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武松坐在魯智深身邊的椅子上,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
“戰事未平,我等也不宜飲酒作樂,不若撤了酒宴,商議軍情要緊。”吳用對宋江說。
“也好,只是軍師好不容易回來了,衆位兄弟高興。”宋江說。
就在這時,兩個士兵模樣的人,綁了一個女子,送了進來。
正是半夏。
“宋先鋒,軍師,這女子就在我們大營附近,四處晃盪,甚是可疑,就把她綁來了。”
“你們下去。”吳用揮手道。
吳用的語氣有些不善,衆人也都噤聲,半夏低着頭,其實她是想走來着,但似乎迷了路,在周圍轉了很久。
“她就是害的靈玉公主失了嗓子的方夜秋,來人啊,將其綁縛東京,交予天子發落!”宋江道。
“哥哥。”吳用制止道,“哥哥莫急,此女留着大有用處。”
“我知道賢弟心善,定是想此女服侍賢弟一場,想要放她一馬。”宋江又道。
“哥哥是不信吳用了。”吳用笑着說。
半夏知道了,她給吳用惹麻煩了。
“此女留着有何用?”宋江眯着眼睛。
半夏跪在地上時間有些久,膝蓋都隱隱的發疼。但她並不害怕,因爲吳用不會讓她有不測的。
“李逵兄弟不是被石寶俘虜了去麼?我們可以用方夜秋和他交換。”
只有如此了,待在宋軍實在危險,回到方臘那邊,至少沒人會傷害她。
宋江低頭思慮了一會兒,復而擡頭對吳用說,“容我再想想。”
“哥哥,李逵兄弟跟隨你多年,對你忠心無二,你怎麼忍心他在敵營受苦?這樣只怕寒了兄弟們的心。”吳用說着掃視了坐在大帳裡的各位兄弟,然後走到半夏身邊扶她起來。
吳用當然知道宋江在想什麼,他最注重的便是忠義和及時雨的美名,所以故意將他一軍。
半夏擡頭無辜的看向吳用,想要告訴他,她不是故意來這裡給他添麻煩的。
本以爲吳用會冷冷的看她一眼,或者瞪她,但他沒有,只是小聲說,“沒事。”
“鐵牛在敵軍定會被嚴刑拷打,我不甘,我也要方夜秋受同樣的痛苦。”宋江將酒杯重重一擲,“我不能讓我的兄弟白白受苦。”
吳用明白,這就是所謂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哥哥,方夜秋怎麼說也是個女子。”武松站起來,向宋江俯身道。
宋江狐疑的看着武松,“這個女人下令毒啞了靈玉公主,還害了軍師家兩條人命,難道不施懲戒就放她走?這不是你二郎的作風。”
“那哥哥的意思是?”吳用不由得擋在半夏面前,看着宋江。
“也將她毒啞。”
“不可以。”武松擡起頭,瞪着宋江,“公明哥哥,三思。”
吳用看了一眼武松,他早已明白過來,武松知道半夏的身份了,心中隱隱的泛起了一絲酸澀。
“來人,先將姑娘送下去。”吳用想這也是個緩兵之計,看着過來的兩個士兵對半夏有些粗魯,又囑咐道,“是送下去,不是拉下去。”
半夏有些驚恐和不安的看向吳用,吳用對她點點頭。
半夏的心也稍稍安定了。
“慢着,我看不如讓靈玉公主來定奪如何處置方夜秋。”
半夏還沒有出大帳,就被攔了下來。
“靈玉也在這裡?”吳用向宋江問道。
半夏是記得的,以前吳用一直都尊稱靈玉爲公主,從不呼喚她的名字。這一年來,想必吳用和靈玉的感情進展不少,心中很是悵惘。他們雖然不是朝夕相對,但一個府裡同進同出一年,怎麼會沒有一點感情?
“在的,她想見你,便從東京來了這裡。只是病了,所以未曾來這酒宴。”
“既然靈玉病了,便不叫她過來了,懲戒夜秋姑娘的事,還需從長計議。”吳用朝押送半夏的士兵揮揮手,“先帶姑娘下去。”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衝進了大帳,朝吳用跑去,一把抱住了他。
是靈玉,她在吳用懷裡嗚咽着,不說話。
吳用環住她,輕輕的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也常常這樣安慰半夏,半夏看在眼裡,如同有刀刺進她的心裡。
武松看到這一幕,只是坐回自己的座位,喝着悶酒。
兩個士兵這時也將半夏強行拉出了大帳。
半夏的思緒越來越茫然,如果靈玉沒有吳用會怎麼樣,失去了自己的聲音,還要失去自己的愛人。而自己失去了吳用呢,這一年,過得有些煎熬,但絕不是活不下去。
不,她不允許,她不允許別的女人靠在他的懷裡,不允許他用那麼溫柔的語氣安慰別的女人。但那又有什麼辦法,靈玉公主也是他的妻子,而且還是他的正妻。自己說穿了,不過是個妾,是的,她曾經對吳用說過,她不在意身份,那是因爲她以爲吳用不會對靈玉這麼好。
“你們兩個等等,我和她一起去。”是武松的聲音。
那兩個士兵見是武松,也不敢多說,連連稱是。看來武松是什麼個性,全軍皆知。
“二哥,你何苦來陪我受牢獄之苦呢?”
