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醫生氣喘吁吁的準備上車,卻被徐承攔住。
徐承道:“您不用跟着去了,我已經都安排好了。”
馬克醫生眉頭微蹙,“我現在送蕭上尉去醫院,很快就回來,她這樣的症狀是初級的,只需要立刻打入阻斷針,可以轉危爲安。”
“司機會送他離開,您的當務之急是替所有訪問團的人初步診療一下,及時爲每一個人做好防禦,確保總務長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被病毒威脅。”徐承再道。
馬克醫生從車內走下,點了點頭,“那好,記得送蕭上尉去第一醫院,那裡有完善的醫療設備,很快就能替他進一步治療。”
徐承朝着司機點了點頭,示意他即刻出發。
總務長馮勝面無表情的走出訪問廳,上了專車之後,面色一陣一陣青白交替,他砸下手裡的文件,怒不可遏道:“怎麼回事?我貼身的保衛隊竟然出現這種紕漏?沈晟風呢?我需要他一個解釋。”
徐承打開一瓶水,將防疫藥物遞上前,他道:“沈晟風隊長今早就離開了,本來以爲這次訪問會萬無一失,卻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紕漏,已經送蕭上尉離開了。”
“好好的檢查一下,誰有一點傷風感冒立刻離開。”馮勝仰頭吞下藥物。
徐承交代着下一站,“現在還需要繼續訪問嗎?”
馮勝捏了捏鼻樑,嘆口氣,“蕭上尉的事要處理好,儘可能別走漏風聲,現在墨菲洲國情不穩,一旦出現一點紕漏,很有可能就是戰亂的導火索。”
“我會謹慎處理的。”
“儘量別送去正規醫院。”馮勝道,“疫病蔓延,需要登記身份的。”
“這點我已經想到了,我讓人送去了隔離區。”
“隔離區?”馮勝眉頭一蹙,“這恐怕也不行,隔離區內魚龍混雜,蕭上尉畢竟是我國軍人,不能這麼苛刻對待。”
“可是已經送過去了。”
“你啊。”馮勝搖了搖頭,“你平時辦事都是很嚴謹,怎麼這一次就這麼馬虎定論了?”
“我這是以大局爲重,不得不這麼做。”徐承抱歉的低下頭,“您請放心,我會讓這邊的人照顧好蕭上尉的。”
“一定要確保蕭上尉的安全,否則等沈隊長回來我們怕是不好交代了。”馮勝有些疲憊,靠着椅背就閉上了雙眼。
車子一路疾馳,加上防滑鏈的車輪深深的陷進雪裡,車輪一過,雪花濺起。
蕭菁不知道自己被放在了什麼地方,有濃煙嗆鼻,還有陣陣喧譁聲吵的她頭痛。
她靠着牆慢慢的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馬克醫生的藥物有了效果,她的心肺沒有剛剛那麼難受了。
隔離區一片狼藉,隨處可見被拋棄之後死亡的人,有穿着防毒衣服的醫護人員正在噴着消毒水,濃濃的味道經久不衰的瀰漫散開,引得所有人嗆咳不止。
蕭菁順着牆又一次這麼跌坐了下去,她靠在牆邊,精疲力竭的望着身前形形色色又孤獨無助的身影,雙手慢慢的緊握成拳。
“我這是被放棄了嗎?”她自言自語着。
沒有人回覆,整個隔離區像被陰霾的冷空氣籠罩,冷的人禁不住的瑟瑟發抖。
意識忽遠忽近,她好像看到了小時候。
有雨聲啪啪的打在玻璃牀上,太夫人高高的擡起手,就這麼狠狠的打在了母親的臉上。
母親被打的歪到在一旁,嘴角破了皮,有血液滲出。
“我說過了,沒有我的命令,你們母子二人誰都不許踏進蕭家一步,或許在你眼裡是我老了,說的話不頂用了,是嗎?”太夫人再一次一巴掌打過母親的臉。
母親搖着頭,解釋着:“孩子生病了,想要見見她的父親。”
太夫人冷冷的瞥了一眼躺在沙發上沒有動靜的小身影,漠然道:“別用孩子生病當藉口,哪怕死了,也得經過我允許才能進入蕭家的祖墳。”
“太夫人——”
“送他們母子回去。”
母親抱着她瘦弱的身體,那時候是她第一次過敏吧,整整三天的高燒,差點就把自己燒成傻子了。
自此以後,她再也不敢吵着鬧着要見爸爸了,她知道這個爸爸不是普通人,是一呼百應的將軍,不,元帥吧,所以很忙很忙,忙到她從小記事開始只見過他五次吧。
蕭家的門楣是輝煌的,而她蕭菁是卑微的,可以像砂礫一樣,落入了塵土中,就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了。
“菁兒,我們回家,爸爸回來後會來看你的。”
“媽媽,我不喜歡這個爸爸。”
“傻孩子胡說什麼,爸爸這麼偉大的人,你不能不喜歡,知道嗎?”
