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槍聲一響,山貓嚇跑了。張帥,嚇傻了。

吳韜見危機解除,長吁了一口氣。“喂!回魂啦!”

張帥站着不動。

吳韜懶得理他,靠回樹幹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張帥纔回過魂,不,回過神來,帶着指責的意味道:“連長,您真不應該打那山貓。”

“不打它等着它咬你?”

“我……”

“你願意讓它咬我沒意見,可我不願意。”

“可……可……”

“可你媽的頭啊!”吳韜怒道:“你是不是個兵?打沒打過靶?槍聲一響都能把你的魂嚇沒了!”

“我……”張帥慚愧地低頭。

“行了,我也不想說什麼了,回去後拼着這個連長不幹了我也得把你弄回飼養班!”

張帥可憐巴巴地瞅了他一眼,耷拉着腦袋蹲下了。

兩個人就這麼熬啊熬,也不知熬了多久,終於聽見有人叫他們的名字。吳韜一激靈就清醒過來,伸手推張帥:“快聽,是不是有人找咱們來了?”

張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側耳細聽,果然聽到了模糊的聲響。

“我們在這裡!”吳韜大聲叫道。

聲音傳出去沒多久,就聽到了回聲,吳韜高興地眼睛都眯了起來。“喂,你跳起來大聲叫兩聲!”

“哎!”張帥應了,一邊跳一邊大叫起來。

找到他們的就是盛行遠和韓睿,兩個人揹着揹包,聽到他們的叫聲立即加快腳步飛奔過來。

“連長,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盛行遠解下揹包,把水遞給吳韜。“這都快出演習邊界了,多危險啊!”

吳韜咕嘟咕嘟地灌着水,用十分怨恨地眼光瞪了一眼張帥。

張帥衝着盛行遠和韓睿咧嘴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不管怎麼說,人是找到了。

盛行遠與韓睿估算了一下路途,兩個人把他們帶出去完全不成問題。向指導員做了簡單的彙報,盛行遠背起吳韜,韓睿和張帥各背了一個揹包,踏上歸途。

在路上,吳韜把張帥的“惡行”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盛行遠心下暗暗叫苦,這娃怎麼能這麼實在呢!出了大的紕漏,以後可怎麼辦?

幾個人各懷心事,連夜趕回了連隊駐地。

到了駐地之後,天色開始泛白,炊事班都開始準備早飯了。

一見他們,連裡的人一窩蜂般涌了過來,爭着問連長怎麼樣?其他同志有沒有問題等等,可惜幾個人經過連番戰鬥及失蹤尋人等事,已經筋疲力盡了。還是指導員善解人意,把一干兵們都轟走,先讓他們吃了早飯,趕緊回帳篷睡覺。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

盛行遠洗漱完畢,見韓睿還在睡,就沒叫他。

“醒啦?”連志國蹲在一個小火爐子前煮着東西。

“嗯,有吃的沒?”盛行遠摸摸肚子。

“有我在炊事班,還能餓得着你們?”連志國得意地笑笑,道:“看,一直給你們熱着呢,吃吧!”

盛行遠看着鍋裡的瘦肉粥,深深吸了口氣。“真香啊!”

“那是,趁熱吃吧!”連志國給他盛了一飯盒,又找來小菜饅頭讓他隨便吃。

一口熱粥下肚,盛行遠舒服地吁了口氣。

“有吃的怎麼不叫我?”韓睿有些睏倦地走了過來。

“你醒啦?”盛行遠回頭,給他一記燦爛的笑容。“剛纔見你睡着就沒叫你。”

“嗯。”韓睿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全部注意力都被連志國遞過來的熱粥給吸引住了。

“快吃吧!還多着呢!”連志國笑嘻嘻道。

盛行遠看着韓睿大口大口的喝粥,也跟着大吃大喝起來。

“張帥怎麼樣了?”喝粥的間隙,盛行遠問道。

“沒看見。”韓睿搖頭。

“他能去哪裡啊,我醒來也沒見他。”盛行遠疑惑道。

“好像是跟指導員談心去了。”連志國回想道:“他比你們醒得早,一出來就迷迷噔噔的,那臉皺的,比我這醃黃瓜還要難看。”

“這不都平安回來了嗎?”韓睿不解道:“他又哪根兒筋不對了?”

“讓他跟指導員談談也好。”盛行遠想了想,沉聲道:“我估計這次回去他也沒好果子吃,不聽連長指揮愣把人給背山溝了,這事啊,說大就大,說小就小,看連裡怎麼說吧。”

“沒別的辦法了?”連志國皺眉道。

“我再想想轍,你們誰也不許淌這渾水,懂不懂?”

