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是需要氣氛的,氣氛愈是火爆,酒便喝得越猛,自然也就喝得越多,醉將起來也就容易得很,這一點前世便在酒場上打滾了不知道多少回的蕭無畏自然是清楚的,爲了能製造出良好的酒國氣氛,蕭無畏可算是費盡了心機,不單他自己爽利地喝着,更是安排唐大胖子這個特號酒囊挑起了拼酒的把戲,慫恿着一幫子王府侍衛們跟一衆燕西將領鬥起了酒來,雙方你來我往,戰得個難解難分,中軍大帳內的氣氛自是火爆萬分,但見一罈罈的美酒扛進了帳,一個個面色棗紅甚或是鐵青的漢子被扶了出去,怎個瘋狂了得。
“三舅,來,甥兒再敬您一樽,喝,喝!”在這等瘋狂拼酒的場合下,蕭無畏儘自酒量大,可也有了三分的醉意,可爲了掩飾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蕭無畏故意裝出已喝得有七八成醉意的樣子,面紅耳赤地搖晃着身子,端着酒樽朝坐在身邊不遠處的柳振雄晃了晃,大着舌頭嚷嚷道。
“好,再來,喝!”柳振雄的酒量極大,喝酒也甚是爽快,先前被唐大胖子領着一衆王府侍衛們狂灌了一氣,卻依舊沒甚大事,僅僅不過是面色微微潮紅罷了,此際正在興頭上,一見蕭無畏敬酒,哈哈大笑着便端起了酒樽,仰頭一飲而盡,末了一抹嘴角的殘酒,豪氣地道:“這酒不錯,好,三舅我可是許久不曾如此痛飲了,好啊,來,小畏,再接着來!”
喝,接着喝,又接連對幹了十數樽之後,就見柳振雄面色越來越紅,顯然酒已是上了頭,就算沒醉,也差不多有些迷糊了,至於蕭無畏麼,其實也喝得快不行了,若不是先前拿出了酒場的絕活——借尿遁跑帳外催吐了一把,這會兒只怕早就趴下了,即便如此,蕭無畏的眼前也開始冒金星了,心中暗道不妙,別沒灌倒人,反倒被人當場放倒,那可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來着,這便緊趕着使勁地巴眨了幾下眼睛,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湊到了柳振雄的几子邊,緊挨着柳振雄的身旁,賊笑着道:“三舅,甥兒往日在府中沒少聽人說起過父王與母妃的往事,可都只是一鱗半爪地,沒啥意思,嘿,三舅能跟甥兒透個底麼?”
“哈,你這臭小子,不學好的,盡打聽這些有的沒有的。”柳振雄哈哈一笑,給了蕭無畏後腦勺一記,笑罵了一聲,不過還是開了口道:“要說起這事麼,哈,沒個三天三夜的怕是說不清楚嘍,嘿嘿,你若是問旁人,一準問不出個頭緒來,也就是三舅我知曉根底,唉,這話說起來長了,呵呵,當初啊,你外公,就是俺家老頭子,厄”柳振雄說到這兒,狠狠地打了個酒咯,長吐了口酒氣,這才往下說道:“當初大姐可是許配給了劉鐵濤那小子,哈,沒想到大姐她卻看中了你那死鬼老爹,結果呢,這事情鬧得,啊,不說了,不說了,呵呵,都是往事嘍,來喝酒,喝酒!”
靠啊,敢情咱家老頭子那麼嚴肅的個人居然也玩三角戀,還橫刀奪愛,厲害,嘿,稀奇啊,稀奇!哈哈,怪不得老爹老孃在家裡頭從來不提燕西的事情,原來是爲了婚事鬧翻了臉,真他媽的太有趣了!蕭無畏之所以在此時提出這麼個問題,其本意倒也不是爲了搞清這裡頭的內幕,只是爲了套近乎之餘,爲後頭套情報奠定個基礎,沒想到這一問之下,居然從柳振雄的口中套出瞭如此重磅的一個消息,心裡頭立馬嘰嘰歪歪開了,險險些就此笑出了聲來,趕忙回身從自己的几子上抓起酒樽,趁機將憋不住的笑意發泄了出來道:“來,喝,甥兒再敬您一樽!”