“可是他不喜歡我們。”
母親輕輕的撫着她的頭,滿目的寵溺,“爸爸是軍人,他的心裡藏着全天下,生死榮耀都是保家衛國,我們不能以私心駁了他的大愛,有一天你會明白,軍人軍魂軍榮,不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那些責任,是一座山壓着,哪怕寸步難行,也要勇往直前,明白嗎?”
“媽媽——”
“等你長大了,入了部隊,你就會明白最放不下的,就是肩上的責任。可是母親又不想你進入部隊,我的菁兒應該是自由的啊。”
“媽媽,我不想當軍人。”
“好,我們不當軍人,等菁兒長大了,我們就離開蕭家。”
蕭菁仰頭望着頭頂上空的藍天白雲,自嘲般的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苦澀笑容。
說好的不當軍人啊,怎麼就食言了?
說好的離開蕭家啊,怎麼也食言了?
蕭菁雙手緊緊的捧在心口位置,緊緊的咬着下脣,儘可能的讓自己看的別那麼的狼狽。
天空好像突然間就暗下來了。
“扒了他的衣服。”突兀的男人聲音帶着敵意響起。
蕭菁警覺的睜開眼,看着圍在自己四周的一羣人,她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從幾人的面相以及眼中的貪婪不難看出他們想要做什麼。
這幾人穿着破損的衣服,在寒風中已經被凍得渾身顫抖。
蕭菁站起身,戒備的盯着他們。
幾名中年男子看到清醒過來的蕭菁,灰敗的面容越發猙獰起來。
蕭菁掩嘴咳了咳,肺部的缺氧又一次席捲而來,她提着一口氣,往後退了退。
“搶了他的衣服。”一名男子突然大叫一聲,其餘幾人就這麼橫衝直撞的撲了過來。
蕭菁一腳踹開衝在最前面的一名男子,轉身一個迴旋踢再將另一人給撂倒在地。
“咳咳咳。”蕭菁晃了晃腦袋,她身體踉蹌一步,靠在牆上。
“他沒有多少力氣了,給我繼續打。”
蕭菁不得不速戰速決,憑着她現在這點薄弱的體力,支撐不了太久,她抽出鞋底藏着的短刀,刀面泛着清寒,像啐了毒那般讓人望而生畏。
剩下的男子不敢再貿貿然的衝過來。
蕭菁一步一步往後退讓,她注意到身後狹小的一條過道,躋身進去,順着這條小道脫離這些人的包圍。
“呼呼呼。”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到人煙稀少的隔離區北面,她口乾舌燥的蹲下身。
天氣太冷,幾乎呼出的熱氣都變成了冰錐子,她靠着牆面坐了下來,意識昏昏沉沉,最終還是脫水般的倒了下去。
大雪驟然而降。
“嘭!”入夜,一枚遠程炮彈爆炸在北營,巨大的蘑菇雲將整個天空照耀的如同白晝。
一時之間,整個墨菲洲的平衡被完全打破。
“咚咚咚。”鏗鏘有力的腳步聲迴盪在走廊上。
客房外的警衛兵見到來人,站直身體,敬禮,“長官。”
蕭錚面無表情的推開大門。
客房內正在商討事情的馮勝聞聲看過去,現在事態緊張,他們必須連夜回國。
蕭錚反手將大門關上,徑直上前。
馮勝見到回來的蕭錚,高懸的心臟慢慢放下,他道:“蕭錚將軍回來的正好,我們準備終止這次訪問,連夜回國。”
“蕭菁呢?”蕭錚開門見山的問。
