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雪指派的人,剛靠近景延年居住的院子,立時被景延年察覺了。
他沒衝劉蘭雪派去的人發怒動手。
倒是將他自己的家丁侍衛,給叫進屋裡頭,斥責喝罵一頓。
“我兩三個月不在長安,你們已經憊懶鬆懈至此了嗎?旁人都登堂入室了,你們還不曾發覺呢?!”景延年低沉的嗓音,透出濃濃的不悅。
登堂入室有些誇張了。
那些高手也不過就蹲了蹲牆頭,爬了爬樹梢,連他住那屋頂的瓦都沒掀呢!
他一番喝罵,又加強了院中守衛。
劉蘭雪派去的人,更是無法打探了。
這話傳到蕭玉琢耳中。
蕭玉琢心頭不由自主的有些泛酸。
不管他有什麼難言之隱,怎麼能像防賊一樣防着她呢?
有什麼話,非得這樣避着,藏着掖着?
說出來一起面對,還能有什麼過不去的難關?
大風大浪都過了,如今也就是個小陰溝,還真能說翻船就翻?
“算了,把人撤回來。”蕭玉琢嘆了口氣,“你們替我送一封信給他。”
梅香連忙研墨。
蕭玉琢卻搖了搖頭,拿出一隻炭筆來。
景延年親手做的炭筆已經用完了,這是根據他當初的做法,效仿製成的筆。
已經在學館裡普遍採用了。
她用炭筆在字條上給他寫了一份簡短的信。
先承認了自己派人窺探他,是她不對。
接着又表達了自己的思念牽掛之情,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這兩個多月。
回來卻連個照面都不打,是不是已經不將她當做妻了?
若真是要一刀兩斷,也要他當面跟她說清楚。
蕭玉琢封好了信,叫人給送到吳王府去。
她不信景延年是要跟她一刀兩斷,這麼說,不過是避着他來面對她而已。
可沒想到,這信送出去了好幾日,卻如石沉大海。
景延年未有回信,更未登門。
蕭玉琢簡直被他氣傻了,“他該不會是去了苗疆一趟,中了什麼蠱,失憶了吧?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
“娘子猜測,甚有道理!”梅香連連點頭。
一直緘默的菊香,涼涼開口,“若是失憶,他怎會跟樑掌櫃一起回來?樑掌櫃又何須隱瞞?”
梅香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反駁。
“梅香姐姐,有人找。”門外的小丫鬟低聲喚道。
如今少了竹香,玉府裡裡外外的事兒,都會請示了梅香。
梅香做不了主的纔會再告訴蕭玉琢。
她以爲是府上的庶務出了問題,便連忙朝蕭玉琢福了福身,跟着小丫鬟往外院去。
來到外院廊間,還未進的花廳,便見一人從廊外的花叢後閃身出來。
梅香嚇了一跳。
廖長生連忙將衝那小丫鬟拱手作揖,“多謝姑娘,他日我迎娶梅香,定要請姑娘喝喜酒。”
那小丫鬟嘻嘻一笑,衝梅香擠了擠眼睛,便連忙退走。
梅香紅着臉,跺了跺腳,“我正在娘子跟前伺候,你喚我來幹什麼?我還以爲是府上出了什麼事兒呢!”
“我要娶你,立時就娶!”廖長生正色道。
梅香怔了一怔,“是不是吳王真出了什麼事兒?”
廖長生皺緊了眉頭,“你別問了,你只告訴我,願不願嫁我爲妻?”
梅香呸了一聲,“我家娘子的事兒,還沒鬧明白呢,你淨想着自己!吳王的事兒不說清楚,我斷然不會嫁給你!”
廖長生面有急色,“梅香,自打在宛城的時候,我心裡便只有你了,你……我定會待你好的,你且答應了我,和我一起去求郡主吧!”
廖長生也派了人提親,納吉,換庚帖……就要小定的時候,山谷裡發現有人窺視。
吳王就是那時候帶人離開的。
若不是這件事兒給耽誤了兩三個月,說不定他已經把梅香給娶進門了!
“此事不宜再推!”廖長生臉色一黑,握住梅香的手腕,就要去尋蕭玉琢。
梅香低頭往他手上狠咬了一口,“娘子正因爲吳王的事兒,氣悶呢!這時候你去尋娘子問婚期,娘子不將你打出來纔怪!”
