希望這件事你別讓我失望。”
“我發誓不會,只是你怎麼知道人體實驗的事?這事屬實嗎?”謝長空對此也非常慎重,他並沒有因爲顧盼說穿他的身份而有所顧慮,若說在接觸顧盼之前他並不以爲顧盼是同道,那麼如今他也已經明白,顧盼是不可能真心給日本人效力的,他們都是一樣身不由己,但身在曹營心在漢。
謝長空相信顧盼,他也特別高興顧盼來找他幫忙。
“屬實,後藤哲哉發現短你來給我消息之後,我又通過別的渠道證實了這個實驗室的存在,並且就是藏在我顧家的工廠裡。”顧盼苦笑:“所以這件事我不管出於大義還是小節都必須親自解決,我不能讓顧家的名譽蒙羞!”她並沒有說出錢三的事,也沒有把自己父母的死因告訴謝長空。
顧盼願意找謝長空合作,但並不代表願意和他重歸就好,對顧盼來說,他們之間還能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坐下來這樣說話就夠了。
但謝長空卻覺得不夠:“盼盼,這件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只是到了如今,咱們之間……”
“咱們之間也就這樣了,你爹的死,我爹孃的死,血海深仇也不爲過,雖然不是因爲彼此的緣故,可說來說去,卻誰也逃不開干係。”顧盼打斷謝長空,目光清澈毫不做作:“我拒絕你是因爲我真的早就不愛你了,謝長空,我們之間沒有未來的,何必呢?你也別再做癡情的樣子,你不愛我,在你心裡,我根本不重要,是你隨時可以放棄的;而在我心裡,自你放棄我之後,我便不可能再把你當做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你爹和我爹孃的事哪怕如今你我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發生的事到底是發生了,如果你還想我們能夠像現在這樣,就別再提那些。”
“盼盼……”
“能再往前開嗎?我顧家不少人死於那個實驗室,屍骨被扔在那個亂葬崗,無人收拾,我……想去看看。”顧盼轉移了話題。
謝長空知道顧盼不願再談,輕輕搖了搖頭:“過不去了,雖然這裡荒郊野外的,但是並非沒有埋伏,再開過去被人發現就解釋不通了,你放心,我找可靠的人繞過防線去打探,既然他們能把消息傳遞出來,那我的人就能把手伸進去,你等我消息。”
顧盼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將錢三給她的地圖遞給了謝長空:“那好,我等你消息。”
“這是?”
“有人貌似從裡面傳出來的,地形守衛圖,你探查的時候用得上。”顧盼深吸了一口氣:“收好,用完了還給我,這個對我來說有紀念意義。”
謝長空看她一臉傷感,沒有問爲什麼,鄭重的接過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同時行動吧,我去調查顧家名下其他工廠,這裡就交給你來,很危險,你要小心。”顧盼說道:“哦對了,如果可以,儘量別把消息透露給南柯,別讓他知道。”
“可是……”
“他這些年夠痛苦的了,難道還要讓他觸手去對付自己的父親嗎?”顧盼低聲道:“我們相互換手牽制李世羣,等確認完畢到時候一起動手,別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可是我這裡人手怕是不夠。”謝長空皺眉。
“不用擔心,這不還有我嘛。”顧盼笑了笑,“好了,該說的也都說完了,我們回去吧,吃頓好的再睡一覺,早些開始行動,那等害人的東西還是越早搞定越好。”
“盼盼。”
“嗯?”
“你爹孃,是不是也是李世羣……”
顧盼臉上強打的輕鬆消失了,她沉默片刻:“謝長空,你這個人啊,有些話何必說破呢?”
謝長空急切起來:“你既然知道是他,還要在他身邊呆着?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這些年都這麼危險過來了,也還活的好好的不是嗎?”顧盼似笑非笑看着謝長空:“我差點被人滅口的時候你可沒這麼關心過我,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你遠渡重洋,現在就別再提這些了好嗎?至少我現在比當年有自保能力。”
謝長空狼狽的錯開眼:“盼盼,對不起,當年我……”
“我知道,但我已經不在乎了。”顧盼打斷了謝長空的話,“謝長空,我是認真的,我已經不在乎了。”
謝長空沉默,再沒有說話。
“對不起哲哉,你就要走了我卻還把你拖進渾水裡,可是我真的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坐在車上往顧家的店鋪開去,顧盼不好意思的向後藤哲哉道歉。
後藤哲哉在接到她的消息的第一個就給了她迴應,無條件的願意陪她做任何事。
顧盼很感動,但除了感謝,她也只能把這份感動放在心底,無法回報他什麼。
後藤哲哉卻不在意,只是很擔心:“盼盼,我說過我很高興能爲你做任何事的,你不需要謝我,這種時候你能想起我讓我來幫助你我很高興,臨走前還能爲你做點事我心裡很快活,只是盼盼,你確定這樣你不會遇到危險嗎?”