“三舅,甥兒初到燕西,啥都不懂,還得三舅多多提點纔好,萬一要是行差踏錯,那可就不好了,您都給甥兒說說,咱這燕西到底是怎個情形?”又接連對飲了幾樽之後,蕭無畏見柳振雄的臉色已由潮紅向紫色轉化,忙瞅了個機會,將最要緊的問題拋了出來。
“沒啥說的,這燕西的天還是我柳家的天,誰要是敢惹、惹你,你,三、三舅幫、幫你打、打發了去,去!”柳振雄儘自酒量豪,可一來往日裡喝的都是當地產的劣酒,度數比不上中原之酒高,此番放開了喝,早就有些子喝得過了量,二來麼,此番喝酒在蕭無畏的巧妙安排下,也着實喝得太猛了些,這會兒已是頭重腳輕,舌頭都大了,話說起來也就不免有些子打了結。
“那是,那是,呵呵,三舅之言甥兒自是放心得很,啊,三舅,甥兒倒是挺好奇的,聽說咱燕西地分涼、蘭、瓜、沙、伊、甘、西八大州,卻不知除了咱柳家之外,都還有哪些奢遮人物,呵呵,甥兒也就是問問,若是三舅覺得不方便,不說也成。”蕭無畏一見柳振雄醉得快不行了,忙趁熱打鐵地盤起了底來。
柳振雄豪邁地一揮手道:“哈,也沒啥說不得的,這八州說起來都是咱老柳家的天地,涼州目下是三舅我管、管着,伊州是你二舅的地盤,瓜州是咱柳家的大、大本營,除了咱柳家,這燕西還有王、史、張,嗯,還有個姓鄭的混球,這直娘賊最不是東西,奶奶個熊的,老子有一日定要滅了這廝,敢跟我柳家鬥,他還不配!不說了,不說了,說起這廝郎鳥,老子就來氣!喝酒,來,喝酒!”柳振雄邊說着喝酒,邊伸手要去抄几子上的酒樽,不料酒勁大發之下,竟抄了個空,魁梧的身子一歪,趴在几子上,竟就此睡了過去,眨眼間呼嚕聲竟大響了起來。
得,這回好了,眼瞅着柳振雄話說了半截子就睡着了,蕭無畏也只能乾瞪眼,無奈地招呼手下人等將柳振雄扶了回去,一場酒宴就此算是曲終人散了,所得雖有,可卻還是一鱗半爪,對於整個燕西的形勢還是霧裡看花,沒個通透,好在蕭無畏也沒完全將希望全都寄託在柳振雄一人的身上,寧南、寧北等一衆派出去陪各營統領們歡飲的心腹手下同樣領受了探聽消息的任務,這不,一送走大醉而歸的柳振雄,蕭無畏顧不得自己酒勁已有發作的跡象,緊趕着便將寧家兄弟叫到了後帳,細細地詢問了開來,這一問不打緊,卻令蕭無畏滿身的酒氣立馬就此消去了一大半。
內外交困,典型的內外交困!如今的燕西看起來兵強馬壯,其實就是座紙糊的破廟,稍不注意就得四處火起,一燒之下,燕西就將成爲亂世之源頭了——燕西之外有三大強敵,一是大草原上的突厥鐵騎虎視眈眈,還有便是雪域高原上的吐蕃蠻子伺機南下,再有就是打着聖戰旗號漸漸東進而來的烏骨教徒;內則連續三年遭災,雪災、旱災輪着來,年年歉收之下,財政拮据,民不聊生,這還不算嚴重,更麻煩的是隨着柳嘯全重病臥牀不起,燕西各大世家人心浮動,異心漸生,尤其是坐鎮西州的鄭家大將鄭忠耿已露了反心,不單與突厥族勾三搭四,更與烏骨教眉來眼去,隨時可能反叛,偏生本該是柳家主心骨的柳家大少柳振英是個剛愎自用之輩,武藝雖高,政治手腕卻低下得很,在其主持下,整個燕西已是亂成了一鍋粥,不單民間沸反盈天,上層建築也一樣是意見極大,整個燕西如今已是個巨大的火藥桶了,天曉得何時就會轟然爆炸開來。
頭疼了,頭疼了,原本酒勁上頭就令蕭無畏頭疼得很,再一聽寧家兄弟報上來的這些壞消息,蕭無畏的頭登時便更大了好幾圈,雖說這些目前都還只是傳聞,並未得到證實,然則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真要是燕西亂局已成的話,不說自己販馬的計劃實現不了,鬧不好一個不小心之下,連自個兒的小命都得搭將進去。
奶奶的,這些消息老爹老孃那頭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說,可居然不從旁提醒一下,這真他媽的不是個事兒,還有了那老柳頭都躺病牀上還寫信將自己騙了來,這算啥玩藝兒啊,該死的,這回麻煩大了!蕭無畏小心眼裡直打鼓,恨不得即刻掉頭便溜回京師去,可想一想,又覺得不甘心,滿大帳裡瞎轉悠,那來回踱步的頻率之快,看得寧家兄弟眼睛都花了。
不對啊,咱雖說是不屑了些,可老孃怎麼可能捨得將咱送進虎口,莫非這裡頭還有別的蹊蹺不成?唔,亂世,亂世,嘿,該不會老孃就指望着咱前來當救世主罷,這也他媽的太扯了些!唔,鬧不好咱此番前來的作用就是根引線,爲的就是引爆燕西這個火藥桶,若是燕西就此亂了套,誰能從中得利?朝廷麼?有可能!柳家這一頭呢?或許盼着能涅磐重生也指不定,媽的,亂了,全亂了!蕭無畏思來想去,都沒能搞清事情的關鍵之所在,頭暈眼花之際,酒勁狂涌了上來,無力地倒上了行軍牀,眼一黑,竟就此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