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婭帶着兩個孩子在攝政王府住下,雖然阿卡覺得不妥,但完顏赫卻堅持,阿卡也便恭敬不如從命,心裡對完顏赫自然是愈加忠誠了。
蕭未央與萬齊優對家中新住進護衛的妻兒,心裡雖頗有微詞,但誰也未敢說什麼。
捱了一巴掌的蕭未央,七日後被允許出了西院,多次意欲進宮,卻被府中門房阻攔,自然傳的是完顏赫的意思。
蕭未央不服,又跑去找完顏赫理論,這一次,語氣已經示弱多了。
完顏赫也未多與她費口舌,只簡單道:“往後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踏出府門半步,若有違命,便扔進後院的青狼窩裡。”
完顏赫的話自然是恫嚇成分居多,但因爲有了囚禁之罰,蕭未央聽了,幾乎嚇破了膽,再也未敢有想要出府的念頭。她已經安分多了,
反倒是萬齊優,面似平靜,平靜之下卻在苦心經營着。
待她覺得自己的《渭城曲》彈的出神入化之時,便在某晚完顏赫回府之時,在自己東院的院子裡彈奏了這首曲子。
完顏赫停住腳步,側耳細聽曲子的來處,有那麼一刻,他竟異想天開地以爲是顏兒回來了,此刻端坐在凌霄閣的臥房裡,輕撥琴絃。他頓覺恍惚,往凌霄閣走了幾步,才發現琴聲來自東院。
完顏赫靜靜走到東院外,聽着瑤琴之聲,腦子裡卻全是當日顏兒的宮宴的驚豔一彈。
直到一曲終了,完顏赫才緩過神來。他輕輕移步進東院,看着月色下一身淡藍色衣裝的背影,不覺又往前走了幾步。
萬齊優慢慢轉回頭,是經過精心修飾過的臉,彎眉杏目,尖尖的下巴,月光之下由顯得我見猶憐。
完顏赫看着她,目光裡卻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這神色萬齊優自然捕捉到了,卻仍是甜美笑着,對完顏赫彎身施了一禮,“攝政王萬安,可是齊優的琴聲擾了您的清淨?”
“往後莫要再彈奏這首曲子。”完顏赫看了看萬齊優,如是說道,而後便轉身離去了。
萬齊優看着完顏赫的背影,笑容漸漸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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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攝政王府便安寧如死水,蕭未央不再無禮呼喝,萬齊優不再撫琴弄曲,完顏赫一大早便去上朝,夜裡纔回。
顏兒始終未有消息,完顏赫的神情一日比一日陰沉起來。宮裡,府裡,下人們都異常小心翼翼,誰也不想這個時候犯了錯事,完顏赫的懲戒比從前可是嚴厲多了。
中秋節,萬齊優與蕭未央隨着完顏赫一道出席了宮宴。
宮宴仍舊是宮宴,只不過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卻變了,物是人非,完顏赫望着滿堂華彩,心裡卻是一分多似一分的悲涼。
那一晚,他喝了許多酒,幾乎醉倒,在阿卡的攙扶下回到凌霄閣。臥房內,他命露香找出來的顏兒穿過的王妃服飾依舊掛在屏風處,完顏赫跌跌撞撞走過去,將那大紅的服飾摟入懷裡,“顏兒,若你有魂魄,回來看看我,哪怕是夢裡也好。”
這麼久未有音信,完顏赫一直不敢承認一個事實,那便是顏兒真的已經香消玉殞了,此時喝了酒,終是逼自己相信了,而後,泣不成聲。
他好悔,自己當初不該去邊城將顏兒劫回來,如此,她也便不會死去。他覺得,顏兒的死全是他的錯,他親手救回來的女子,終是被他狠狠傷了之後,又死於他手。
他無論如何無法原諒自己,此生都將揹負這無法撫平的痛,寢食難安。
中秋之月,明亮高寒,靜靜端照着凌霄閣,靜靜端照着凌霄閣內這個傷心欲絕的男人,天上,人間,兩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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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陽鎮,是距邊城二十公里處的一個小鎮,寧靜秀美。
此時中秋,山腳處一戶人家的院子裡,桌子上燃着香,擺着幾盤祭月的點心和水果,一個身形纖弱的女子,正仰望明月。這女子的小腹隆着,神色一派安詳,不是別人,正是劫後餘生的夏展顏。
當日落下崖底的深潭,夏展顏困在馬車內,是隨後跳下的陳望將她救了出來,而後上了岸邊,一路艱難地走了出來。
又因完顏赫派人四處搜查的緊,陳望便帶着夏展顏輾轉去了邊城,之後落腳於明陽鎮,過着平靜的日子。
雖然夏展顏一再讓陳望離開,不必管她,但陳望又如何放心將她獨自留在這鎮子裡,便留了下來。每當夏展顏讓他離開,他都笑而不語,時間久了,夏展顏也便不再說什麼了。
