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襲來,拂過兩個男人的衣與發,讓那沉而有力的話語聲一下子就消散開來,變成天地間的一縷靡音。收藏本站
背靠巨石的灰衣男子擡起眼,看向簌簌作響的荒草。
眼中的晦澀滄桑像席捲而至的冬雪,在這初夏的夜晚帶來滿目蕭瑟的蒼涼。
“神女之族上萬年來一直隱藏在自己的族地,閉關自封、不涉外世。卻在百年前不知爲何逃出族地,引了追逐‘神隱之力’的貪婪世人對其趕盡殺絕。”
秦君璃眼中波瀾不驚,柳東川說的這段他也知道。
百年前的江湖確實有過一次動盪,所有參與那段動盪的江湖人對他們追殺的人和事都閉口不提,生怕別人捷足先登、趕在自己之前得了手。
那次動盪延續了一年,該死的死,該亡的亡,最後不了了之,似乎也沒有人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在那之後,傳說中的神女之族便消失在了九州大陸之上,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沒有人知道這些姒族人去了哪裡,正如同沒有人知道她們的“神隱之力”到底能不能起死回生,也沒有人知道她們是不是還活在世上、是不是讓延續了萬年的血脈消失在這場災難中一樣。
直到那個女人出現,直到那根堅韌鋒利、可斷金石的天蠶絲出現在闕谷落塢山下,秦君璃才逐漸意識到,撥動自己心絃的這個女人不一般。
她不僅僅是那個名動江湖的離宗宗主,在她的背後,還隱藏着更加不爲人知的秘密!
封情絲,封言青。
這個奇怪的鐲子給了雲夜足夠的掩飾,讓她以那樣模棱兩可的容貌身份在無念山上藏了二十年。
當自己揪住蘇九玄,威逼利誘之下才得到“姒族聖物”這樣一個說法時,忽然就有了一種敏銳而又可怕的直覺——
阻擋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不止是高聳入雲的山,更有難以逾越的海。
師父他老人家莫名出現在樑京,當着自己的面問阿夜是否要重蹈澹源族女和神武帝的覆轍。
重蹈覆轍——姒族到底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過往,值得勘破生死大界、不問凡塵俗世的慧空大師說出這樣的話?
“玄鐵卷有三塊,是百年前姒族流落在外的聖物。”
背靠山石的灰衣男人頓了頓,眼中閃過任何人都不能明瞭的希冀:“找齊三塊玄鐵卷,便能夠進入姒族的族地,開啓族女之墓,打開與世隔絕的避世屏。”
族女墓!!
避世屏!!
這些秦君璃從未聽過的事情像暴風雨中的驚濤駭浪,猛的將人捲上萬丈高空,再狠狠將人拋下,帶來粉身碎骨、痛徹心扉的痛意。
“與世……隔絕?”
玄衣男人的指甲狠狠的掐入掌心,直到空氣中瀰漫起淡淡的血腥氣,才抑制住內心的瘋狂,冷若冰霜的開了口。
“對,就是與世隔絕。沒有姒族血脈的外人進不去,族女的三系血親出不來,真真正正凌駕在這九州大陸之外的神女之界。”
嚴律不知道爲什麼秦君璃周遭的氣息大變,卻是從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如今月卿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對身體的控制力也越來越強,如果不能在自己的意識消失前將阿瞳送回原來的世界,難以想象迎接她的將會是怎樣黑暗的未來。
鎮魂鏡,重置時空通往異世的鎮魂鏡。
沒有了玄鐵卷,自己怎麼能夠打開姒族的族女墓,得到自己想要的鎮魂鏡呢?!
“姒族很多事情超過外人想象,根本不能用南秦北齊、甚至南疆滇雲的那些風土文化去理解和解釋。”
嚴律看着秦君璃越發清冷的面容,眼神晃了晃,在心中猜想着這個男人的目的。
神武帝和姒族澹源族女之間有着不爲人知的恩怨糾葛,這段過往被姒族中人視爲大忌,從不爲外人道。
他也不知道秦君璃對這段過往知道多少,只能言簡意賅的從大處來說。
“比如‘天血加持’的誓約?”
恍若冰霜的玄衣男人幽幽冒出這樣一句話,讓嚴律一愣,眼中閃過些許詫異。
知道“天血加持”,說明這位殿下確實對姒族動了念頭。
只是身爲堂堂的靖陽王殿下,手持四十萬青威軍,連殺入樑京、逼宮奪位都不在話下,又有什麼是他握不住得不到的呢?
難道他也像貪婪虛妄的世人一樣,想要找到姒族族地,得到起死回生的“神隱之力”?
呵!
茫茫濁世,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任何人都不能違背逆轉的規律。
如果真能起死回生,諾大的神女之族又豈會被人追殺,又豈會連唯一的血脈都保存不下去?!
“確實有‘天血加持’這種說法,但具體如何……”
嘴角勾了一絲狡黠,嚴律垂下眼,理了理被風吹翻的衣襬:“在下可不是姒族人,怎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哼!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見“柳東川”說一半藏一半,秦君璃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染上顯而易見的不悅。
不過今晚從這個男人口中知道的已經夠多,姒族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時,只要這個男人不想着逃跑,他遲早會從他口中一點一點撬出。
“殿下心知肚明,何必說出口呢?”
靠在巨石上的男人見他變臉,也不生氣,淺笑着話鋒一轉,便又提到眼下真正亟待解決的問題上去了:“倒是月卿和柯爾克人的事情,殿下打算怎麼處理?”
“柳先生有何高見?”
兩人都是玩弄權術的高手,話語間臉色變得極快,剛纔還讓人瑟縮的凜冽氣勢一收,瞬間換上了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的自信。
“高見談不上,只是有些小小的建議。如果殿下看的上,不妨考慮考慮,只是爲了避免那傢伙醒過來發現端倪,具體的佈局東川就不參和了。”
夜風習習,棱草簌簌。
空曠而又寂寥的玉西城郊,熱血掩於浮華,經綸藏於荒闊,一切都不再是原先純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