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作文,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好像作文寫得很好。”
洛枳猛然擡頭,盛淮南被嚇了一跳。
“不是吧,爺誇你一句你就這麼激動?”他笑。
洛枳收回自己的目光,小聲地問,“你看過嗎?說實話。”
盛淮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仍然說了實話,“那時候學年語文教研組總是發優秀作文給我們看,我當時一篇都沒看,統統都當演算紙了,因爲背面沒有字。抱歉。”
“這有什麼可抱歉的,作文那種東西,千篇一律的,又假又俗。”洛枳低頭,匆匆地說。
“今天翹了課,又推掉了Tiffany和Jake的見面。明天晚上如果你沒有什麼事情的話,能不能去看看Jake?他很想你。”
“好啊。”盛淮南笑起來。
走到宿舍樓的路燈下,他突然停下來,從背後的書包裡面拽出了一個大紙袋。
“我那天從書店經過的時候買的,本來想改天送給你,但是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一激動就背出來了。這一路,累死我了。”
洛枳瞪大眼睛接過沉甸甸的紙袋——一共六大本,紀伯倫全集。
他背了一天?腦子抽了吧?她說不出話,也不知道應該擺出生氣的表情還是高興的神態。
“我……我特別喜歡紀伯倫……喜歡《沙與沫》……你後背疼不疼?”
洛枳的結結巴巴似乎讓盛淮南特別開心,他親暱地揉了揉她的頭髮,也不管這個舉動是否讓洛枳更加害羞。
“喜歡就好。”
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嘩啦啦的響動。洛枳回過頭,看到一個穿着紫色呢絨大衣的女孩子正在踹一輛自行車。
女孩擡起頭,是鄭文瑞。
洛枳有些侷促,小聲地問,“車子壞了?”
“鏈子掉了。”鄭文瑞沒有看她,依舊狠狠地揣着自行車的後輪,發出一陣陣嘩啦啦的響聲。
“我第一次看到別人能把掉下來的鏈子踢上去。”盛淮南依舊笑着,眼睛卻微微眯起來,洛枳第一次發現他的氣質冷冽起來的時候真的有些怕人。鄭文瑞聽到這句話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在和洛枳目光交錯的一瞬間,盛淮南一把攬過洛枳的肩膀把她帶走,轉過路口直奔宿舍樓的門口。
洛枳站到樓門口的臺階上,不遠處鄭文瑞仍然在大力地踹着那輛自行車,彷彿已經把自行車當作了她來踢。道別變得很尷尬,她把目光從鄭文瑞那裡收回,看到盛淮南一臉關切。
“別怕。”他說。
他的溫暖讓她一下子振奮起來,點點頭,摟緊了懷裡的紙袋,書尖銳的邊角戳到了胃部她也不覺得疼,微笑着點點頭,說,“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他雙手插兜閒閒地站着,“該道謝的是我,我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明天下午去找Jake玩,是吧,今天你也挺累的了,快回去休息吧。”
宿舍大門吧嗒一聲自動上鎖,他卻不離開,努努嘴要求洛枳先走。她背過手,低下頭像個小媳婦一樣地笑,然後擡起眼睛朝他點點頭,轉過身大步離開。
然而那一聲聲嘩啦啦的噪音,在她轉過轉角奔進走廊裡的時候,仍然在身後不放棄地糾纏着她。
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你沒有錯。
第二天中午,正準備給盛淮南發短信告訴他下午的見面時間,他先發來了短信。
“有點事情,不能去了,抱歉。”
突兀而簡潔,洛枳握着短信愣了半天,覺得有點棘手。先是回覆了一條“沒事,你忙你的”,然後開始犯愁,如果這次再放Jake的鴿子,兩個孩子可能要把她拖進自己家的小倉庫裡面關門放狗咬死了。
她撥了一個電話,朱顏去上海了,Mya告訴她自己正要聯繫她,兩個孩子有點發燒,已經被保姆陪着去看病了,她下午不用過去了。
被兩方一起放鴿子,事情雖然好辦了很多,她仍然覺得心裡空落落。在宿舍裡轉了五六個圈,終於鎮定下來,把外出的衣服脫下來,換上隨意的格子襯衫和運動長褲棉拖鞋,坐到書桌前面翻開雅思單詞。
又打開電腦看了幾集美劇《LOST》,看看錶5點20,她披上毛線外套,奔向三食堂熱騰騰的麪包餅。
端着餐盤坐下的時候看到了張明瑞從遠處走過來,她笑着打了個招呼,指指眼前的座位。張明瑞也把餐盤放在桌子上,看到她點的菜,“你還真是……天天晚上都吃麪包餅啊?”