廖長生臉面僵了僵。
梅香放緩了語調,“不若你告訴我,吳王究竟出了什麼事兒?我知道了也好從旁寬慰娘子……那你娶我進門的可能性才大些。”
廖長生看着梅香。
梅香擡眼,笑意盈盈。
陽光落進她眼眸之中,璀璨迷人。
難怪有古人云,“英雄難過美人關”,廖長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英雄,但梅香一定是美人。
“不是要瞞着你,我是不知道要怎麼說……吳王他……他在苗疆認識了一個女子……”廖長生臉面糾結。
梅香聞言嚇了一跳,“當真是和另外一個女人有關啊?”
說完這話,她又有些生氣,憤憤的攥緊了拳頭。
“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他離開的這兩個多月,娘子日日爲他擔心,動用了多少力量到處找他!聖上都放棄了,娘子也沒有放棄!早知他會如此!娘子又何必……”
“梅香,”廖長生皺緊了眉頭,“或許王爺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梅香眯眼看他,“那苗疆的女子是怎麼回事兒?”
廖長生搖了搖頭,“具體,我也不清楚,王爺回來,跟誰都不肯說,我只聽到那個苗疆女子的名字,叫做寶翁。”
“寶翁?”梅香皺了皺眉頭,“這名字聽起來就不叫人喜歡!”
“梅香,先說咱們的事兒,儘快將婚期定下,越快越好,我好迎娶你過門!”廖長生急道。
梅香皺着眉頭,“娘子正憂心着,這時候怎麼好……”
“娘子……”廖長生吶吶開口。
梅香點頭,“是啊,娘子正煩心呢……”
梅香話沒說完,卻聽到身後傳來蕭玉琢的聲音。
“我煩心歸我的事兒,不能耽誤你們的姻緣吶,廖宿衛這般着急,那就擇定個吉日吧。”蕭玉琢似笑非笑的說道。
“卑職已經叫人看過了,接下來的吉日有這月二十,下月初五,和下月十八。”廖長生連忙拱手說道。
梅香的臉騰的紅了。
蕭玉琢笑道,“這月太倉促了,就下個月吧。”
“一切東西都是現成的……”廖長生小聲嘀咕了一句。
蕭玉琢看他一眼,“好歹叫梅香親手繡個蓋頭吧?”
梅香臉面激動,但想到要離開娘子,她眼圈不由紅了,“娘子,婢子不嫁,婢子要伺候娘子一輩子!”
蕭玉琢握了握她的手,“我若答應了你,廖宿衛只怕得掀了我玉府的房頂呢。”
“他敢!”梅香瞪眼。
蕭玉琢笑了笑,廖長生小意討好着梅香,梅香嬌憨任性的表情,彷彿一根看不見的刺,默默無聲的紮在她的心裡。
旁人的情路雖不算平順,但總有熬過去的時候。
爲何她和景延年,兒子都這麼大了,卻總不能平平順順的呢?
“就下月十八吧。”蕭玉琢皺眉說道。
梅香還有些扭捏,廖長生連忙滿面紅光的謝恩。
他沒想到郡主剛剛不慎聽聞了吳王的事兒之後,還能答應他求娶的。
這會兒既後怕又慶幸,婚期總算是定了。
蕭玉琢在外院走了一會兒,突然停下腳步吩咐人備車。
“娘子這是要去哪兒?”菊香小聲問道。
蕭玉琢笑了笑,“剛定下了梅香的婚期,廖長生那邊兒,總要去問問吳王的意思。”
菊香擡眸看了她一眼。
這哪兒是去問吳王的意思,分明是聽到那苗族女子的事兒,扎心的想去問個究竟嘛。
“你同我去。”蕭玉琢眯眼道,“我不相信,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這麼多年的堅持,會敗在兩個月上頭!”
菊香連連點頭,“是啊,吳王若是有旁的心思,這麼多年早就變了。何至於守到如今?”
