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手指有力,整個手掌都鉗握在她腳脖子上,像是紮帶一般,緊緊的扎着她的腳腕。
她的腳腕處的血液似乎都在他的鉗握之下,難以流通了。
“不想死,別亂動。”
李泰聲音很冷。
“婢子來。”竹香低頭含住蕭玉琢腳腕上的傷口,用力一吸。
呸,她朝旁邊吐了一口,卻似乎並沒有吐出什麼來。
李泰冷冷翻了她一眼,“這樣不行。”
竹香臉色難看,看着越王握在蕭玉琢腳腕上的手,她也很急。
她又低頭含住傷口,還未使勁兒,卻突然被人提着衣服,扔在了一旁。
竹香一驚,擡頭一看,大喜過望,“將軍!將軍您來了!”
聲音激動的發顫。
景延年看了眼蕭玉琢腳上的傷口,一手握住她的腳腕,一手掐在她的小腿上,低頭用嘴含住她的腳踝。
他用力猛吸。
蕭玉琢只覺的像是一隻巨大的吸血蟲趴在了自己的腳腕上,那力氣大的,像是要把她全身的血都吸乾一般。
“疼……”她忍不住哭叫。
李泰哼笑一聲,站遠了些。
景延年呸的吐出一口污血,血色都變黑了。
他又猛力一吸。
“疼死了……嗷嗷……”蕭玉琢哭嚎。
“忍一忍。”景延年沉聲說道,他聲音好聽,似乎帶着安撫人心的味道。
蕭玉琢不知是意識還是真的,只覺得腳腕上似乎沒有剛纔那麼疼了。
她靠着石頭微微挺起上身,眯眼看着景延年。
他的側臉輪廓分明,鼻樑高挺,英氣勃發,甚是好看。
他低頭爲她吸出濁血蛇毒的樣子,專注又認真。
他雙手捧着她的腳,臉上只有謹慎,沒有絲毫嫌棄。
蕭玉琢心中似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她連忙別開視線,暗自提醒自己,昨日桃花林,他親口說了,對她好不過是障眼法。
別開臉的蕭玉琢恰撞上越王的視線。
越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眸裡含着嘲諷的意味。
昨日桃花林的話,是他們兩個人一起聽到的。越王此時正在心裡嘲笑她吧?嘲笑她不過是男人的藉口,利用的對象,嘲笑她的感情只是一場別有用心的演義吧?
“好了!”蕭玉琢想從景延年手中收回腳來。
景延年的手卻突然發力,將她的腿腳控制的死死的。
“不用你幫我了!”蕭玉琢瞪眼看着他。
許是她聲音有些大,口氣也衝的嚇人。
竹香明顯被嚇了一跳。
景延年略有些愕然的看她一眼,“我知道有些疼,你忍一忍,得把餘毒清乾淨。”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精巧的小匕首來,那匕首看起來古樸簡約,但匕首的刀刃剛碰到她烏紅腫脹的皮膚,便立時割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蕭玉琢傷口麻木,卻並不覺得疼了,只震驚於這匕首的鋒利。
景延年在她傷口上割開一個十字型的口子,又吸了幾口,直到吸出的血色已經恢復正常的鮮紅,他才撕下自己裡衣上頭乾淨淨白的布,將她的傷口裹紮起來。
景延年彎身要將她從地上抱起。
蕭玉琢連忙開口道,“讓竹香送我回去就行了。”
景延年狐疑的看她一眼,溫潤的眼眸裡微微有些涼意。
他擡頭看了看越王。
越王嘻嘻一笑,轉開視線。
竹香有些緊張,膽戰心驚的退了一步。
景延年未置一詞,不顧她反對,彎身將她抱了起來。
這時候南平公主一行也跑下山來。
梅香氣喘吁吁的跟在她們後頭。
蕭玉琢皺眉看向南平公主,她們也被蛇攻擊了麼?