顧盼搖了搖頭:“危不危險的,該做的事總要去做的,而不管我怎麼做,總會暴露的,所以這麼一想的話,反倒沒什麼好害怕得了。”
“既如此,那我便陪着你,若遇到什麼,有我替你擋着,我料他們不敢對我做什麼。”後藤哲哉停下車,替顧盼打開車門伸出手扶她下車。
顧盼的目光在車子前方‘顧家布莊’的牌匾上停留了片刻,隨即把手給後藤哲哉,兩人一起走進了布莊。
掌櫃的看到顧盼早就親自迎了出來,熱情的將顧盼往雅間隱去,又是泡茶又是準備點心忙得不亦樂乎,不等顧盼開口就見賬房把賬本抱着過來了。
顧盼見狀笑道:“這是做什麼?還沒到查賬的日子呢。”
掌櫃和賬房聞言一呆,交換了一個眼神,賬房沒動,掌櫃的不愧是伶俐人,立刻對顧盼笑道:“那大小姐今天來?”
“我就不能來自家鋪子裡選些布料做幾件衣服麼?”顧盼懶懶的敲了敲桌子,又懶懶的起身:“走吧,帶我去瞧瞧,順便讓裁縫過來給量尺寸,說來我以前還真沒怎麼來自家鋪子上,到也覺得有意思,周掌櫃帶我隨意看看如何?”
她說完故意沒去看周掌櫃的神色,只是扭頭對後藤哲哉很不好意思的說道:“說來慚愧,你在上海這麼些年,我都沒想起來送你幾匹自家布莊上產的布,也沒記起來送你幾身衣裳。如今你要走了,跟我提起要帶些東西回去送人,我才……”顧盼愧疚地搖搖頭,隨即打起精神:“我家的布莊都是用國內傳統手藝製造的布匹,雖然我平日也不怎麼關注,但看賬本子就知道生意不差,也有好些太太小姐對我說過喜歡咱們顧家的布匹也喜歡咱家裁縫的手藝,可見呀,雖然不用你們那些洋玩意,可我家的東西也是拿得出手的,今日你就隨意看看,若有看中意的全部算我賬上,再給你做幾身衣服,也算我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應。”
顧盼故意找了個名正言順來布莊的理由,後藤哲哉看着她眼神溫柔,含笑點頭:“那我恭敬不如從命,顧家布莊的名頭我也是聽過的,既來了,自然不能空手而歸的。”
兩人說着就要去看布,周掌櫃給賬房使了個眼色讓他回去,自個也放下心來,知道這位大小姐今兒還真是心血來潮要來挑布做衣裳的,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裡,暗自吁了口氣堆起笑容引着兩人去看貨去了,嘴上還特別的殷勤:“原來如此,我說怎麼今天小姐親自上門,還以爲是之前送去的賬本有什麼差池想讓賬房跟小姐校對一下呢,若是爲了看布做衣裳就跟我來這邊,我保證給這位少爺最好的布料,先生可喜歡刺繡?我布莊的幾位繡娘可都是手藝極好的,不論是蘇繡蜀繡湘繡都拿得出手,還有幾位裁縫師傅啊,有留過洋的,也有特別擅做傳統服裝的,只要少爺開口,保證讓兩位滿意。”
顧盼聞言很是滿意,對後藤哲哉笑道:“你可聽見了?我可不是爲了省錢糊弄你才讓你來我家選布料和做衣裳的,我家這些店鋪啊,這布莊絕對是數一數二的賺錢,我平日雖不怎麼來,可不少衣服都是裁縫上門給我量了尺寸做好送來的,手藝絕對好!”