蕭玉琢乘車到了吳王府。
吳王府大門她橫衝直撞就進了。
可到了正院外頭,她卻被攔了下來。
“你家王爺連進宮面聖都去了,這會兒該不會又睡下了不能見人吧?”蕭玉琢冷笑問道。
守在門口的侍衛一臉的爲難,“可是王爺交代了……”
“王爺交代了什麼?交代了不能放我進去?”蕭玉琢喝問。
侍衛垂下頭來。
“若我非要進去呢?”蕭玉琢擡起下巴,輕哼
道。
侍衛們顫顫巍巍的拿出兵器。
蕭玉琢微微冷笑,回頭看着她帶來的人。
如今玉府之中可不乏高手。
“吳王府的侍衛要跟我來硬的呢,你們說怎麼辦纔好?”她笑意盈盈的問,可出口的語氣卻冰涼冰涼的。
她身後跟着的幾個侍從,唰唰亮出兵器。
吳王府的侍衛不過是拿長刀長槍。
她的侍從卻有好幾個都拿的是最新式的火器。
火器一亮,還沒等他們砰的放上一發,壯壯聲勢。
吳王府的侍衛就嚇了一跳。
“收起來,收起來。”蕭玉琢眯眼笑道,“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怎麼能動這干戈呢?他們不叫我進去,你們開了路就是了。”
蕭玉琢話音剛落,她身後便飛身而上好幾個外家拳高手。
赤手空拳的和吳王府的侍衛打了起來。
菊香扶着蕭玉琢立時進得門內,直奔正房。
正房門口守着的侍衛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蕭玉琢帶來的人給架到了一邊兒去。
房門被蕭玉琢一腳踹開。
外間沒人,內間卻傳來極爲壓抑的呻吟聲。
蕭玉琢聞聲眼眸一凝,她提步向內室疾走。
景延年正倚靠着牀邊,坐在地上,他面上盡是痛苦之色,兩隻拳頭攥得緊緊的,拳面上已經打出血來。
“修遠!”蕭玉琢上前,半蹲在他面前。
分別兩個月,這是他回來以後,她第一次見他。
還是熟悉的眉眼,還是俊逸的面龐,還是那個玉面郎君,威武將軍……
可是他眼目之中,爲什麼有那麼深沉的隱忍和痛苦?
“玉玉……嗷……”他擡眼看到蕭玉琢,伸手想要將她抱入懷中,可手還沒碰到她,他便痛苦的低吼一聲,抱住了自己的頭。
“他這是怎麼了?”蕭玉琢愕然看向菊香。
菊香伸手要握住景延年的脈門。
景延年卻旋身而起,疾步到一旁,一拳拳打在內室的牆面上。
牆上都被打出深深的坑來,坑裡還沾着他拳頭上的血。
蕭玉琢從地上站起,皺眉看着景延年的背影,“你這究竟是怎麼了?有什麼痛苦,不能說出來麼?我與你來說,還是外人嗎?”
景延年低吼聲中,幾乎要把牆打穿。
蕭玉琢從來沒有見過他這般樣子,她於心不忍,眼眶發酸。
她幾步上前,從身後抱住景延年,“修遠……修遠,別這樣……”
可蕭玉琢的靠近,似乎讓景延年更爲痛苦。
他清雋的面容都微微扭曲了,低吼咆哮聲顯示他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玉玉,你走……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這個樣子……你走!”他從齒縫裡擠出話音來。
蕭玉琢搖頭,“我不走,你什麼樣子我都不介意,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了?”
景延年的痛苦似乎仍舊在加劇。
他渾身都痙攣起來。
蕭玉琢扶不住他,他身高腿長,堅如磐石一般八尺男兒,竟轟然倒在地上。
不住的抽搐之中,他半眯着眼睛,口中竟喚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寶翁……寶翁……”
蕭玉琢臉面一僵。
菊香立時上前,趁着這機會搭手在景延年脈上。
她溫熱的手指,觸上他的脈門,似乎讓他被灼燙了一般痛苦。
他奮力的掙扎,但身體的抽搐,讓強悍的雄獅,此時也化作了綿軟的貓。
菊香很快縮手回來。
景延年搓着被她觸碰過的地方,似乎十分嫌棄。
蕭玉琢愕然看着菊香,“這是什麼病?”
菊香卻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蕭玉琢的聲音都帶了顫抖。
“不是毒,將軍的脈象紊亂,但可以確定,並沒有中毒。”菊香皺眉說道。
“走火入魔?”蕭玉琢想起電視劇裡常聽聞的詞。
菊香咳了一聲,“如今將軍癲狂之時,脈象必定是紊亂的。若真要依據脈象來判斷,只怕要等到他平靜下來。”
“那我們就等……”
“娘子沒有發現麼?”菊香看了景延年一眼。
蕭玉琢狐疑看她,“發現什麼?”