梅香嚥了口唾沫,上前緊張的看着蕭玉琢道:“郡主沒事吧?怎麼那蛇都追着郡主跑呢?”
她話一出口,四下猛然一靜。
衆人的視線都落在南平公主的身上。
南平公主臉色立時變得十分難看,“看我做什麼?我還能指使蛇來咬她不成?”
蕭玉琢想起那枯枝敗葉下頭的沙沙聲,不覺有些皮寒顫冷,“這裡就是山腳,說不定還有蛇,回、回去再說吧?”
景延年將她橫抱在懷中,腳步穩健的向她所住的廂房走去。
南平公主在他們身後氣急敗壞的叫喊,“蕭玉琢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叫你爬山不假,我可沒叫蛇咬你!你自己倒黴,別賴在我身上!”
蕭玉琢閉了閉眼。
景延年的俊臉離她太近,她在他懷中,口鼻之間都是他身上那種淡然悠長的檀木清香。
這香味平日裡嗅起來,直叫人心神安穩。
可今日卻越發讓她心中煩躁。
“還有哪裡不舒服?”景延年一面闊步向前,一面低頭看着在他懷中不停擰動的人。
蕭玉琢皺了皺眉,“你抱着我,我不舒服。”
景延年腳步一頓。
蕭玉琢以爲,他會把自己扔在地上時,他卻勾了勾嘴角,“忍着。”
景延年一直將蕭玉琢送回了廂房,直接把她放在了牀上。
“我想睡覺。”蕭玉琢立即面朝裡,閉上眼,給了他個脊背。
景延年站在牀邊,默默無聲的看着她。
一室寧靜,時光彷彿都在這裡慢下了腳步。
蕭玉琢豎着耳朵,卻什麼聲音都沒有聽聞。她等了好一陣子,慢慢騰騰的轉過身來,睜眼一看。
景延年竟然還在牀邊站着,目光專注的落在她身上。
“你怎麼還沒走?”蕭玉琢皺眉問道。
景延年被她的話一噎,沉默了片刻,緩聲問道:“還疼麼?”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睡一覺就不疼了。”
“你是在怪我麼?”景延年俯身握住她的手,“帶你出來,卻一再叫你遇險,是我照顧不周……”
“是我自己蠢。”蕭玉琢打斷他的話,“不關你的事。”
景延年面色一滯,眼中的溫柔似乎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在上頭。
“我這麼大人了,不用你照顧,落水受傷,都是我自己又蠢又倒黴。”蕭玉琢又閉上眼,“我想睡一會兒,請郎君去忙別的事吧。”
說完,她拽過薄被,蓋在頭上。
景延年垂眸深深看她,忽而有種胸悶之感。悶生生的,幾乎讓他喘不上氣來。
她蒙着頭,不想聽見他說話,甚至不想看見他?
景延年張了張嘴,伸手想安撫她,可看她矇頭抗拒的樣子。他終是閉上了嘴,一言不發默默離開。
聽到開門又關門的聲音,蕭玉琢纔將薄被從頭上掀開。
她動了動腳腕,生疼生疼。她鼻子有些發酸。
真的不是南平害她麼?真的是她太倒黴?
梅香和竹香進來伺候,見她臉色不好,都不敢多言。
寧靜的廂房裡,只覺空氣都好似被沉重的氣氛凝固住了。
門口忽而一響,蕭十五娘蒼白着一張臉闖了進來。
“郡主,你,你沒事吧?”她撲到牀邊,半跪在腳踏上,緊張的看着蕭玉琢。
蕭玉琢搖頭,還咧了咧嘴,“沒事兒,我命大,能有什麼事兒?”
蕭十五娘吸了吸鼻子,快哭出來,“我聽說你被毒蛇咬了,險些嚇死……我不該扔下你一個人在山上,明知道南平公主故意尋釁,還留你獨自面對。都是我不好,你對我這麼好,處處爲我考慮,我卻只想着自己……”
“好了好了……”蕭玉琢搖頭,“別讓我這個受傷的人再來安慰你了,你瞧你把眼淚鼻涕都抹在我的被子上了!”