“可張帥……”

“行啦,別再說了。”盛行遠擠出一個笑容,安撫道:“不是我不救自己的兄弟,以張帥這兩年的表現,我真心覺得他還是待在飼養班直到退伍比較好。”

“那多可惜啊!”連志國痛心道。

“至少還能學門技術呢!”盛行遠笑道:“如果連長這次真壓不下火,咱們再盡力幫他找個好點的部門就算了。至於行軍打仗,咱們不怕死,可連長一定怕了。”

韓睿與連志國面面相覷,不得不承認盛行遠這話確實有道理。

部隊很快就開拔回駐地了。

這次演習,導演部判定藍軍獲勝,整個H軍區從上到下都很高興,戰士們回程的路途也感覺輕鬆了很多。

“來的時候是悶罐子,走的時候還是悶罐子,可我咋就這麼高興涅?”老牛興奮道。

“因爲咱們贏了唄!”朱勇吐槽道。

“千里奔襲,一朝得勝利,可喜可賀!可賀可喜!”老牛抽着煙,大叫道。

“還想慶賀?你慶功宴吃得不過癮是不是?”

“天蒼蒼,野茫茫,拌和着風沙和蚊子,我能吃好嗎?”

“成,回去後讓你在炊事班幫倆月忙,把你的遺憾都補足,怎麼樣?”排長低笑道。

“別,別!”老牛急忙搖手道:“我可是隻會吃不會做,你們不怕鬧肚子儘管讓我去!”

“怎麼,您做的飯菜還能把我們吃到醫院去?”新兵甲嬉笑道。

“我還沒那麼菜,不過你要是吃了張帥做的菜……”老牛說到興起,嘴下也沒個把門的,一下子就把張帥給抖了出來。

新兵們不知道張帥是誰,圍着老牛追問道:“誰是張帥啊?”

可憐張帥正窩在角落裡反省呢,一聽有人提到他,不禁茫然地擡頭問道:“誰叫我?”

老牛轉頭看他,臉上有些尷尬。“沒人叫你,繼續繼續!”

“哦。”張帥點點頭,頭埋進膝蓋裡,繼續反省去了。

衆人面面相覷,原來這個扛上連長進山溝的傢伙,在做菜方面也是絕世高手一名啊!

盛行遠和韓睿本來靠着廂板在低聲說話,聽到衆人的議論,又看到張帥的孬樣,不禁把人往自己身邊拽了拽,擺出一副護衛的姿態。

有連裡最牛的兩個人罩着,幾個想找茬的人也不禁變了變臉色,又退了回去。

“想好回去後怎麼辦了嗎?”盛行遠推推張帥,關切道。

張帥勉強一笑,搖了搖頭。

吳韜這次比盛行遠想像中要沉得住氣。

回到駐地已經快一個月了,還沒有處分張帥的跡象,別說連志國等人,就連盛行遠都覺得連長這次要法外開恩了。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可就讓他再也無暇顧及張帥了。

“行遠!”

盛行遠正和張帥談心,就聽韓睿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怎麼啦?還一臉的笑!”

“好事唄。”韓睿看了看張帥,又對盛行遠道:“一會兒再跟你說。”

“好吧。”還沒等盛行遠回過神,韓睿轉身又出去了。

“你幹嘛去?”他急忙追問道。

“請假!”

等韓睿請好假回來,盛行遠才知道是林少禹要見他們。

“什麼時候?”

“週日下午。”韓睿笑道:“舅舅說要介紹一個人給我們認識。”

“什麼人?”盛行遠感興趣道。

“沒說。”說到這裡,韓睿突然頂了頂盛行遠的肩膀,笑道:“舅舅誇你了啊!”

“咳,這不是應該的嘛,我表現的這麼英武,他是不是放心讓你嫁給我了?”

“滾你媽的!”韓睿一記手刀劈過去,叫道:“你明天給我改姓韓!”

“哎喲,親愛的!”盛行遠擠眉弄眼道:“人家等不到明天了,今天就跟你姓吧!”

韓睿被他揶揄地臉色通紅,怒道:“你也不看看地方,誰是你親愛的?”

“打是親,罵是愛,不是親愛……的是什麼?”盛行遠理直氣壯道。

說不過他,韓睿擡腳就踹。

盛行遠故意不躲,拉着褲腿展示上面的大腳印,還拋個媚眼,故作害羞道:“親愛的,你到底有多愛我啊?”

