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危險的時候打開它,裡面有可以護保孃親和爹爹平安的東西哦!……一定要危險的時候再打開它哦!……
想起臨別時,他將這個盒子交給我時說的話,笑意不自禁浮上來。(小說~網看小說)
南宮絕將盒子拿過,望着裡面藏寶圖,想着之前私以爲肄兒所謂的‘護佑平安’,乃盒子裡裝着神佛觀音之類東西,還說肄兒迷信這個,亦不禁笑起來。
“走吧!”右手拉着我,左手緊緊拿着好個盒子,南宮絕躊躇滿志地踏前而去,彷彿左右手攜着的是我們母子一般。
有肄兒一番‘護佑’心意,行走地穴中,一路都是順利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舒悅寧情。一個又一個無甚差別更無甚新異的石室像是精心佈置的一個玲瓏局幾要將人困於其間,變幻萬千的藏寶圖譬如黑夜一盞明燈,照亮了腳下道路,直接通往膽方的那條蹊徑。
“你看!”
南宮絕歡欣道。
已是告別了連綿不斷的石室,所處之地赫然一個可容納二三百人的洞庭。其佈置,竟如大堂一般。對面石壁,四壁,頭頂的頂壁,甚至是腳下的地面上,都是雕刻修飾的痕跡。是匠心獨運的刻畫。雖是精緻繁複,卻因爲不是彩繪,沒有那樣絢麗的色彩,鋪天蓋地的石刻畫,竟也不讓人覺之頭暈目眩。甚至一點眼花繚亂的感覺都沒有。所有的一切鋪陳是那樣工整有序,畫與畫的銜接連綿是那樣精巧自然,畫,有鳥獸蟲魚動態畫,有藍天白雲風景畫,山水、房屋、城池,甚至是戰場……雖是畫象迥異,每一幅畫都都有珍上共同點,都有人物。看清了,出現頻率最高的有三個人物:兩個男子,一個女子。
其中一個男子正如蘇軾寫周瑜,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屹立戰船之上,指點軍士對敵,自有一股天生的威儀。‘成大事者’四字躍入心頭。倘若此間壁畫與南宮世家和雲家祖先以及樑國開國皇帝有關,那麼此男子當是樑國開國皇帝,故事中的‘師兄’無疑。南宮絕像是隱約猜得我所想,見我望着樑國皇帝眼神孺慕,他笑起來,取笑般地笑起來,“那是我南宮世家的先祖,南宮律。”
南宮律?孺慕之情頃刻減了大半,望着南宮絕,我自說自話,“周瑜雖是蓋世英才,究竟是沒當是皇帝的。”
果然是曉得我心思的,見我言及周瑜,明明貌似風馬牛不相及,南宮絕卻並未表現出絲毫的迷惑不解。也不再理他,倒是又看顧起南宮律其他畫像來。果然啊,果然,除了屹立戰船那一副石刻畫外,南宮律在其他圖像中,無不一副風流倜儻形骸放浪的樣子。固然形貌卓爾,卻難免失之輕浮。相較起來,樑國太祖皇帝雖稍嫌寡訥,卻穩重有加,無端添了丰神俊朗。
……趺蘇,其實是有些像他的。
壁畫中有副穿針引線圖,若非那女子確實是其中出現次數最多的那一位,我幾要不相信她像是我雲家先祖。不由訥訥道:“她……不是位將軍麼?”
“她是位將軍,可是不也是位女子麼?”南宮絕饒有興味地回道。
望着畫中女子,我雲家先祖,更詫異,女將軍的她,褪雲戎裝做女子裝扮的她,竟是那樣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
旋即又想通,以南宮律德性,必然是以貌取人,若非師妹確實堪稱絕代佳人,他又怎會百計千方贏取芳心?
“你不覺得你舞相貌神似麼?”這時又聞南宮絕輕盈的聲音,南宮絕望着那女子領軍作戰身披金甲時的畫像,莞爾笑道:“只不過她比你多一些英氣。”
望着南宮絕,今日才說過喜歡我的這個人,譬如南宮世家先祖,如那南宮律一樣的佚麗形貌,品質……僅從故事裡瞭解南宮律,其實是不深的,但想必,他只比南宮律更壞不好,這麼多年來,他的可惡,一點一滴,我還沒見得透徹麼?喜歡從他口中吐出,此間清醒地想來,實在是讓人質疑的。姑且算他真的喜歡,他喜歡的,又到底是我這個人,還是石畫女子那般外貌?目光望着他的畫龐,就如早前國人宣揚,那龍章鳳姿正相配傾城傾國,甚至除卻外在,他的學識才智亦在我之上,又思及十多年來,相識相交可謂都將彼曉知透徹,一路爭執磨合,周折曲始,好不容易纔能無猜無疑同處在同一方石室,終消釋了心中所有猶疑。
“美人贓污了就不好看了,”聽到他說話,才覺察他正以袖拂拭雲家先祖的石畫,我滿目驚異,卻又聽他道:“你說我該喚她什麼?雲家自樑國開國起,也歷經三十多代了吧?”說着話,他側首看我,脣角還噙着玩味笑意。
我不由惱道:“雲家先祖與你有什麼關係?”