蕭十五娘擡頭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對不起,姐姐……”
“我問你,紀王果真破了棋局?”蕭玉琢靠着枕囊,彎身問她。
蕭十五娘被她岔開話題,臉上一紅,羞怯的點頭,“是。”
“那他可問你要了什麼彩頭?”蕭玉琢連忙追問。
有彩頭本來就是一句玩笑話,紀王若是隻癡心棋局,對下棋的人沒有興趣的話,也就不會再提彩頭的事兒。
可若是他對人比對棋更有興趣……
“他給了我這個。”蕭十五娘從懷中掏出一枚清清涼涼,水頭極足,甚爲漂亮的玉佩來。
正是那日在河邊花樹下,紀王從腰間解下來那隻。
蕭玉琢瞪眼,“他破了棋局,不是贏了麼?怎麼還把他的彩頭給出來了?”
蕭十五孃的小臉兒
頓時紅透,宛如紅豔豔的蘋果。
她擡手捂住臉,卻捂不住眼角眉梢那歡欣至極的笑意。
蕭玉琢點點頭,“這一趟總算沒白來,我就算落水,就算被蛇咬,也是值了!”
蕭十五娘感動的握住她的手,“姐姐,叫我怎麼謝你……”
“請我吃喜酒,不用份子錢。”蕭玉琢玩笑道。
“郡主!”
門外一聲呼喊。
蕭十五娘舉起手來,正要拍她,一聲嚇得她手都拍偏了。
蕭玉琢側臉向外看去,“又出了什麼事兒啊?”
出一趟門兒,就沒有一天是讓人省心的麼?
卻見屏風後頭繞出一個她心心念念想了許久的人來。
“菊香!”蕭玉琢欣喜喚道。
菊香連忙跪地行禮。
“快起來。”蕭玉琢歡喜說道。
梅香上前來,忙慌將她從地上拽起,“你可算回來了,快來瞧瞧郡主的傷勢吧?”
菊香點頭,似乎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
她手腳麻利的拆開已經裹紮好的布條,仔細檢查了傷口。
“是毒蛇,幸而毒素清理及時。”她說完,便摸出已經準備好的銀針。
蕭玉琢撇了撇嘴,景延年低頭抱着她的腳,爲她吸取污血的情景彷彿又回到了眼前。
菊香擺好銀針,卻並沒有着急行鍼,反倒上前來,“婢子爲郡主請個脈吧?”
蕭玉琢挽起袖子露出光潔的手腕。
十五娘讓開在一旁,關切的看着。
菊香跪坐在牀邊,細細摸着脈門。
屋子裡又靜了片刻,她收回手,低垂着眼眸並沒有看向蕭玉琢,“郡主可有胸悶,流汗,噁心,嘔吐的症狀?”
梅香竹香緊張的看着蕭玉琢。
蕭玉琢搖了搖頭,“那倒沒有,只是腳踝灼痛的厲害,整條腿有些麻木。”
菊香點頭,仍舊沒有看她,“還好,雖有餘毒進入血脈,但還不至於危及……身體,婢子爲配些藥來,外敷內用,三五日就沒事了,郡主莫要太擔心。”
蕭玉琢微微一笑,“瞧見山上的蛇,還有樹林間落葉底下簌簌亂動的時候,我才真是怕極了,如今只當是撿回一條命來,沒什麼好擔心的。”
她這番話,叫蕭十五娘和丫鬟們都是一陣唏噓。
菊香仍舊話不多,垂手退出去配藥。
稍晚些的時候,丫鬟爲蕭玉琢更衣,卻從她的衣裳裡灑落下些許的粉末來。
梅香皺着眉頭,“這是在山上弄上的髒東西麼?”