掌櫃一看顧盼還真就是來做衣裳的,這下就更賣力的吹噓起來,後藤哲哉含笑聽着也不阻止那掌櫃,兩人便開始挑起布匹來。
周掌櫃倒也沒說錯,顧家布莊的布匹質量絕對上乘,無論是紋理、染色、印花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只是後藤哲哉看着手上一匹羊毛呢子布皺起了眉頭。
“這料子不錯啊,從來做大衣絕對好看有型,雖說這天氣眼看就要轉暖了,可做一件放着入冬穿倒也不差,款式做經典些的,男士的嘛,倒也不怕過氣。”顧盼湊過去一看,如是評價。
周掌櫃也附和:“小姐說得不錯,這料子是去年冬天新出的,非常受歡迎,我們後期追加了訂單才剩了這麼一些基本都賣斷貨了,若是少爺喜歡不妨入手留着,若是擔心如今做的衣服款式到了冬天不流行了,可以留着冬天再做也是一樣,但這好料子到了年底就不見得還有了。”
後藤哲哉沒說話,摸着布料皺了皺眉。
“哲哉?”顧盼不解。
“我聽說顧家布莊不賣洋布,雖做洋裝卻也不隨着外頭的款式照搬,可有此事?”後藤哲哉慢吞吞的開口。
顧盼點頭:“是啊,我爹定下的規矩,要振興我們自己的民族工業呢,不能因爲洋布好賣錢就不做自己的東西,那些年我爹致力於發展自家的織染技術,做出的布公認不輸給洋布的,無論是質地色澤花色都極好,至於剪裁,我娘說了,師夷長技以制夷,咱們應該學着外國的好東西,可也得根據國人的身材體徵來做衣裳,哪能外頭流行什麼就照做什麼,就算是同樣的風格,也要保證有自己的特色,我們顧家布莊出去的每匹布、每件衣裳都必須做到這些,這也是我們顧家的布莊受國人認可、賣的特別好的原因呢。”
“周掌櫃,你說我說的對不對?”顧盼說完扭頭去看掌櫃的。
周掌櫃肅然點頭。
後藤哲哉聞言,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奇怪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拿着手裡的布對着周掌櫃說道:“是嗎?可是這匹布,根本就不是出自顧家的工廠吧?”
“啊?”顧盼震驚:“你怎麼知道?”
而周掌櫃則在那一瞬間皺了皺眉頭,雖然他很快就掩飾了下來,佯裝平靜想要解釋,後藤哲哉卻已經退後一步將布匹抱在手裡,手指隨意的捻着,輕笑道:“去年冬天這種料子的確很流行,我娘我家中的姐妹我的兩個嫂子,甚至我爹都做了這種料子的衣裳,就連我也有兩件,我娘給我做的,因爲難得同樣的料子會做上兩三件衣服,我便好奇多嘴問了問,我娘說這是日本新出的織補技術,這料子特別的輕盈密實,但是保暖防寒性卻特別好,穿這個可抵得上一件毛皮大衣,所以愛美的女人們對此趨之若鶩。”
後藤哲哉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盼盼你不記得了,去年我還送了你幾匹這樣的料子,還特意問過母親,說是從日本帶回來的。”他似笑非笑看着周掌櫃:“可照周掌櫃所說,這竟是顧家的工廠生產的?這也太巧合了一些吧!”
顧盼越聽臉色越難看,她一把搶過那料子放在手裡摸了摸,打斷了急於解釋的周掌櫃:“老周,你給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周掌櫃面露難色:“小姐,這我也說不清,可我確定這貨是從廠子裡來拿來的……”
顧盼不怒反笑:“廠子裡拿的?哪家廠子?誰負責進的貨,進貨清單在哪兒?周掌櫃,我還沒眼花,也不是那麼好糊弄,哲哉不說我倒是的確疏忽了,可如今瞧着這分明就是去年哲哉送我那料子一樣的質地,若真是咱家自己生產的也就罷了,若不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些年來一直在糊弄我!今兒有這料子,其他還不知道有什麼瞞着我的呢,感情這些年瞅着我不管事,大伯大伯母又人忙事多管的不是那麼細,你們一個個就翻天了是吧?顧家的廠子什麼規矩難道你都忘了!還愣着幹什麼?進貨的人呢?清單呢!你不是號稱這是咱家生產的嗎?敢讓我查一查嗎?”
“大小姐,這……”
“這什麼這?怎的?你還記得叫我一聲大小姐,我以爲你還沒忘了這裡是誰的地方,誰是主子!”顧盼冷笑着一屁股坐了下來:“今兒要是你不把話說清楚,我還就不走了,怎的?等着誰來給你撐腰嗎?我告訴你老周,這事兒若和你無關,我不追究你的責任,可若是和你有關,我倒要看看誰趕來阻止我管自家的產業!”
周掌櫃眼見不妙,眼珠子一轉要說什麼,後藤哲哉卻在這當兒慢悠悠的道:“盼盼,不就是一匹布麼,值當這麼鬧騰?做生意的,只要東西好有人要賣的上價錢不就行了?何必……”
“住口!”盛怒之下的顧盼連後藤哲哉的面子都不給,直接喝道:“哲哉,我家的事你別插手,你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委,我只問你,今兒我不高興,非要查查我家這事,可如今卻有人仗着自己後頭有人撐腰要糊弄我這個真正的東家,你少司令在這兒,給我做主還是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