“娘子及婢子靠近王爺,就會讓王爺的痛苦加劇,若是遠離,王爺的痛苦就會減緩。”菊香說道。
蕭玉琢立時退了好幾步,甚至退到了屏風的外頭。
菊香也退到她的身後。
果然瞧見地上抽搐不止的景延年似乎平靜了許多。
“寶翁……玉玉……不,寶翁……”他口中喃喃着,忽而寒光一閃。
他從短靴上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蕭玉琢還來不及驚呼,他便將匕首刺入自己大腿之上。
匕首深入衣服,深入皮肉……
殷紅的血,瞬間濡溼了一片衣袍。
蕭玉琢目瞪口呆,他不疼嗎?
可這份疼痛,似乎叫景延年清明瞭許多。
他從地上躍起,靠在牆頭,眼目痛苦掙扎的看着蕭玉琢,“玉玉,對不起……我不想負你……可我的心,不知爲何,不受控制……”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眉間刻着深深的川字。
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他身上的那股絕望之氣,蕭玉琢能看得分明。
“是因爲寶翁麼?她對你做了什麼?”蕭玉琢問道。
寶翁這名字叫景延年顫了顫。
他立時用手握着插入大腿的匕首,匕首動了動,更多的血順着他的衣袍往下蔓延。
他搖搖頭,“玉玉……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別動它了!”蕭玉琢看着那把匕首。
血從他身上流出來,她卻覺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疼,“我先走,總會弄明白的。”
“對不起……玉玉,對不起……”景延年靠在牆上,語氣尤爲痛苦。
蕭玉琢深吸一口氣,帶着菊香離開吳王府。
她來的匆忙,強勢闖入。
沒想到走的也這麼匆匆忙忙,甚至都沒有聽到裡頭爭吵的聲音。
吳王府的侍衛們很懵。
蕭玉琢回到玉府,立時叫人尋了劉蘭雪來。
“同盟會裡不是有去過苗疆之地的人麼?請他們打探一下,苗族有個叫寶翁的女孩子沒有?”蕭玉琢皺眉說道。
劉蘭雪連連點頭。
“還有,”蕭玉琢抿了抿脣,“不是說苗疆有邪術麼?打聽一下,那些邪術,邪在哪裡?會不會叫男人不敢與女人接觸?一旦靠近,就痛苦無比的?”
劉蘭雪瞪大了眼睛,“還有這邪門兒的事兒?”
蕭玉琢嘆了口氣。
“沒聽修遠提及李恪,倒是多了個寶翁,這寶翁是什麼人?”
“聽起來比那突厥會使毒的公主,還要邪乎呢?”劉蘭雪小聲嘀咕道。
菊香拽了拽她的衣袖,給她使眼色,叫她別說了。
劉蘭雪連忙閉嘴,悄悄退了出去。
叫劉蘭雪尋寶翁,且不說苗疆那地方本來就是生人勿進的。
只知道名字,並不瞭解旁的信息去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蕭玉琢原本就沒抱太大的希望。
可過了沒幾日,劉蘭雪還沒叫人送來“寶翁”的消息。
倒是有個小娘子,尋到了玉府上,口氣還不小,一上來便說要求見郡主。
門房說,“來求見郡主的這位小娘子,說她來自苗疆,閨名寶翁。”
蕭玉琢手中的玉勺,咣噹一聲,落進了玉碗之中。
她擡眼看了看菊香,梅香。
兩個丫鬟也分外詫異的看着她。
“娘子正找她呢,她到自己撞上門來了?!”梅香掐腰瞪眼。
“敢主動上門,怕是來者不善吧?”菊香滿面警惕。
梅香冷哼,“這裡可是玉府,是娘子的地盤兒!來了就讓她有去無回!還怕她不成!”
蕭玉琢起身,面色沉沉,不辯喜怒的向外行去。
寶翁被僕從帶進了花廳。
蕭玉琢來的時候,她正安安靜靜的跪坐着。
聽聞人唱“郡主到——”,她恭恭敬敬的起來,認認真真的福身行禮問安。
一舉一動,甚至面色之上,都沒有半分的傲然或敷衍。
這做派,倒是和陰毒的阿爾不一樣得很。
“你叫寶翁?”蕭玉琢在主位上落座,垂眸看着這一身異族服飾的小娘子。
她面龐白皙,身形小巧,身上頭上全是銀飾,亮堂堂的。
“是,小女寶翁。”她頷首行禮。
蕭玉琢冷笑一聲,“你尋到我府上作甚?”