菊香卻皺着眉頭蹲下身來,仔仔細細的看着那些粉末,“不是山上的沙土。”
竹香皺眉回憶,“郡主被咬傷之後,便難以跑動,一路下來,都是婢子將郡主背下來的,怎會沾上沙土在衣服上?”
三個丫鬟對視一眼,心有餘悸的看向蕭玉琢。
蕭玉琢臉上也清冷下來,“菊香懂藥材,好好看看,究竟是什麼?”
雖未說明,但主僕都在心下猜測,這灑落的粉末,會不會就和今日在山上,蕭玉琢遭到蛇的攻擊有關?
梅香和竹香幫忙,將地上的粉末都掃起來,收攏在一處。
竹香又掂着蕭玉琢脫下的衣服,使勁兒的抖了抖,將落下的粉末也都掃起。
菊香看着紙包上的粉末眉頭緊蹙,“這也不像是藥材呀?”
“快拿出去,別放在這屋裡,這廂房離着山也沒多遠。說蛇的鼻子靈得很,說不定就能嗅到呢!”梅香後怕的說道。
蕭玉琢想到山上看到那冷冰冰,飛快遊動的蛇,也是心驚膽寒,“去去,拿出去吧!”
菊香點頭,起身要把紙包拿回耳房中仔細研究。
不料走到門口卻和一人迎面撞上。
她手沒捏緊,紙包啪的掉在地上。
和她撞在一起的小姑娘連忙蹲身撿起紙包,那紙包的藥粉卻是灑出來一些。
小姑娘皺着眉頭,狐疑的看着菊香,“姐姐要捕蛇嗎?”
“什麼?”菊香身子一震,“你認識這東西?”
小姑娘點點頭,“山裡人都認識呀!”
菊香將小姑娘帶到蕭玉琢面前,正是那個爲他們烤魚的女孩子陳妙妙。
“你說這東西能招來蛇?”蕭玉琢指着那放在矮几上頭的小紙包。
陳妙妙連連點頭,“村上打獵的人,都會用這東西誘捕蛇,這裡頭有曬乾磨成粉的曲蟮,還有些腥味兒重的蟲粉,蛇的嗅覺在它的芯子上,它嘶嘶的吐着芯子,能嗅到老遠的腥味兒。尋着腥味兒,蛇就來了。從春日到金秋,正是抓蛇的好時候!”
陳妙妙說着還吸了吸口水,似乎想到了什麼絕佳的美味。
蕭玉琢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原來不是她倒黴,是有人想叫她倒黴呀?
屋子裡一時安靜的落針可聞。
蕭玉琢微垂着眼睛,神色莫變。
梅香心驚膽戰的看着那藥粉,緊抿的嘴脣上幾乎沒有血色。
竹香攥緊了拳頭,微黑的面龐上積鬱着怒氣。
菊香皺着眉頭,悄聲讓陳妙妙退下。
陳妙妙年紀小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屋子裡氣氛怪怪的,嚇得拔腿就出了屋子。
主僕三個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沉默壓抑的氣氛叫每個人心頭都壓着一塊石頭一般。
良久,蕭玉琢才呵的笑了一聲,“你們猜,會是誰?”
“定然是南平公主!”梅香咬牙切齒,“她非要郡主上山,郡主一而再的說下山,都被她阻攔了!那蛇出來的時候,也不見她慌張!她必是早有準備。”
竹香卻皺眉搖了搖頭,“也不見得一定就是她吧?南平公主的性子衆人皆知,且她和郡主不合……也是有目共睹,或許就是有人利用了這一點,借刀……”
她話沒說完,閉上了嘴,忐忑又緊張的看了眼蕭玉琢。
蕭玉琢微微笑了笑,“害都害了,我還忌諱這個麼?”
梅香瞪眼看着竹香,掐腰道:“你是什麼意思?不是南平公主,難道是六公主嗎?”