鎮子上的人,還只當他們是一對兒夫婦,稱呼夏展顏也是喊她陳家媳婦,夏展顏不大與人交往,故而也不多做解釋,每每聽了只是沉默笑笑。
楊安偶爾會來看望夏展顏,給她帶一些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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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夏展顏的生活並不用別人貼補,她畫得一手好畫,好多人來請她畫像,自然不白畫,收入也還不錯。
何況,陳望在雁城的聚仙樓仍在經營,他會隔一段時間易裝去收款,而後帶回明陽鎮。併爲夏展顏添置一些日常所需。
故而,他們的日子雖平淡,卻是豐足的。
“累不累?坐下歇一會。”陳望從屋裡拿了躺椅出來,說道。
夏展顏笑了笑,道了謝,而後輕輕躺下。陳望又將一條毯子搭在夏展顏的身上,輕聲囑咐道:“彆着了涼。”
“時間真快,轉眼便又是一年中秋。”夏展顏輕聲感概了句。想起去年時,自己陪着完顏赫參加宮宴,就像昨日發生的事。
陳望聽了,知她又是念起了完顏赫,便未言。
如此沉默了會兒,夏展顏起身對陳望道:“我去歇着了,明日還有人要來畫像。”
陳望點了點頭,看着夏展顏回了屋子。他仍舊在院子裡,靜靜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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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楊安動輒去看望夏展顏,左安翹是頗爲不悅的,卻也不能阻止。
自楊安回來,袁克便離開了楊府。左安翹的身邊只剩一個從過去的相府裡帶過來的丫鬟,此刻的她,家道沒落,脾氣自然也收斂了許多。
左重機在逃亡來邊城的路上,被人殺死了。他帶的那些銀兩便被自己的底下人分了分,拿着各自分散逃跑了。左重機一世富貴,卻終是落得個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這一切,左安翹自然還不知,她只以爲父親還在逃亡的路上,總有一日會來邊城與她的母親團聚。
左安翹的母親,用自己帶的那點兒私房錢在邊城購置了一處小院子,靠着女兒隔三岔五的貼補,清貧度日。至於那些尚算年輕也有些姿色的姨娘們,都各自去謀生了,有給人做小的,也有去窯子做了妓女,總之,丞相府裡的那些女人,如今都很悽慘。
這樣的境遇,令左安翹自然驕傲不起來。楊安對她淡淡的,自洞房那晚,他竟再也未碰過她,左安翹從未覺得自己這般慘過,死來想去,罪魁禍首便是夏展顏吧,若不是楊安心裡念着她,他絕不會這樣對自己的。
於是,當楊安再一次從府裡備了各種補品去明陽鎮看望夏展顏時,左安翹也偷偷跟去了。
彼時,夏展顏的身量已經很大了,左安翹看到夏展顏懷着身孕的那一刻,便瘋了,她以爲夏展顏懷的是楊安的孩子。怪不得前段日子會找上門去。
左安翹尖叫着往夏展顏身上撲去,楊安與陳望都嚇了一跳。
“你怎麼會來這裡?”楊安攔住發瘋的左安翹,蹙眉問道。
“那你怎麼會來這裡?你在外面和這個女人連孩子都有了,你是不是從來未曾喜歡過我?”左安翹哭着問楊安。
左安翹和楊安之間,從未坦誠地對過話,楊安和夏展顏之間的事,左安翹絲毫不知,她眼裡看到的只是楊安對夏展顏無微不至的關心與保護。
“別鬧了,有事回家再說。”楊安未免左安翹鬧到夏展顏,便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左安翹掙扎着不走,扭頭狠狠地看向夏展顏,“你這個卑賤的女人,竟自甘做人外室,全天下的男人那麼多,你爲何獨獨要巴着我的男人……”
話未說完,左安翹便捱了楊安一巴掌。
左安翹捂着臉,眼淚順着指縫跌落下來,她顫聲問楊安道:“我和她你到底要誰,今天你就給我個痛快,我左安翹雖然不再是相府千金,也容不得你這樣欺負,你若喜歡這個女人,那便休了我,也用不着再這樣偷偷摸摸的。”
夏展顏眼見着楊安與左安翹鬧得不可開交,自然覺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觀,何況,左重機的死訊她已經知道了,此刻再看左安翹,倒生出幾分同情。
“我與安哥哥是兄妹情,我腹中的孩子也不是安哥哥的,你是他的妻子,自然該知道安哥哥的人品貴重,不會去做亂七八糟的事情。”夏展顏走到左安翹面前,緩緩對她說道。
聽了夏展顏的話,左安翹安靜了下來,再看看夏展顏身邊的陳望,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說不定,這夏展顏和陳望纔是一對兒,雖無夫妻之名,卻又夫妻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