馮勝臉上的笑容倏然一變,他眉頭不可抑制的皺了皺,道:“蕭上尉不幸感染了疫情,現在正在接受治療,治療痊癒之後會回國的。”
“在什麼地方治療。”蕭錚再問。
一旁的徐承面色嚴肅道:“蕭錚將軍,現在當務之急不是討論蕭菁上尉的問題,而是立刻護送馮勝總務長回國,墨菲洲爆發內亂,很有可能會佔領領事館,進而挾持總務長。”
“我只想知道蕭菁在什麼地方!”蕭錚推開礙眼的徐承,加重語氣。
“我知道蕭錚將軍的擔憂,你放心,這事我們花國會處理妥當,我們國家的人不會在國外受到任何傷害,你請放心。”馮勝保證道。
“我去看她一眼,知道她無礙之後,我立刻護送您回國。”蕭錚放緩語氣。
馮勝掩嘴輕咳一聲,“這事你就不用擔心,我們的醫療團隊是本國最好的。”
“總務長似乎有事瞞着我。”蕭錚從他的猶豫中彷彿已經猜出了一二。
“蕭錚將軍您這是什麼口氣,您這是在質疑總務長?”徐承道。
“這裡沒你插嘴的份。”蕭錚怒目瞪了一眼徐承,全然不將他放在眼裡。
“徐承你先出去。”馮勝倒上一杯茶,遞上前。
“總務長,您是不是把蕭菁送去了隔離區?”蕭錚雙拳緊握,他壓抑着自己身體的怒火,問出了自己最擔心的一個結果。
馮勝突然噤聲,顯然是不知如何啓齒。
“啪。”蕭錚怒不可遏的砸碎杯子。
徐承身體猛地一僵,他道:“我們已經派人去照顧蕭上尉了,會妥善處理好他的情況。”
“滾。”蕭錚指着大門。
徐承面上表情有些僵硬,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客房裡。
“我知道這事是我們處理不善,你放心,蕭上尉的病我們會組織最好的醫療團隊——”
馮勝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蕭錚頭也不回的準備走出客房。
徐承焦急道:“蕭錚將軍,別忘了您此行的目的,您是需要全程保護總務長的,現在必須由您親自護送總務長回國。”
蕭錚折返回來,目眥欲裂的瞪着跟自己打官1腔的秘書長,咬牙道:“你真他媽丟我們花國人的臉。”
“蕭錚將軍注意您的言辭。”
“我他媽心裡窩着一團火,你別跟我少說那些有的沒的,如果蕭菁出了什麼事,我弄死你。”蕭錚提起徐承的領子,說的咬牙切齒。
徐承沉了沉臉色,直言道:“當時情況緊急,蕭菁同志突然犯病,並且他接觸了所有訪問團的人,我們不得不非常手段非常處理,雖然有些不夠仁義,但爲了大局,只有犧牲小我,我相信蕭菁同志也是深明大義的人。”
“是,爲了大義,我們哪怕死也得昂首挺胸,可是我們還沒有死,還沒有定義她是不是被感染就被你們給丟去了隔離區,好一句大仁大義面前捨生忘死,這是我聽得最道貌岸然的一句話,我真嫌你髒,心真髒。”
“蕭錚將軍請您注意您的用詞。”徐承想要掙脫他的束縛,奈何這個人就這麼抓着他的衣服越擰越緊,看這趨勢險些要將他提了起來。
蕭錚拎着他將他拋在地上,轉身毅然決然的準備離開。
徐承趴在地上,面目猙獰道:“蕭錚將軍,您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護送馮勝總務長離開,如果您現在離開領事館,就屬於失職,甚至違反了軍紀。”
蕭錚止步,扯了扯脖子上的袖口,轉身走回來,一聲未吭的瞪着眼前的秘書長。