菊香一直垂着頭,皺着眉,細細思量,卻沒說話。
梅香忽而轉向她,“菊香,你說,會是誰?”
菊香搖了搖頭,“我當時並不在,沒有親眼看見,不好判斷。”
“我可是看見的,南平公主當時臉上一點兒懼色都沒有,還平平靜靜的叫她的丫鬟放鳴鏑!”梅香當時落在了後頭,看的清楚。
“對了,鳴鏑。”蕭玉琢點點頭。
梅香連忙頓住話音,屏氣看着她,“郡主怎麼說?究竟會是誰呢?”
“南平見到蛇,並無驚慌,或許是她性子所致。我已被毒蛇咬傷,她不放鳴鏑求救,我遇險的可能性就更大。她若要害我,爲什麼還要求救呢?”蕭玉琢緩聲說道。
“或許是爲了脫清干係?”梅香小聲疑問。
蕭玉琢搖搖頭,“以她的性子,若要害我,喊出來還怕沒人聽見,怎麼會考慮脫清干係?”
梅香皺緊了眉頭。
竹香突然怒哼了一聲,“虧得郡主還給六公主傷藥,還是婢子親手送過去的!她竟然……”
蕭玉琢笑了笑,“也沒什麼好生氣的,無利不起早嘛。”
“郡主,是婢子沒有保護好您,叫您受苦了!”竹香噗通在腳踏邊跪了下來。
蕭玉琢搖頭,“起來。”
竹香垂着頭,滿面自責,“婢子一直守在郡主身邊,卻連旁人什麼時候在郡主衣服上動了手腳都不知道……還叫郡主被蛇咬傷,幸而將軍及時趕到,否則……否則……”
竹香擡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蕭玉琢嘶了一聲,這清脆的響聲,聽着都疼。
“梅香!”蕭玉琢厲聲疾呼。
梅香連忙蹲下來抓住竹香的手,“別惹郡主不高興了!”
竹香這才停手,表情依舊滿是慚愧內疚。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你就是長了三頭六臂,也擋不住旁人存了心要害我。”蕭玉琢緩緩說道,“好了,快起來,不就是被蛇咬了一口麼?看你們一個個,跟霜打了似得。”
三個丫鬟連忙在腳踏旁站好。
“打起精神來,沒聽過一句話嗎?人不是輸給敵人,都是輸給自己的。”蕭玉琢輕笑,“我倒覺得,被咬了一口很值得。”
三個丫鬟訝然看着她,果真是毒素上頭了麼?郡主都開始說胡話了?
“在府上的時候,一直都是被動挨打,卻不
知道那下手的人是誰。如今被咬了一口,那人卻再也不能躲在暗處害我了,你們說值不值?”蕭玉琢勾着嘴角問。
梅香抿了抿嘴,“郡主真是看得開……”
“郡主確定就是六公主了麼?果真沒有疑點?”菊香性子謹慎,皺着眉頭問。
“是不是,明天一問就知道了。”蕭玉琢往下躺了躺,語調輕鬆的嘆了口氣,“我先睡一覺,養養精神。”
三個丫鬟不敢打攪她,連忙退出內室。
“一問就知道?六公主做的這般隱蔽,難道她會承認麼?”梅香瞪大了眼睛。
竹香輕咳一聲,“郡主必有打算。”
梅香一聽就怒了,掐着腰道:“每次你都這麼說,什麼事兒都叫郡主打算,還要咱們幹什麼?”
竹香濃眉倒豎,“那你有什麼好主意,怎麼不在郡主面前說一說?”