他去時是轉過頭,面對雲家先祖的石像雙手合十,一派虔誠道:“看在肄兒那般靈秀智慧的份上,先祖也該許可我雲家女婿的身份吧?”
好氣女好笑,卻是真的笑了,轉過身去,笑猶未盡。驀然卻看到石室面上的一雙腳印。
經年無人踏足,地面上灰塵積厚。腳踩上去,是有清晰腳印的。看尺量,那是一雙男人的腳印。可並不是南宮絕的。
喚着南宮絕,皺眉道:“你看那是什麼!”
南宮絕還在虔誠面朝雲家先祖石像,聽聞我的話,往那雙腳印看去,須臾,亦是凝了眉。
“痕跡還很清晰,近段時間內,該有人造訪過這裡。”南宮絕凝神道:“或許就是這幾日,甚至現在他還在這裡也說不定。”
但見他週轉身環顧洞庭周遭,似與我說話,卻又不是與我說話:“能於此地自由出入,想必是我南宮家的人吧?”
沒有人應話。洞庭裡只在他話後,回聲迴盪。
又等了半響,依舊不見人應答,然他卻還在等着。我按捺不住驚疑道:“南宮世家滿門抄斬……不是除你之外,整個家族的人都死了嗎?”
“我還有位叔叔。”南宮絕沉聲道:“父親的親弟弟,名喚南宮乾,不過少年時,叔叔就雲遊海外,潛心修道,做了方外之人。自然的,紅塵俗事與他無干。”譬如三哥,因爲過繼於大姨之故,汝陽王府滿門抄斬亦是與他無干的。
南宮絕道:“叔叔做道士時我纔不過兩三歲,已不記得他什麼模樣了。後來只在家中畫像中見過他。”
“南宮乾……”越品味這名字越覺得耳熟,腦中驀然靈光一現,我驚駭道:“他不是齊國,不,晉國的相嗎?”
“是。”南宮絕也不避諱,“本來做了方外之人,齊國末年,卻入了擎天候府做擎天候府世子的師父,現在擎天候府世子即位晉帝,帝師的他,又繼任了臣相之職。”
我道:“培育了一代帝王,倒是慧眼識金。”
“不僅僅是慧眼識金,”南宮絕悲沉道:“叔叔入世,是在南宮世家滿門抄斬不久。”
是呵,雖然了道士,然而想及親族血債,哪又能真正超脫世外?之所以選擇入齊,想必也是藉此報仇雪恨……
頓了頓,南宮絕又道:“其實在入汝陽王府不久,他便以黑衣人身份授我學識武藝,上次掉下死人谷,我亦是遇上了他,而之所以生還,也是他救了我。不過他從來蒙着面,不肯讓我知道他身份……”話畢,他又週轉身,看顧洞庭周遭。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卻始終沒有三人存在或是露面的動靜,他的容色越來越落莫……我才欲安慰,他已自行收拾了情緒,優柔道:“也是,雖是親叔侄,卻各自爲政,樑國晉國本就敵對,他與我又各是國之臣相,相見起來,也是難堪,倒不如不見。”
他的話是說的淡而無謂的,儘管噪聲中有那麼一縷排之不去的思親惆悵;他的話也是在情在理的,無論是敵對身份,還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旁人或不明白,同受滿門抄斬之苦,我卻是明白的。譬如南宮乾於他,譬如佑兒於我。他是男人,又是晚輩,不會寄予南宮乾光宗耀祖的冀望,只要知道他活着,哪怕天涯海角,只要南宮乾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朝夕相見,日月相處,那些並不重要。
並不重要……
欲去握着他的手,然而還款碰觸到,驀聞驚天銅鑼聲,硬是生生將我的手驚開,與南宮絕俱是仰頭望着洞庭之頂,聽那震耳欲聾的響。是在這時,有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
“樑帝已到,還虛耗着時間做什麼?做完了該做的事,趁早離開!”
一抹喜色在南宮絕的臉上化了開來,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叔叔——”
沒有傳來中年男子應答的聲音,彷彿是走了。但南宮絕的喜色卻彌留持久,更沒退去,彷彿是中年男子之前的那一點聲音已夠他歡欣,倍受鼓舞。
……果然對於自己真心喜歡的,卑微般地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