韓睿腳步頓住,立時想到了“喜歡極了拿腳踹”的俗語,臉色再度爆紅,手腳並用朝盛行遠殺過去。

“救命啊!”盛行遠一邊叫一邊躲,格鬥間隙還不忘吃口豆腐。

韓睿一時不察被他制住,嘴巴立即被堵了個正着。

“唔……”

週日下午,韓睿帶着盛行遠衣裝整齊地前去赴宴。

只是到了地方兩人才發現,這個飯館比上次吃飯的小飯館外觀也沒好到哪裡去。

“這就是舅舅的私人愛好?”盛行遠打趣道。林舅舅真是獨具慧眼,上次吃飯的小飯館破雖破,那菜可真是地道,而且還量大價廉。

這次嘛,還沒進去,兩個人卻都已經開始期待了。

到了事先講好的小包間,韓睿看時間還沒到,徑直推門進去。

門一開,腳步卻頓住了,裡面林少禹和一個陌生的男子正在低聲談笑。

“來了?”林少禹似乎一點都不驚訝,對韓睿和盛行遠微笑道。

“我該敲門的。”韓睿自責道。

“沒關係,我們也到得早。”林少禹請他們坐下,另外不情不願地從錢包裡抽出一個張五十的,摔到坐他身邊的陌生男子手裡。“給!”

“願賭服輸哈!”陌生男子拿手指彈一下紙幣,笑嘻嘻地把它放進口袋裡。“貪財貪財!”

“你都貪我多少了!”林少禹抱怨道:“把你那市儈地嘴臉收起來!孩子們看着呢!”

陌生男子撇撇嘴,道:“孩子們,你到底有多老啊?”

“姓沈的,你有完沒完了?”

“好吧,好吧,客隨主便,您請!”

盛行遠剛剛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姓沈的,明顯他和林少禹是非常熟的朋友,因爲印象中林少禹是個淡定從容的人,很少會流露出現在這種既無奈又暴躁的情緒。

而這位姓沈的,一身迷彩服,卻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花色樣式。而唯一能看出他軍銜的肩章,乾脆連戴都沒戴。是軍人嗎?盛行遠哂笑,這還用問嗎?肯定的。這個人雖然和林少禹在一起的姿態非常放鬆,但是他眼裡的深邃和滄桑卻是怎麼樣都掩蓋不住的,如果真要形容的話,那他應該是一把真正淬過血的刀,刀鋒冷冽。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林少禹指着沈姓男子,道:“我的好朋友,沈惟信。”

沈惟信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笑。

盛行遠看着他的笑容,不禁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我外甥,韓睿。”林少禹帶着驕傲的眼光看向兩個小輩。“這是韓睿的戰友,盛行遠。”

說着,還補充了一句:“韓如海就是他倆合作幹掉的。”

“哦?”沈惟信的眼裡閃過一抹興味。“這倆小子可以啊!”

“怎麼,夠不夠格進飛鷹?”

“這個我說了不算,”沈惟信依然帶着笑意,衝林少禹擠擠眼睛,道:“不過你的面子一定要給的。”

“我沒想走後門。”林少禹皺了皺眉。

“我知道你不幹這事,”沈惟信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我是說選拔的時候我最後從你們師挑人怎麼樣?”

“爲什麼?”

“這樣他們還能多些時間準備啊!”

林少禹點點頭,對他的安排表示滿意。

盛行遠和韓睿並沒有完全聽懂他們的話,但是基本意思還是明白了,這是林少禹爲他們安排的見面會。而這個沈惟信,就是飛鷹的人。

想到此,兩人的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接下來,點菜,上菜,倒酒,喝酒……盛行遠和沈惟信都是這對舅甥的朋友,所以相處起來也沒有任何隔閡,一切都很愉快。

然而,沈惟信偶爾露出的笑容,卻讓他愈發覺得奇怪,他真的見過這樣的笑容,在哪裡呢?在哪裡……

酒越喝越多,頭越來越暈,可是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熟悉的面容躍入腦海——陸禮文!

是了,陸禮文每次想到奸猾的計謀時,就愛這樣笑!可是,這個沈惟信的笑容比陸禮文要高了幾個段數!

若隱若現,若有似無。

但是越是這樣,越讓覺得心驚膽寒。

假如陸禮文狡詐如狐的話,那麼沈惟信給人的感覺簡直就是成了精的狐狸!

“狐狸精?”盛行遠無意識呢喃出這句話。

對面,沈惟信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細長的眼睛橫掃過來。

盛行遠與他的視線對上,在對方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冷汗偷偷冒了出來。

他錯了,這哪裡是狐狸精,這分明是一匹嗜血的狼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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