寶翁遲疑了片刻,緩緩擡頭看了蕭玉琢一眼。
蕭玉琢從她眼中,看到一絲恐懼和別的什麼東西。
因爲她低頭太快,她來不及分辨。
“因爲小女懷了吳王殿下的骨肉,可郡主卻派人從苗疆,將吳王殿下擄去……”
蕭玉琢腦袋裡嗡的一聲……
懷了景延年的骨肉?!
梅香菊香在一旁,立時偷偷握住她的手。
像是在給她鼓勁兒,讓她不要剛一照面,就被人打倒似得。
蕭玉琢深吸了一口氣,叫自己驟然變熱的腦門兒冷卻下來。
“你說你懷了吳王殿下的骨肉,那不應該來尋我呀?你怎麼不去吳王府?”
上門認親,不找孩子的父親,卻找已經和離的原配的——這必是別有居心哪!
寶翁垂了垂腦袋,“郡主奪走了吳王殿下,小女要找人,自然是要找郡主要人。”
蕭玉琢冷哼一聲,“你找到我府上,必是知道我和吳王殿下的關係,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殺了你麼?”
寶翁看了看蕭玉琢,這會兒她小臉兒之上倒是沒有懼意了,“郡主若是殺了我,吳王殿下也活不成了。郡主若是不顧惜吳王殿下的性命,請儘管動手。”
蕭玉琢一聽就怒了,“我最討厭受人威脅,你死了他就活不成?哈,你當你是什麼人呢?來人,把這妖女給我拿下!”
花廳外立時進來幾個人,將寶翁按住。
蕭玉琢自打來到這世上,自問向來是與人爲善。
便是阿爾幾番害她,她也沒有說下令叫人殺了阿爾的。
如今安安靜靜被鉗制住的寶翁,對她來說,不過是俎上魚肉。
她一聲令下,可以讓寶翁有幾百種死法。
可她卻遲疑了。
“菊香,你去試試她的脈。”蕭玉琢垂眸說道。
菊香立時上前。
寶翁也沒有反抗,很配合的挽起袖子。
她腕上的銀鐲子很漂亮,做工精緻,纏枝的花紋很美。
菊香的目光落在那鐲子上,似乎是望着鐲子在發呆。
但她實則是在細細的體察着寶翁的脈象。
“回稟娘子,”菊香收手回來,“此女卻以懷有身孕月餘。”
月餘……
景延年消失兩個月……
這時間是足夠的。
可……
“念在你腹中懷有孩兒的份上,我不殺你。”蕭玉琢冷笑一聲,“我不知你們苗疆的規矩,在我大夏漢人的國土上,吳王他要不要跟你走,與我無干。你要人,跟我要不着。我也沒工夫搭理你!”
蕭玉琢說完,非但沒有殺了豹王,反而叫人將寶翁給攆出了玉府。
“娘子就這麼放她走了?”梅香詫異道。
蕭玉琢眯了眯眼睛,“叫人盯緊了她。不把她放走,怎麼能知道,她前來長安,所圖是什麼呢?”
梅香連連點頭。
盯着寶翁的人怕她從苗疆來,會身懷異術,很是小心,不敢跟的太近。
等了兩三天,卻發現她只是往吳王府去了兩趟。
吳王府的門房根本沒放她進門。
吳王殿下也沒有見她,她去尋的第三次,還被門房拿掃帚給打了出來。
門房一般不敢如此行事,多半是吳王殿下的吩咐。
“她說她懷了修遠的孩子,可修遠是愛孩子的人。怎至於叫人拿掃帚打她?”蕭玉琢輕哼一聲,“她懷有身孕不假,但看來那孩子卻並非是修遠的。”
蕭玉琢的臉色,似乎自打景延年回來,第一次和緩了許多。
“娘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梅香問道。
“既然那孩子都不是修遠的了,我還顧及那麼多作甚?把她抓回來,嚴刑拷打……”蕭玉琢的話還沒說完。
卻有盯着寶翁的人回來報信兒,“那女子擊了登聞鼓,告了御狀了!”
“告御狀?”蕭玉琢表情有些茫然。
“她狀告吳王殿下,玷污了清白女子,致使女子有孕,卻又不認賬!”報信的人,一口氣說完。
蕭玉琢和身邊的菊香梅香,全然愣住。
這從苗疆來的小娘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呀?
她肚子揣的是景延年的孩子麼?她就敢告御狀?
對了如今,沒有DNA鑑定,她若是胡攪蠻纏,聖上再胡亂判案……
那是不是的,誰又能說得清?