“我……”梅香鼻翼微張,卻是被堵得啞口無言。
“好了好了,你們別爭了,”菊香站在兩人中間,隔開兩人的距離,“我看郡主是已有了成算,咱們小心謹慎着,好生護着郡主就是了。”
竹香點頭稱是。
梅香卻哼了一聲,擡腳站在門外,門神一般瞪着圓溜溜的大眼,好似一隻蚊子她都不會給放進去。
蕭玉琢翻了個身,被菊香施了針,腳腕上的痛楚減輕了不少,整條腿的麻木感似乎也漸漸散去。
被蛇咬了這一口,不但讓她明確了“宮裡頭的主子”是誰,也讓景延年放回了菊香。
一舉兩得,她雖吃些苦受些疼,卻着實值得。
次日醒來,蕭玉琢的腳微微有些腫。
菊香又爲她換了藥,施了針。
梅香瞧見她腳腕上的那兩個血洞的齒痕,心疼的偷偷抹眼淚。
蕭玉琢笑她,“我還沒哭,你倒哭上了。”
梅香趕緊擦乾淨臉頰,“婢子不哭,該叫那坑害郡主的人去哭纔是!”
蕭玉琢眸色暗沉,臉上浮出一個冷笑來,“說的是,咱們現在就去找南平。”
三個丫鬟一愣。
說錯了吧?昨天分析的結果,不是認準了下手的是六公主麼?
“郡主要找誰?”梅香瞪眼狐疑問道。
蕭玉琢笑了笑,“去找南平公主說理去!”
見她不像沒睡醒的樣子,碎芒瀅瀅的眼睛清醒的很。三個丫鬟連忙叫人準備了軟椅,招呼了兩個身量粗壯的婆子,擡着軟椅便去了南平公主所住的院子。
李淑儀還沒起牀。
蕭玉琢坐在院中,側臉吩咐梅香,“大聲哭,把她喊起來。”
梅香吸了吸鼻子,這會兒她卻有些哭不出了。
“你倒是哭啊?”竹香低聲催她。
梅香翻她一眼,“我哭不出,你怎麼不……啊……嗚嗚嗚……”
梅香話沒說完,就被竹香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竹香手勁兒大,她只覺得自己的肉都要被掐下來一塊兒了,這哭聲還真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眼淚鼻涕一起飆出來。
“我家郡主受人加害……啊……好生可憐……啊……”梅香揉着胳膊,放聲哭嚎。
南平公主雖未起身,卻也知道蕭玉琢來了,她本不想出來,那丫鬟這一聲長一聲短的嚎叫聲,卻吵得她頭疼,耳朵都嗡嗡直響。
“嚎什麼嚎,大早上的,哭喪呢?”李淑儀怒罵着,掀起被子跳下牀來。
蕭玉琢面色平靜的坐在院中,目光淡然的看着南平公主的房門。
南平公主赤腳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外頭的哭聲卻沒有打住的意思。
她所帶宮女,在外頭呵斥。可畢竟是不敢跟蕭玉琢動手。
呵斥聲,加之那丫鬟的哭聲,亂吵吵的更叫人心煩意亂。
她終於忍無可忍,披上深衣拉開房門,“都給我閉嘴!壽昌郡主!你什麼意思?”
蕭玉琢坐在軟椅上,和氣急敗壞的南平公主不同,她目光恬淡,語調也慢悠悠的,“我得爲自己討個公道呀,被毒蛇咬了一口,險些丟掉一條小命,總不能連個說法都沒有吧?”
南平大怒,蹬上高頭屐跳出門來,“我說了,不是我!那蛇咬你,是你自己倒黴!跟我沒有半點兒關係!你就是說到姑母那裡!說到父皇那裡!我還是這句話,跟我無關!”
蕭玉琢的目光淡然的落在她身上。
南平公主氣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看什麼看,看也不是我!”
“菊香。”蕭玉琢輕呼一聲。
菊香猛的上前一步,亮出一個小紙包來。
李淑儀皺眉看着那小紙包,狐疑道:“這是什麼東西,我可不認識!”
“這是山裡人誘捕蛇所用。”菊香回道。
李淑儀皺了皺眉頭,怔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她瞪眼看着蕭玉琢,“你……”
“是從我昨日所穿的衣服上落下來的。”蕭玉琢迎着她的視線回道。
李淑儀皺緊了眉頭,“那你還真夠倒黴的!這東西都能跑到你身上來!”
