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城東的吐蕃軍兵力並不算多,攏共也就只有千餘人而已,甚至沒有騎兵大隊作爲後援,可這千餘人卻全都是從王庭禁衛軍中精選出來的敢死之士,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其戰鬥力之強悍絕非尋常軍伍可比,而率領這支敢死隊的大將正是獻出此策的乞黎赤贊本人。
若是能不來,乞黎赤贊其實壓根兒就不想參與此番夜襲,可惜他不能,只因在已連遭兩次敗績的情況下,縱使赤松德贊是其打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可也不能不顧及其他諸將的感受,一味地寬大爲懷,很顯然,要想保住失而復得的萬戶長之職,乞黎赤贊就必須得有所作爲,而此番偷襲城東便是個最佳的機會,故此,哪怕昨日所受的傷依舊疼得夠嗆,可乞黎赤贊也只能強忍着率隊出擊,不單如此,乞黎赤贊還發了狠,親自趴在了一架雲梯的頂端,充當起了率先搶登的勇士。
勇士自然不是那麼好當的,在攻城戰中,負責搶登的勇士其實就跟死士是一個概念,十個裡有九個必死無疑,乞黎赤贊之所以敢爲此,自不是啥人品大爆發,而是算準了有極大的成功之把握——在他想來,城中守軍本就不到一萬,昨日激戰之後,更是傷亡慘重,再扣除出城夜襲的部隊之後,城中能有個四千兵力都算是多的了,更遑論此際城南、城北正打得火熱,能堅守在城東的兵力自然就有限得緊,在這等大霧瀰漫的暗夜裡突襲上城,其實危險性並不算大,反倒是立功的可能性居高,能有這麼個重豎威望的好機會,乞黎赤贊自是不想輕易放過。
願望無疑是美好的,可惜現實卻是血淋淋般的殘酷!就在吐蕃軍那十餘架豎起的雲梯將將要靠上城牆之際,原本陰沉沉的城頭上突然亮起了一大片的火把,緊接着便是一聲暴喝:“投彈!”霎那間,一個個點燃了的陶罐炸彈便如同下雨般從城頭上拋了出來,呼嘯着砸向了積聚在城下的吐蕃軍官兵。
“轟隆,轟隆……”
爆炸聲此起彼伏地轟鳴着,無數的彈片四下橫飛,將驚慌失措的吐蕃官兵掃倒了一片又一片,刺鼻的硝煙中,措不及防的吐蕃軍就此亂成了一團。
“上城,上城,殺,殺啊!”
一見到城頭上丟出的陶罐炸彈,乞黎赤讚的臉色立馬就變了,自是知曉己方所部已落入了大胤的算計之中,怎奈此時他已無路可退,趁着雲梯搭上了城牆之際,暴吼了一聲,一個魚躍跳上了城頭,立於城碟之上,揮舞着手中的彎刀,拼死擋開數柄攢刺過來的長槍,口中狂呼亂叫個不停,試圖以此來鼓舞己方的士氣。
這一支吐蕃軍乃是精銳中的精銳,其勇悍自非尋常可比,儘管被突如其來的爆炸打了個措手不及,死傷了兩百餘人,卻並未就此徹底崩潰,再一看自家主將竟如此勇悍地立於城頭上吶喊,自是士氣大振,紛紛不要命地嘶吼着,順着僥倖靠上了城牆的六架雲梯拼死向城頭攀爬了上去。
“找死!”
乞黎赤讚的狂野廝殺是喚醒了吐蕃軍拼死衝城的勇氣,可同時也招來了燕鐵塔的憤怒,身爲軍中第一勇士的燕鐵塔豈能容得有人在他的地盤上撒野,這一見手下軍卒拿乞黎赤贊不下,登時便是一陣大怒,暴吼了一聲,幾個大步衝上前去,雙臂一揮,手中的大號陌刀已急速劈了過去。
燕鐵塔這一刀無甚花俏,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斜劈,可其上所附的力道卻是驚人至極,刀未至,帶起的刀風已激盪得乞黎赤贊立足不穩,險險些就此栽落城下,眼瞅着此刀來勢如此之兇悍,乞黎赤贊哪敢硬接硬扛,偏生此際人立於城碟之上,連退都無處可退,驚惶之下,不得不團身向前一滾,硬生生地往燕鐵塔懷裡衝,手中的彎刀順勢一撩,挑向燕鐵塔的小腹。
乞黎赤贊不愧是吐蕃軍中的悍將,身手相當了得,這一變招不可謂不快,也不可謂不迅捷,無論是出手的角度還是力度都算得上恰到好處,倘若燕鐵塔無法及時收住前衝的勢頭,那就只能是被乞黎赤贊串在刀上這麼個下場!