徐承心裡發虛,他是怕極了這種粗糙的軍痞子,怕他們一個憋不住就用拳頭說話,太野蠻太暴躁了。
蕭錚仰頭,拳頭緊握,青筋尤現,他扯下自己肩膀上的軍章,就這麼放在桌上,一字一句道:“現在我不是什麼蕭錚將軍,我只是蕭錚。”
馮勝見情況不妙,忙道:“蕭錚將軍請別意氣用事,這事我們慢慢解決。”
“別跟我提什麼慢慢解決,在你們喪心病狂的把我家小四丟去隔離區之後,就應該知道這事不能解決了。”蕭錚剛一轉身,緊閉的門被人從外推開。
沈晟風身上還攜帶着一股寒氣,敞開門的瞬間,寒氣入侵,冷的裡面的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噤。
“你回來的正好,護送咱們尊貴的總務長回去吧,我去找我家小四。”蕭錚穿上外套,頭也不回的準備離開。
沈晟風一把扣住他的手,斜睨一眼桌上放着那枚象徵着身份的肩章,道:“原來蕭錚將軍也喜歡意氣用事。”
馮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幸好沈晟風回來了,看來他還是以大局爲重。
蕭錚目光一沉,扯開他的鉗制,漠然道:“這世界上冠冕堂皇的人太多,少我一個豈不是給你騰位子。”
沈晟風沉默着走到桌前,將肩章拿在手心裡,重新走回來遞給他。
蕭錚冷冷一哼,“老子不稀罕那東西。”
沈晟風執着的塞進他的手裡,道:“蕭菁可稀罕着。”
“你——”
沈晟風脫下自己的外套,露出那一身筆挺的軍裝,下一瞬,就這麼扯下自己肩上的那金光閃閃的橄欖枝。
蕭錚瞠目,“你做什麼?”
“蕭菁是我的兵,既然是我帶出來的,今天就由我帶回去,我得對她負責。”
蕭錚沉默。
沈晟風將象徵着身份地位的軍銜肩章放在桌上,目光森林的落在馮勝身上,他道:“上級下達的命令,身爲軍人,不能違抗,只希望總務長能夠明白一點,蕭菁是軍人,聽命的是軍部,還望總務長下一次別再僭越身份左右我的兵的去留,否則我也有那個權利終止保護你的那個任務。”
“你——”
“飛機已經準備好了,請總務長回國吧。”沈晟風穿好外套。
“沈晟風將軍,您可要想好了,您這樣的行爲是要受到嚴肅批評的。”
“嘭。”
徐承話音未落,一隻拳頭突然從他的頭頂上空襲來,他瞳孔一聚,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拳頭砸過自己的顴骨,下一刻,他就這麼被不留情面的砸到了牆上,差點吐出一口血。
沈晟風扭了扭手腕,居高臨下的瞪着想要爬起來的秘書長先生,半蹲下身子,離他近了幾分。
徐承單手掩在心口位置,嗆咳不止,“沈晟風將軍,您這樣——”
“徐承秘書長,你私自處理我方特戰隊精英,已經違反了特戰隊第25條規定,執行任務期間,任何特戰隊隊員是終止任務還是繼續任務,必須由上屬長官也就是我來決定,任何人不得干預,而你僭越身份私自處理我特戰隊精英,我已經上報軍部,回國之後,需要你停職配合調查,一旦屬實,終生監禁,如要上訴,你可以提交你的上級也就是馮勝總務長裁決是否繼續上訴。”
“沈將軍,這事——”
“只是我得奉勸總務長一句,軍部的鐵律不是誰都有本事扛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