蕭玉琢笑了笑,“它自己不會長了腳,所以我來南平公主這裡,討個公道。”
“你來向我討什麼公道?東西又不是我放在你身上的!我可從沒見過這玩意兒!”李淑儀臉色不善。
蕭玉琢坐着,她站着。她急了,蕭玉琢卻一直不急不慢。
“昨日我幾次說要下山,是不是公主您攔着不叫我下山的?”蕭玉琢笑着問。
李淑儀皺眉抿緊了嘴脣。
“若是我下山了,便不會有這事兒了。公主和我最後在山上,蛇卻偏偏攻擊我一個。”蕭玉琢冷笑一聲,“公主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怕聖上和皇后娘娘也不能相信吧?”
“你——”李淑儀擡手指着她的鼻子,“你別胡亂攀誣!昨天一起爬山的可不光咱們兩個!”
蕭玉琢笑而不語。
李淑儀怒斥道:“更可況,我是後來纔去的,又不是我約你爬山……”
話說了一半,李淑儀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她瞪眼向蕭玉琢看去。
蕭玉琢只是對着她,輕緩而笑。
“這個賤婢!”李淑儀咬牙切齒,聲音陰森,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來人,將李慧芝那賤婢給本宮帶過來!”
李慧芝和她的宮女被帶到南平公主院中的時候,朱釵略鬆,髮髻散亂,頗有些狼狽。
“阿姐這是做什麼?”李慧芝低聲問道。
“放開她。”李淑儀擡手冷聲道。
南平公主的宮女許是會功夫,鬆開手,李慧芝險些脫力跌在地上。
“公主……”李慧芝的宮婢連忙攙扶住她,眼圈紅紅的,雖怒卻連看南平公主一眼都不敢。
“六公主如意算盤打得好漂亮。”李淑儀叫人擺了胡凳在廊下,她穩穩當當的坐在廊下,看着臉色煞白的李慧芝。
“阿姐說什麼,慧芝不懂。”李慧芝垂頭。
李淑儀冷笑一聲,“你自己想要害了蕭玉琢,又怕姑母要你的命,便想將這盆髒水潑在我的身上?”
“阿姐!”李慧芝猛然擡頭打斷南平公主的話,“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李淑儀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我亂說?你看看這是什麼?”
她騰然站起,從菊香手中奪過那小紙包,啪的扔在李慧芝的臉上。
紙包裡的藥粉灑出來些許,似乎迷了李慧芝的眼,她連忙擡手揉眼。
她身邊宮女嚇了一跳,“公主,六公主?您沒事吧?”
李慧芝退了一步,看着腳前頭的小紙包,“這是什麼?阿姐隨隨便便拿出個東西,就說跟我有關嗎?”
“壽昌郡主昨日被蛇咬了,你不會不知道吧?”李淑儀冷笑一聲,“這是什麼,你問我?”
李慧芝眉頭緊皺,臉上盡是無辜和茫然。
“別裝了,最討厭你們這幅假惺惺的樣子,敢做不敢當的都是孬種!”李淑儀罵道。
她身邊宮女連忙拽她的衣袖,低聲提醒她。
“好了好了!”李淑儀煩躁的甩開宮女,“我沒說父皇的種不好!那也看是從誰肚子裡爬出來的!”
李淑儀這快言快語的,蕭玉琢險些笑出聲來。
六公主的臉色可就不那麼好看了。
她忽然轉過臉來,看着蕭玉琢道:“壽昌郡主也覺得昨日之事跟我有關嗎?”
蕭玉琢還沒開口。
只聽“啪”的一聲,炸響在耳邊。
衆人尋聲一看,南平公主氣勢洶洶的站在廊下,手中已經抖出她的長鞭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