乞黎赤贊這一刀若是用來對付旁人,十有八九能奏奇效,可惜他遇到的是燕鐵塔這麼個表面上看着粗豪,實則精明無比之輩,如此搏命的一刀在燕鐵塔的眼裡不過是小兒科的玩意兒罷了,壓根兒就不值一提——就在乞黎赤贊出刀上撩的同時,燕鐵塔嘴角一撇,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左腳一個滑步,魁梧的身子突然一側,乞黎赤贊手中的刀緊貼着燕鐵塔的衣甲撩了個空,不待其有變招的機會,燕鐵塔右手一抄,已如鋼鉗一般一把便拽住了乞黎赤讚的胳膊,只一抖,乞黎赤贊便已身不由己地飛了起來,還沒等其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燕鐵塔左手橫刀一旋,一道刀光閃過,乞黎赤贊竟已被攔腰劈成了兩截。
腰斬乃是不折不扣的酷刑,被斬之人一時不得便死,只能是在地上翻滾哀嚎個不休,此時的乞黎赤贊便是如此,其哀聲之響,令人側目驚心,縱使此際戰事正酣,各種聲響噪雜無比,卻依舊掩蓋不住乞黎赤讚的慘嚎,那等淒厲狀登時便令正瘋狂衝城的吐蕃軍官兵心膽俱裂、、腿腳發軟不已。
“兒郎們,殺光蠻子!”
燕鐵塔一刀劈翻了乞黎赤贊之後,連看都不曾再去看乞黎赤贊一眼,嘶吼着便殺上了前去,手中的陌刀舞動如輪,將膽敢順梯子爬上城頭的吐蕃士卒一一斬落城下。
有了燕鐵塔這麼個榜樣在,一衆守城官兵自是士氣大振,陶罐炸彈、羽箭、檑木、滾石紛紛而下,打得前來襲城的吐蕃官兵人仰馬翻,雙方交手不過幾個照面的功夫,沒了統一指揮的吐蕃軍哪還有一戰之勇氣,紛紛丟下雲梯、傷員於不顧,亂哄哄地掉頭逃進了霧海之中,城東的戰事就此算是告了個段落。
吐蕃羊圈,一場混戰毫無徵兆間突然爆發了,驟然遇襲的吐蕃措不及防之下,一個照面便被殺倒了數十人,可餘者卻並未就此徹底潰散,反倒紛紛抽出腰間的彎刀向殺將而來的大胤軍官兵發動了悍不懼死的反擊,便是那些個奴隸們見來襲的大胤軍不過寥寥三百餘人,竟也壯着膽子,抄起木叉子等武器跟着吐蕃官兵一道向大胤軍逆襲了過去,一時間竟與來襲的大胤軍官兵殺得個有來有去。
“該死!”
蕭無畏此番親自率隊突襲羊圈,本以爲能一擊而潰守敵,卻沒想到吐蕃軍居然如此之勇悍,不單不潰逃,還居然敢發動逆襲,登時便有些子急了起來,要知道蕭無畏此番諸多部署便是衝着羊圈來的,根本的目的便是爲了儘量損毀羊圈中囤積的大批草料——隨軍的牛羊可以到處放牧,有青草便能活,然則戰馬的飼養卻不能如此之隨意,真要是讓戰馬全都去吃青草的話,只能讓大批的戰馬因腹瀉而失去戰力,實際上,戰馬的飼料基本上都是乾草與豆餅,青草不過是偶爾的調劑品罷了,只要能焚燬羊圈中囤積起來的那些乾草與豆餅之類的戰馬飼料,必可使吐蕃騎軍的戰力大損,如此一來,方可爲下一步的戰事打下個良好的基礎,而這正是蕭無畏發動夜襲的最根本之目的,此際見一時半會竟無法擊潰守軍,蕭無畏又怎能不急,再多拖延上一會兒,只怕反應過來的吐蕃大軍便會雲集而至,真到那時,別說燒燬草料了,便是蕭無畏等人能不能順利逃脫都是件難說之事了的。
“殺!”
眼瞅着衝將過來的吐蕃軍越聚越多,蕭無畏徹底怒了,長嘯一聲,手中的長劍一抖,無數的劍花噴薄而出,瞬間便將迎面衝將過來的十數名吐蕃士兵斬於劍下,而後,也沒管手下的官兵是否能跟得上,腳下一用力,人已縱身而起,踩着吐蕃軍卒的頭頂,有如蛟龍一般飛掠過混亂的人羣,幾個起落間撲到了羊圈中央的一個大草料堆前,“唰唰”幾劍輕鬆地殺倒了幾名守衛的吐蕃官兵,手一伸,從懷中取出一枚火摺子,迎風一抖,一團火光已燃起,隨手一彈,那枚火摺子已落到了草料堆上,瞬間便燃起了沖天的大火。
按吐蕃軍規,一旦草料有失,所有的守衛與奴隸皆是死罪,一衆守軍之所以如此拼死作戰,便是爲了保住那些草料堆,此際,一見到身後火光大起,一衆正與來襲的大胤軍激戰不休的吐蕃軍立馬便徹底慌了神,有的想要去救火,有的拼死要斬殺來敵,也好臨死前拖上個墊背的,如此一來,原本勉強維持着的均勢瞬間便被打破了,得了勢的大胤軍官兵自是不會留手,一個猛衝之下,便已殺得吐蕃人潰不成軍。
燒!接着燒!蕭無畏壓根兒就沒去管戰局究竟如何,一手抓着一把燃燒着的乾草,展開身形,在混亂中如游魚一般四下衝突着,將一個又一個的草料堆點燃,大火沖天之下,竟生生染紅了半邊天……