“就是覺得挺好吃的,每週都要吃好幾次。不過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覺得膩歪了。”
“什麼時候你覺得膩歪了,一定記得告訴我。”
“爲什麼?”
“不爲什麼。”張明瑞低下頭去認真地喝粥。
“對了,昨天法導課,你和盛淮南怎麼都翹課了?不會是去約會了吧?”
洛枳擡頭正考慮要不要說實話,手機忽然響起來。她幾乎想要去給中國聯通寫讚歌,每次她窘迫的時候,手機就會像八點檔電視劇裡一樣善解人意地來電。
是媽媽。洛枳一邊咬着熱呼呼的麪包餅,一邊認真地跟電話另一端的媽媽扯皮。終於放下電話的時候,張明瑞已經吃完了。
“你吃飯這麼快?”洛枳有點不敢相信。
“是你打電話太慢好不好?”
她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打了半天電話把人家晾在一邊也不是很禮貌的行爲,趕緊快速咬了幾口麪包餅,又往嘴裡塞了幾口菠菜以表誠意。張明瑞皺着眉頭看她,伸手按下了她的筷子,“得了,你別噎着。”
洛枳慢慢地吃了一會兒,看到面前的人悠閒地靠在椅背上雙手枕在腦後就那麼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有點不解。
“你……沒吃飽?”
“哄我走是不是?”他憤憤地瞪她一眼。
“不是不是……”她擺手的時候張明瑞已經把盤子和碗筷都收進餐盤裡面去並站起身來。
“行行行,我走,我還得給我們宿舍老大和盛淮南捎外賣呢,這兩頭豬。”
洛枳伸出去攔他的手停在半空。
“他怎麼不自己出來吃飯啊。”她緩緩地說。
“誰知道,從今天早上起牀就不對勁,窩在宿舍打了一天魔獸,也不怕眼花。我們老大更猛,在牀上看了一天的《大唐雙龍記》,中午飯就是我捎給他的煎餅果子,我告訴你,這就是異地戀的壞處,沒有女朋友天天纏着,全都成了宅男……”
張明瑞還在說什麼洛枳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木然地咬着麪包餅,木然地跟張明瑞道別。
他不是說自己有事嗎?
胸口有種脹滿的感覺,鈍鈍地痛,卻又不是特別難過,懸在半空,她胡亂地收了盤子回到宿舍,戴上耳機繼續看美劇,費了很大勁纔看進去。
臨睡前,沒有道晚安的短信。她很想問一句怎麼了,想了想,終於還是關機。
週一早上開始正常上課,她的世界裡,盛淮南再次慢慢消失。她想要伸手抓住什麼,卻是徒勞。她能握住的只有短信,可是思來想去找不到一個適合開頭的方式——她以爲他們已經很親近,但不得不承認,他想要靠近她,輕輕鬆鬆就能走過來,輕輕鬆鬆就能得到她的笑容迴應,然而她想要追上他把他的背影扳過來看到他的正面卻那麼難——她那麼多年都沒有勇氣做到,現在仍然如此。
有種距離感橫亙在面前,驅散幾天前密集甜蜜的煙霧之後,她清晰地看到,他仍然在遠方,只有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