蕭玉琢正哭笑不得,頗爲無奈的時候,宮裡卻來了人。
“聖上傳郡主去宮中問話。”宮人恭敬道。
蕭玉琢起身,“既是面聖,且帶我梳洗更衣。”
梳洗是不必了,換套隆重點的衣服,乃是基本的禮儀。
蕭玉琢給梅香使了個眼色。
趁着娘子去更衣的機會,梅香給那宮人塞了銀錢,悄聲道:“跟常侍您打聽,聖上怎的這會兒傳喚我家娘子進宮呢?”
“有個苗疆來的小娘子,擊了登聞鼓告御狀,郡主可曾聽聞?”宮人問道。
梅香連連點頭,“倒是聽說了,可這不是瞎扯的麼?若真是吳王的子嗣,吳王他能不認?不管是不是的,這事兒也問不着我家娘子啊?”
宮人微微一笑,“怎麼問不着,聖上不就早就有恩賜,要叫郡主和吳王復婚麼?”
梅香看那宮人一眼。
宮人眯眯眼,再不多說。
蕭玉琢多少有了準備,知道聖上是爲什麼事兒招她入宮的。
有譜,心裡至少不會那麼慌亂,萬一聖上問起來,她也知道該怎麼應對。
她到了金殿,只見那苗疆的小娘子寶翁還在地上跪着。
御座上卻是空蕩蕩的,並不見聖上。
蕭玉琢心頭狐疑,朝一旁的宮人看去。
那宮人湊近了她幾步,低聲說,“聖上沒睡夠,登聞鼓把聖上給吵醒了,傳喚郡主這會兒,聖上在後殿補覺呢。”
這宮人瞧着有些眼熟,許是樑恭禮的徒弟,同蕭玉琢說話時候十分恭敬客氣。
殿裡其他伺候聖上身邊的人,便是見了她這郡主,也有些鼻孔朝天的。
蕭玉琢謝過那宮人,安安靜靜的站等着。
順便她也在打量那跪着的寶翁。
這苗疆女子一如既往的安靜,平靜的面色下,不知藏了什麼詭計。
她似乎感覺到了蕭玉琢的視線,擡眼看來。
蕭玉琢眯眼冷嘲的輕哼一聲,面上淨是鄙夷。
寶翁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登聞鼓是開國那會兒,太宗皇帝設下的。
擊登聞鼓,就是告御狀的意思。
一旦擊響登聞鼓,不管聖上在幹什麼,哪怕是正要臨幸妃嬪,箭在弦上了,也得立馬提褲子,召見擊鼓之人。
但倘若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那擊鼓之人也會受到嚴刑處置,甚至有牽連之過。
所以一般人沒屁事兒,不敢擊登聞鼓。
這苗疆的小女子,竟然知道告御狀,且還真叫她得到了聖上的召見。
蕭玉琢心頭正不滿着,忽聽太監高唱,聖上駕到。
聖上大概是在後殿補夠了眠,雖說還有些睡眼惺忪的,但起碼是衣着整齊的過來了。
寶翁跪拜叩首。
蕭玉琢福了福身。
“免禮。”聖上看着底下站着的兩個女子,“蕭氏,你可知朕爲何叫你來?”
蕭玉琢搖了搖頭,“還請聖上明示。”
“這女子說,她懷了吳王的子嗣。”聖上緩緩說道,“朕早先已經答應過吳王,一旦他擒獲廢太子李恪,朕就允許他復娶你。可他卻執意在復娶你之前,不納妾,不納側妃。”
蕭玉琢聞言,挺直了脊背。
“如今孩子都有了,你看……”聖上的目光落在蕭玉琢身上。
“啓稟聖上,吳王殿下自打回到長安城以後,就行爲反常。且隨他入山之人,一個也沒有回來。這女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剛出來就說自己懷了吳王的子嗣。倘若真有子嗣一回事兒,吳王殿下怎至於連自己的骨血都不承認?分明是這女子胡亂攀誣,誰知道她腹中懷的是哪裡的雜種?”蕭玉琢一般不罵人,這會兒大約是惱怒極了。
她臉上也是羞惱之態。
聖上皺了皺眉,“苗疆之女,你說。”
“回稟聖上,回稟郡主,吳王帶領兵馬,誤入苗疆瘴氣林,在林中幾乎全軍覆沒,就連王爺,若不是身體平素就比旁人更健壯,也必要死在那瘴氣林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