那兩個士卒走在前面,武松與半夏走在後面。
“我怕他們會加害你,或者欺負你,有我在,他們不敢怎麼樣。”武松凝着眉。
“吳……你們軍師呢?”半夏低着頭,“他在哪裡?”
“他和靈玉回了房間。”武松說的很簡短,轉移了話題“上次害你的晁覆之你還記得麼?”
“記得。”半夏卻不想討論這個事情,勉強的笑道,“她不是下山嫁人去了?”
“我把她殺了,當時所有在場誣陷你,說你將軍師哥哥推下樓梯的人,我沒留一個活口。”武松說的很平靜,彷彿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半夏微微的倒吸氣,“二哥……”不過如果按水滸傳上寫的話,武松確實是這個脾氣。
“妹子,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如果誰傷害你,我就要他用命來還。”
“如果是宋……”半夏的話不敢說完
“我說了,任何人。”武松的眼睛漆黑的讓人覺得有些寒冷。
由於在營地,關押犯人的地方,不過是重兵把守的幾間帳篷。
只在地上鋪了些稻草,沒有牀,什麼都沒有,除了一盞不亮的燈。
“二哥,你回去吧,我沒事的。”半夏轉身對武松說。
“半……”武松似乎是想喊半夏的名字,但還是放棄了,“這纔是你本來的樣子麼?”
“是的,我是一千年之後的人,上次我死之後,吳用他都告訴你了?”半夏覺得這話有點怪怪的。
“哥哥都和我說了。”武松側過身,“想不到你真正的樣子這麼好看。”
“二哥……我,這次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是怕你更難受。”半夏看着武松的側臉,在燭火的映襯下微微有些發黃。
如果當時你就知道我是半夏,讓你眼睜睜的看着我們成親,難道不是折磨嗎,還不如讓他以爲半夏已經死了。
“嫂嫂。”武松突然輕輕的喚了半夏一聲。
“二哥,我……”半夏仔細端詳着武松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只是瘦削了不少,“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你對我這麼好,我卻從來沒有爲你付出過什麼。”
武松木然的點頭,“嫂嫂你且委屈在這裡,武二與嫂嫂孤男寡女獨自待在此處,只怕有損嫂嫂名節。”
天氣潮溼而又悶熱,半夏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了。
“二哥,不是的,我……”半夏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不是說你的付出不值得……”
“武二去了。”武松乾淨利落的走了。
半夏坐在稻草上,看着蠟燭左搖右晃。
半夏不知道自己對武松產生過男女之情,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可能。
穀雨剛過,悶熱的讓人只想泡在水桶裡。
漸漸的,半夏不知道是昏了過去,還是睡了過去。
一亮光劈來,嚇得半夏連忙睜開了眼睛。
接着是一震沉悶的響雷,半夏連忙抱住了自己,低着頭。並不是矯飾,她最怕雷聲。
自己的腰被誰輕輕環住了。
“別怕,我在。”
“你不是再陪靈玉公主麼?”
“你最怕雷雨天氣,所以我就來這裡陪你了。”吳用說着從身邊的飯籃裡取出了一碗冰涼的梅湯,“來,喝點水,消消暑。”
“如果不下雨呢,你就不會來了?”
“喝吧。”半夏看了吳用一眼,站了起來,“我喝不下。”
吳用端着梅湯站了起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階下之囚,臉色能好到哪裡去?”
一道閃電劃過,照的吳用的臉蒼白,接着又是一陣響雷。
吳用將碗裡的梅湯倒回用冰鎮着的壺裡,“變熱了,就不好喝了。”
“你回去陪着你的嬌妻就好,不用來管我的死活。”
“我能如何,難道推開她?”吳用的聲音漸漸的被雨聲掩埋了。
“是啊,是啊,你不能推開她,那你現在怎麼不回去陪她,這麼大的雷,難道她不害怕嗎?”
吳用走過來,“且不管我該如何對待靈玉,就說,你爲什麼要來宋營。”
“你懷疑我來當奸細的?”
“我只是想不通。”吳用用右手輕輕的撫上半夏的臉頰,“你明明就走了。”
“我是來當奸細的。”半夏打開吳用的手,倔強着看着吳用的眼睛。
吳用嘴角扯出了一絲苦笑,“好啊。”
就在這時,武松突然衝了進來,渾身上下都打溼了,他一把推開吳用,將半夏護在身後。
吳用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看着這一幕。
武松才轉身對半夏說,“你有沒有喝梅湯,快吐出來,快吐出來。”
半夏搖搖頭,“二哥,我沒有喝。”
武松和半夏一起看向吳用,吳用彎腰,端起酒壺和碗,倒了一碗,然而自己喝了一口,“二郎,那碗有毒的,我倒了。”然後將那碗梅湯飲盡了,提起飯籃,轉身欲走,後又回頭看了半夏一眼,“有你二哥陪着你,想必也不怕這雷雨了。”
“妹子,我以爲……是武二魯莽了。”武松歉意的看着半夏。
半夏撲進武松的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什麼都不說,只是不住的喚他“二哥”。
出了關押半夏的帳子,吳用將手裡的籃子隨意塞給了身旁的衛兵。
不管這雨下的有多急,也不管袍袖衣衫盡數溼透,兀自往前走去。
走得太快,以至於有人給他撐傘都追不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